第二日一早,勸學從事甘醴早早跑來拜見劉禪,聆聽劉禪的日程安排。


    劉禪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絲毫的怪異,他溫和地請甘醴起身,又讓甘醴帶他視察一下布山的糧草情況。


    甘醴自然一口應下。


    昨天晚上士徽還做出判斷,認為劉禪絕不會為了鬱林這片不毛之地下功夫,他這次來,肯定是想借助鬱林這塊土地為進攻交趾做好準備,因此肯定要將鬱林的存糧盡數統管起來備用。


    “哼,自當年烏滸人之亂後,鬱林百姓就格外厭戰。


    劉禪封鎖糧倉後,我等就在縣中散布消息說劉禪打算盡起鬱林之兵南征,包管引得民怨沸騰,


    當年那些烏滸人稍稍煽動,又是一場大亂。”


    交州的土地上居住著大量的烏滸人,就像涼州的土地上居住著羌人一樣。


    這些烏滸人生性好鬥,喜歡紋身,能用毒箭殺虎及開蚌取珠。


    合浦的珍珠極其美妙,烏滸人靠這些東西換取糧食維持生計,可交州這塊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有不少官吏眼紅這珍珠的巨大利益,往往聚在一起逼迫拚命打壓珍珠價格,逼迫烏滸人擴大采珠量以謀取暴利。


    雖然有一任合浦太守孟嚐愛民如子,還珠合浦,可像他這樣的好官畢竟是少數。


    沒過幾年,越來越多的矛盾堆積,大量的烏滸人在野心勃勃的南海太守孔芝和交趾賊梁龍的鼓動下開始謀反,直到被名將朱儁鎮壓。


    那場大戰讓鬱林本來就非常脆弱的民生更加凋敝,鬱林人大部分厭惡作戰,如果劉禪真要強迫他們南征交趾,士徽稍稍煽動,就能在不少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種子。


    隻怕劉禪根本坐不穩這塊土地。


    甘醴聽說劉禪巡視布山的糧草所在,更是臉上露出歡喜之色。


    好啊,這不是正中下懷?


    到時候又是民亂又是瘟神,說不定劉備父子都會死在此處,這交趾就成了我們的天下了。


    一群猴子都要選出一個猴王,士家在南交州經營多年,如果可以,真想把那邊並為一國,永世稱王,這不是比做個太守、將軍安樂太多了。


    劉禪在軍士的保護下緩緩來到布山的糧倉。


    不同於中土諸郡一地就建四五處存糧點,布山縣的糧倉隻是一塊麵積不小的土地上挨個排列著十幾個大小相同的土堆型糧倉,隻是裏麵的存糧已經隻有兩三成,大部分的糧食都在陸遜撤退時被百姓趁亂搶走——


    沒辦法,就算百姓對陸績的名聲再推崇,也絕不會因為陸績女兒即將到來把糧倉好好看守住,沒有把實在搬不走的糧食付之一炬已經是一件很有職業道德的事情了。


    劉禪早有心理準備,看著糧倉倒是沒有太過驚異。


    他喚來一個身邊的衛士,朗聲道:


    “去傳信,讓荊州火速調集米糧,來援布山。”


    那個衛士立刻應下,一路小跑離開。


    甘醴聽見了劉禪的命令,心中頗為興奮。


    果然跟三公子猜測的一樣。


    鬱林荒蕪,本來就沒什麽產出,劉禪還從荊州大量調集糧食過來,不是為了全麵開戰又是為了什麽。


    看來他們對士公頗為畏懼,所以才要囤聚大量的糧食準備長時間作戰。


    成啊,你們囤地越多越好,


    到時候你們都被瘟神拘了,這滿地的糧食不都成了我們所有。


    甘醴決定今天晚上就去聯絡附近的烏滸人,告訴他們朝廷又要大舉用兵,肯定要征發他們,到時候……


    嘿嘿。


    “太子,這糧倉,要不要封起來?”甘醴迫不及待地問道。


    “自然要封,任由搶掠,成何體統?”劉禪隨口道,


    “不過……這也沒有多少糧食了,鬱生,你去傳告那些百姓,就說今年明年鬱林糧賦全免,再統計家中少糧貧弱,朝廷出糧賑濟!”


    嘎?


    甘醴的笑容頓時凝固了。


    曆來大漢朝廷對這塊土地沒什麽興趣的根本原因就是這裏的農業實在是太弱了,勉強自給自足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且這裏民風彪悍,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誰會閑的沒事從外地調運糧食來周濟交州。


    難道說……


    他們在此還有別的算計?


    陸鬱生聽了劉禪的安排,也懂事的連連點頭,


    她在韓龍的護衛下,召集了鬱林的百姓,向大家宣布朝廷會從荊州調來糧食,大家不用擔心今年戰亂導致的缺糧問題。


    鬱林百姓可以不相信劉禪,但絕不會不相信生在此地長在此地的陸鬱生。


    他們之前已經聽到傳聞說劉禪來鬱林是為了以鬱林為根基攻打交趾的士燮,這一戰估計要曠日持久,不知道要損耗多少鬱林民眾,眾人心中都有些恐慌。


    可陸鬱生代表劉禪表示,朝廷收複交州,絕不會在交州妄動民力,隨意征伐。


    相反,劉禪會在交州推動民生建設,選拔大才做太守,重新恢複此地民生。


    “太子會給大家提供能一年兩熟的水稻良種,還會給大家提供耕牛和農具。


    小女子生長於斯,定會繼先父遺誌,讓交州變成大漢南國熱土!”


    說話間,陸鬱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陸績來鬱林時身體已經出了一些問題,可他在鬱林的歲月裏仍舊竭盡全力,挖水井、建學校,白天為鬱林的百姓操勞,晚上為如何讓百姓飽暖而輾轉難眠。


    在父親的努力下,鬱林一點點得到開發,人口也多有增長,現在太子來了,鬱林一定會變得更好,更加光彩萬丈。


    “不止如此!”


    身材嬌小的陸鬱生站在土台上,看著下麵抬頭張望的鬱林百姓,朗聲道:


    “不止如此,太子還要率領我等送走瘟神!


    這橫行交州千年的大難,定要在我們這一代人終結!”


    前麵的話眾人還紛紛響應,感動莫名,


    可陸鬱生盡管用了“送瘟神”這個詞,圍觀的百姓還是各個麵色大變,紛紛跪倒在地。


    “不可不可!陸娘子不可妄言啊!”


    “切不可胡言亂語,惱了瘟神啊!”


    “這瘟神宿在山中,法力無邊,定要降罪下來啊!”


    對瘟神的恐懼已經祖祖輩輩根植在他們的記憶裏。


    這是神明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民眾施加的懲罰,像死亡一樣是不可避免的。


    他們隻能盡可能對瘟神保持恭敬,防止瘟神將懲戒,這樣艱難度日,能盡可能多活些時日也就罷了。


    可現在陸鬱生居然說要把瘟神送走……


    這簡直是大不敬,一時眾人都瑟瑟發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士徽一身粗布短褐,赤著雙足,隱藏在人群中宛如一個尋常老者,


    聽陸鬱生說劉禪要送走瘟神,他當即冷哼一聲,暗道吹牛。


    瘟神已經盤踞了這麽久,不管什麽神醫巫師都難以解救,這少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這樣也好。


    既然這少女如此大言不慚,我就鼓動一些百姓去求藥。


    我倒想看看,爾等有何法力,還敢妄稱醫治此疾。


    士徽冷笑著緩緩後退,慢慢從人群中消失,可他不曾料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早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見這個老者緩緩後退,韓龍一揮手,兩個軍士裝作漫無目的地緩緩跟了上去。


    韓龍殺手出身,對尋找懷有惡意的人還是挺有經驗。


    陸鬱生聚攏百姓演說時,這個老者就是一臉不屑,全然不似眾人對陸鬱生又驚又畏。


    陸鬱生說道朝廷將提供米糧時,眾人都歡唿雀躍喜形於色,也隻有此人麵色大變,好像頗為恐懼。筆蒾樓


    倒是陸鬱生說起送走瘟神時,眾人紛紛跪倒在地,他卻不肯下拜,反倒一臉喜色緩緩退走。


    此人一定有什麽問題。


    出於殺手的直覺,韓龍立刻派兩個人跟隨上去,士徽是交趾的土霸王,警惕心稍弱,還真無從察覺。


    ·


    劉禪聽說鬱林的百姓對此事頗為敬畏,一時也沒什麽好辦法。


    看來也隻能再拿出昊天上帝的招牌,有昊天上帝的招牌和神藥,慢慢淡化大家對未知的恐懼,隻要取得一定的成績,往後推廣也不算太難了。


    事不宜遲,雖然法正和丁奉還沒趕來會和,可劉禪已經迫不及待開啟滅釘螺諸事。


    他生怕自己玩的過火反而勞而無功,引起民變,在以甘醴代理布山縣令,準備前期的滅釘螺工作後,他又抓緊給劉備和諸葛亮寫信,詳細描述血吸蟲病的成因、危害和防治方法。


    若是此病能得到控製,荊州、交州的開發將比之前更加順利,大漢也一定會爭取到更大的民心,戰力更勝往昔。


    先不管劉禪給諸葛亮寫信的事,甘醴聽說劉禪居然認為這疾病是田地中的釘螺造成,差點忍不住直接笑場。


    釘螺算是傳統美食了,甘醴以前在交趾的時候就喜歡吃,從沒出過什麽問題。


    昨天他跟士徽聊得起勁,兩人還就著濁酒吃了一頓生鮮釘螺,還不是美滋滋。


    果然之前他手下說劉禪有昊天上帝襄助純粹就是胡言亂語,


    還要滅釘螺……


    嗯,滅釘螺,滅釘螺又是為了什麽?


    這裏一定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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