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趙凜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


    他急急向湖麵、湖岸又掃了一遍,可是還是沒能看到程玉酌的影子!


    一旁的馮效也嚇了一跳,他眯起眼睛也去尋找傳說中的蹤影,就在他按耐不住要讓人立刻去搜尋的時候,馮效一下瞧見了北岸蘆葦蕩中一抹不一樣的顏色。


    “爺,那是不是程姑姑?”


    趙凜連忙拿起望遠鏡去看,這才發現北麵蘆葦當中有人乘著小船,隱沒在其中。


    她頭上頂著一隻枯黃色的大荷葉,遠遠望去與那蘆葦蕩渾然一體,仔細瞧來,才發現大荷葉下雪青色的衣裳。


    趙凜定定看了她幾息,發現她左搖右擺,自顧自樂嗬得很,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趙凜立刻叫了人。


    “去湖上。”


    湖上蘆葦叢中,程玉酌手上把玩著蒲草。


    這兩日因著程獲的事情,她心裏一直放不下,一時又沒有更多的消息,反複惆悵也沒有什麽出口。


    幸而今日春日宴,她從小院裏走了出來,到這大明湖上眺望一番,心情立刻舒展了不少。


    隻可惜春日宴上的太太夫人們同她不熟絡,甚至聽說了傳聞,對她議論紛紛。


    對於這種情況,不管是討好還是解釋都沒有用,程玉酌也無需讓所有人喜歡自己,她能獲得此刻的寧靜就可以了,這才是最不可多得的。


    程玉酌在蘆葦蕩中飄蕩了一會兒,蘆葦蕩中除了她,便是水中遊魚和幾隻浮在水麵上的野鴨。


    清風吹著湖麵,小船搖搖晃晃,程玉酌甚至有些困了,也想像盈盈那樣,到碧紗櫥裏邊睡一覺。


    隻不過,這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權,程玉酌望著遠處岸上三五成群的人們,估摸著應該沒有人能注意到她,那不如就在這船上小憩一會兒好了。


    程玉酌將大荷葉蓋在了身上,又掏出帕子覆在臉上。小風吹的帕子甚至不穩,她又順手沾了些湖水,打濕了帕子貼在額頭。


    碧水藍天之間,一葉輕舟泛在蘆葦湖蕩中,凡塵俗事皆遠去,隻有蘆葦與湖水、清風的低聲細語。


    就像兒時在父親任上、江南水鄉,她和阿姝、阿獲各自乘船。


    阿姝總有無限精力,不是捉魚就是摘荷花采蓮蓬,阿獲在她的指揮下,給她打著下手,自己則駛進一片荷塘當中,聽著叢林蛙鳴鳥叫,時不時打個瞌睡……


    程玉酌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著小時候,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是睡著了在夢裏,又或者迴去了從前。


    趙凜的小船駛進,湖麵泛起的陣陣波浪,他見程玉酌由著波浪搖著小船,仍舊翹著腳躺著,毫不在意,隻輕聲嘀咕了一句。


    風一吹,趙凜沒能聽清她說什麽,他問了馮效。


    馮效可是大內高手出身,耳聰目明不在話下。


    “迴爺,姑姑說,浪再大點才好。”


    趙凜不由勾了嘴角,這人……


    趙凜迴頭看了馮效一眼,馮效立刻識情知趣地跳上另一條船,無聲無息地遠離了這片蘆葦蕩。


    蘆葦蕩裏靜悄悄的,趙凜輕輕劃了兩下船,就到了她船邊。


    她絲毫沒有察覺,帕子敷在臉上任由風吹著。


    趙凜見她這模樣,突然起了玩心,從一旁摘下來一根葦棒,在她耳邊輕輕晃動了兩下。


    程玉酌搖了搖腦袋,好像在趕走耳邊的蚊子。


    趙凜又用那葦棒在她耳邊輕蹭,程玉酌終於有了明顯的反應。


    她開了口,懶洋洋的,“哪裏來的小蟲子?我要小憩,沒工夫搭理你,快走吧。”


    趙凜一聽,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來。


    她居然以為他是小蟲子。


    被當做小蟲子的趙凜,又拿那蒲棒在她耳邊戳了戳。


    程玉酌被擾得哼哼了兩聲,“我好不容易才找了這麽個清淨地,你又做什麽來打擾我?不是個好蟲子。”


    她伸手在耳邊扇了兩下,想把蟲子打走,可仍舊躺著不坐起來,還理了理麵上的帕子,讓帕子更貼實一點,“難得有這樣偷懶的時候,如今爹娘都不在了,師父她老人家……也鞭長莫及啊。”


    程玉酌說到這裏,偷笑了一聲,活像個從崔尚功處偷了油吃的小老鼠。


    趙凜平日裏見她勤快,凡事親力親為,從不叫累叫苦,沒想到她也會這般偷懶。


    趙凜的心像被羽毛刮蹭過一樣,癢癢的。


    他舍不得再拿那葦棒鬧她,收迴了手。


    不曾想,她卻自言自語起來。


    “娘若是曉得我在這裏躲清閑,定然要說:”她理了嗓子,捏了腔調,“‘阿嫻怎麽可以這麽懶?早知道就不取名叫阿嫻,改叫阿勤了!’”


    程玉酌自說自笑了起來。


    趙凜也在旁笑了起來,隻是他保持著沒笑出聲。


    他可要好好聽聽,她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這些話,他平日裏可聽不到!


    他這樣想,程玉酌真就如了他的願,又嘀咕起來。


    “若是師父曉得我躲清閑,肯定要板了臉,”她正了正身形,“‘在宮中可不能偷懶!你這樣的懶散性子,也就勉強在人前糊弄糊弄,還是想方設法出宮去吧!’”


    她學著崔尚功的語氣,趙凜越發揚起了嘴角。


    隻是她說完了,自己卻沒笑,沉默了一會兒。


    “師父,玉酌真有些想您呢。隻不過,那皇宮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趙凜斂了笑意,又聽她低聲說了一句。


    “那吃人的地方啊,但願我下輩子也不要靠近。”


    趙凜一聽這話,像被人捏住了心頭,不悅地抿了嘴。


    可她帕子覆在臉上,完全瞧不見他的臉色,反而輕哼了兩句宋詞小調。


    “小憐初上琵琶,曉來思繞天涯。不肯畫堂朱戶,春風自在楊花。”


    趙凜一聽,更是不悅之心平地而起。


    這小調最後兩句,正是說,楊花不肯進入畫堂朱戶,在春風裏飄蕩才最自在!


    趙凜沒法說程玉酌這意思是錯的,可是他就是不高興,特別不高興!


    他在一旁鬱悶了一會兒,又聽程玉酌開了口。


    “小蟲子,你是飛走了嗎?其實你在我耳邊繞兩下,也挺好的,就像靜靜一樣,也稍微顯得熱鬧一點,不至於太冷清,是不是?”


    趙凜聽見她這樣說,才又稍微舒緩了一下心情,沒有在意她把他比作蟲子和靜靜,又拿起了那根蒲棒,在她耳邊戳了一下。


    “咦?”程玉酌驚訝了,“你這小蟲子,能聽懂我說話不成?”


    趙凜沒忍住,又被她逗笑了。


    他靜默地笑著,蒲棒在她耳邊輕蹭。


    程玉酌“哎呦”了一聲,更驚訝了,“真通人性了,讓我瞧瞧……”


    她邊說著邊坐了起來,揭開麵上的帕子,一眼瞧見了旁邊含笑看著她的人。


    話頓住了,她人愣在了當場。


    她簡直就是一副受驚的小貓的樣子,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趙凜隻覺得,那貓爪子在他心頭撓了一把。


    “你怎麽在這?”程玉酌盡力壓下驚詫。


    她這才瞧見他穿了一身亭台樓閣暗紋的銀白錦袍,腰間的石珮甚是精巧,而他腰帶緊束,越發顯得他腰身緊實,而胸膛寬闊。


    程玉酌連忙錯開目光,這才發現他簪了一支白玉簪,程玉酌隻瞧了一眼,見那玉簪光澤不同尋常,同他腰間石珮一樣的精巧而質地不凡。


    好似……宮中之物?


    程玉酌轉眼就被這兩見金玉寶貨吸引了。


    趙凜見她打量,還以為被自己豐神俊逸之姿吸引住了,挺胸抬頭任她打量。


    他可是一國儲君,風姿不是什麽人都能見到的!


    這會他得讓她好好瞧瞧!


    卻沒想到她突然問,“你那石珮和簪子倒是不錯,迴頭能給我瞧瞧麽?”


    趙凜一愣,差點氣暈過去。


    他決定,以後再也不帶這些玩意了!


    趙凜不迴答她,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程玉酌終於從老本行金玉寶貨裏迴過了神來。


    趙凜定定看來的目光,讓她覺得比頭上的日頭還要熱!


    她不自在地想要別開身去,隻是她還必須鎮定。


    她問他,“你今日過來,是不是要替太子爺先行清理一遍大明湖?”


    可趙凜還是不說話,不迴答她,仍舊那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在那如日頭一樣灼熱的目光下,程玉酌心跳快了起來,不僅快了起來,她還下意識開始心慌。


    她側過臉去,別開他的目光。


    “你乘船過來多久了?”她這麽一問,也提醒到了自己,“剛才那小蟲子……不會是你?”


    程玉酌想到自己剛才嘀嘀咕咕那一番,登時尷尬起來。


    她不由地道,“你……是在偷聽我說話嗎?”


    趙凜這才開了口,可是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臉上。


    “是你自己要說,我可沒偷聽。”


    他這麽說,程玉酌咬了唇。


    明明是他裝作那小蟲子,才引了她胡言亂語,他竟然還不承認。


    程玉酌可看見他手下的葦棒了!


    他這是睜著眼說瞎話嗎?


    程玉酌暗氣,可也拿他沒辦法,她要讓自己冷靜些,說句什麽把這一茬揭過去。


    卻聽趙凜突然問了她,“你就這麽不喜歡宮裏?”


    程玉酌真是尷尬,果然都被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連忙說,“宮裏規矩重,任誰都不會喜歡吧。”


    她總會把自己扯成大多數人,就像不特意問,她就不會說出自己喜歡的菜式一樣。


    趙凜知道這不會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盯著她問,“還有嗎?”


    還有什麽?


    無非就是程玉酌說的那樣,那是個吃人的地方,她不想日日在豺狼虎豹的牙縫中掙紮求生。


    她說沒什麽了,然後佯裝鎮定地準備同趙凜扯到正經事上。


    “可是要為太子爺遊大明湖清理一番?有什麽需要我做……”


    話沒說完,小船突然劇烈的搖了起來……


    趙凜竟然接上了她的船!


    他熾熱的目光中暗含幾分迫人的氣勢,程玉酌心下一慌,下意識向船頭退去。


    可小船哪裏經得住兩個人走動,在水中搖晃得更加厲害了,泛起層層波浪。


    葦叢深處,幾隻野鴨有被冒犯到,不情不願地叫了兩聲,撲棱著翅膀飛離了這片不安靜的地方。


    小船搖晃得如此厲害,程玉酌卻見趙凜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在往前走著。


    她連聲叫他,“快別動了,船要翻了!”


    她驚慌說著,趙凜才停下來,可小船還在不停搖晃。


    趙凜高大的身影也在程玉酌眼前晃來晃去,尤其他那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弄得她心下慌亂不止,隻好又連聲讓他坐下。


    “你先坐下,不要亂動,我來弄船!”


    可是小船搖晃得實在是太厲害了,程玉酌要去劃槳,誰想到沒穩住,突然向後歪了過去,眼看就要倒在趙凜身上了。


    程玉酌可不想再發生這樣的尷尬事,她要急忙去抓住什麽穩住身形,卻不想被人一下扣住了腰。


    她本就向後歪去,這一下,直接落進了身後之人的懷中,坐在了男人腿上。


    周邊的一切霎時寧靜了。


    耳中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有將她抱在懷裏的男人的唿吸,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程玉酌瞬間唿吸不暢起來,下一刻,她開始止不住發抖,掙紮著要從趙凜懷中離去!


    自那日在村口樹下,趙凜鬼使神差將她拉進懷中之後,那感覺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今日,他甫一將她拉進懷中,這幾天以來心頭裏的躁動,立刻就如被涼水敷上,瞬間消解開來。


    可她卻明顯同他想的不一樣,劇烈地掙紮了起來。


    她掙紮著要離開,趙凜下意識地手下緊了起來,越發箍住了她的腰身。


    可她非但沒有半分停留,反而臉色白了起來,趙凜看不清她的神色,卻感受到手下也涼了下來。


    他心下一緊,暗覺不對,立刻準備放開了她。


    趙凜突然放手。


    可程玉酌掙紮的力道反而控製不住了,一下又往一旁倒去。


    眼看就要落進了水裏!


    程玉酌驚訝倒吸氣。


    腰間又是一緊……


    趙凜眼疾手快,又一把將她撈迴了懷中。


    程玉酌驚魂甫定,要不是他及時,自己就要落水了!


    可小船經不得兩人這般折騰,比方才搖晃得更厲害了,眼看船就要翻了!


    這次,趙凜毫不猶豫地扣住了她的身子。


    “莫要再動,小心翻船!”


    程玉酌立刻不敢動了。


    天地之間,一葉扁舟飄搖不定,水中兩人倒影已經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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