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昏迷又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莫平終於悠悠醒轉。他這時已經徹底忘記了時日,隻是透過樹根的縫隙看到了日影西斜,清月初上,森林裏重又萬籟俱寂。


    他以手撐地坐直了身體,聳了一下肩膀仍感到渾身上下酸滯無比。他屈肘嚐試揮舞了幾下手臂,久違的力量應運而生。這讓他心裏稍安,在魔獸森林沒有自保之力早晚會成為魔獸的餐點。又過了片刻,他漸漸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他迴想起不久前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一切仿若夢中,隻有肩頭上如墨勾畫的魔紋證明著這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現在應該具備了魔獸的一些特質。”想到這裏莫平沒有絲毫恐懼不安。從進入魔獸森林那一刻起他深切地知道魔獸的強大,而作為人類又是多麽的弱小無助。他拉伸了一下身體並沒有什麽不適,也沒感覺到和以往有什麽不同,起碼身上沒有長出濃密的毛發,牙齒也沒有冒出口外變成尖利的獠牙。其實莫平不知道的是,魔紋最大限度分散了魔核裏釋放出的魔力,至於對身體的改造更是處在一個潤物細無聲的緩慢過程中,更不是外顯出魔獸的特征。


    這個樹洞不是久留之地,他對自己沒有在昏迷的時候沒有成為魔獸的點心實屬意外。他抓緊時間舒展筋骨,力爭要在天黑前離開這裏。


    當你有實力,有經驗在森林裏生存的時候,森林是最美妙的所在!濃密的樹林裏有無數的未知危險,每走一步都麵臨著挑戰,每時每刻都在刺激著你的感官,激發著你的潛能。


    不久之後他就學會了聆聽鳥兒的鳴叫,那裏麵包含太多的故事,也學會了分辨漂浮在空氣中駁雜的氣息,留意每一處痕跡,哪怕一個足印,或是一撮毛發。


    他親眼看到了一幕刺激的場景,讓他久久難以忘懷。那是一種醜陋的鳥,成群結隊在空中盤旋。它們粉色的頭頸上沒有一根羽毛,在俯衝的時候,尖利的喙能鑿穿任何試圖阻擋的障礙。一對漆黑的翅膀,兩排翎羽就是兩排鋒利剃刀,能割裂任何魔獸的防護。幾個俯衝下來就生生把一頭犀牛狀的魔獸切割成碎片,最後隻剩下一堆散落的森森白骨。


    他又看到了一群躍焰麋鹿,也不知道是否是當初遇見的那一群。他徑直走了過去。那群鹿也發現了他,瞪著火紅的眼睛一起向他望過來。莫平開始加速向那群鹿衝了過去,鹿群感受到了源自血脈的恐懼,一起掉頭此起彼伏躍起逃竄,莫平在後麵緊追不舍。


    一口氣追出了灌木叢和一片沙地,莫平這才停下喘口氣,眼睛盯著不遠處鹿群,心裏暗說也算是報了當初的一個小仇,出了當初的一口惡氣。鹿群也停下來,遠遠地望著莫平,然後覺得沒有危險了,又開始尋找食物了。


    夜晚高枝上他久不能寐,他想家,想自己的母親和弟弟。他知道自己魯莽的行徑一定會影響到她們的生活,為此雖然他想了很多,但都不是真實的結局。


    他又想到了那個白衣倩影,她以這樣奇詭怪異的方式闖進了自己的生活,那張臉印在了他的腦海中,陪他度過了無數個孤寂的夜晚。


    他歎了口氣,隻能枕著胳膊仰望頭頂的星空。


    但是不管怎樣,他還活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每過一段時間,實力就會有一個明顯的提高。他也嚐試著想要走出魔獸森林,但森林太大了,每一步小小的偏差就會讓你走迴到原地。


    他知道很多地方有更強大的魔獸,他必須要躲開它們,更不能輕易跨過它們的領地。雖然他的活動區域越來越大,但和廣袤的森林一比,隻不過是一個山包,一個小樹叢而已。


    “隻有當自己足夠強大了,才能肆無忌憚離開這裏,迴家!”這是莫平心裏最熱切的渴望。


    所以莫平一個人類,在魔獸森林裏就這樣活了下來。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又接連吞噬了棕色和紅色的魔核,他知道其中的兇險,但他還是義無反顧這麽做了。他躲在狹窄的崖洞裏,時而昏迷不腥,時而疼痛難忍。他隻想變得強大,不想遇見魔獸總是敬而遠之,或是落荒而逃。


    他用手摩挲著最後那一顆黑色的魔核,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它吞噬,“那一定會變得強大無比,魔獸森林裏都會罕有對手!”他隻是這樣想著,卻不敢貿然吞噬。


    森林裏“沙沙”地風聲,帶走了數不清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哞!”


    一聲魔獸的慘唿從遠處傳來,莫平的眼光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雖然聲音傳來的地方很遠,但魔獸的慘唿卻讓他動容。


    “是那頭瘋牛的叫聲!”他熟悉他的“鄰居”。那是一頭通身黑色的牤牛,一雙牛角也是黑色的,體型絕對有平時見過的牛兩個大。它奔跑起來兩個碩大的鼻孔一直噴著滾滾的黑氣,就像一座移動的黑色小山。


    附近的魔獸誰都不敢輕易招惹它,如果招惹它,激起了它的魔性,誰也無法阻擋那可怕的衝擊。哪怕是人抱粗細的樹木擋在了它的去路,它也不會改變前進方向,橫衝直撞過去將樹木攔腰撞斷。


    不是殊死相搏,魔獸很少會發出這樣的吼叫,他沒有多想,一擰身就向聲音源頭奔去。還沒到近前,那黑牤牛的吼叫聲越發變得淒慘,他順著一個土坡迅速躥到了坡頂。


    他看到了將黑牤牛逼迫得如此慘叫的不是魔獸,而是人!


    五個人,不!一共六個,在較遠處還有一個弓箭手。


    五個人在牤牛的周圍彼此唿應襲擾,讓它顧東顧不了西,四處衝擊,四處落空。但一連串的箭矢卻毫無例外一一射到了它的身上。淋漓的黑色血液順著它的四蹄向下流淌著,混合著血液的蹄印沾染著方圓十丈左右的範圍。


    牤牛沒有選擇逃竄,這不是它曆來的作風,對麵異類連續不斷地攻擊徹底激起了這牛的兇性和執拗。它雖然身負重傷,流血不止,但仍舊是向前衝著。


    倒黴的是它一受到不同的攻擊,就改變攻擊的目標,所以它始終在很小的範圍內疲於奔命。


    魔獸對於侵入自己領地的陌生對手,首先想到的是殺死它們,而不會計較數量多少,隻有確定比自己強大時才會選擇逃走。牤牛奇怪,它明顯感受到對手的孱弱,但就是不能直接撞到他們,所以它更是憤怒,哪怕自己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勢。


    遠處懸浮在半空的弓箭手仍舊按照既有的速率射著每一箭,每中一箭,就令牤牛的身子一頓一顫。牤牛粗厚的皮肉讓它每次都受傷流血,但並不致命。


    六個人,莫平一眼就看出了深淺,自己唯一應該留意的就是那個披著鬥篷的女弓箭手,她射出的銀白色箭矢的速度的確驚人,另外五個人的移動速度和自己相比就太慢了,即使不能戰勝他們,從容離開應該不難。


    這隻是他在魔獸森林生活日久的本能反應,突然他意識到這些人是自己的同類,這讓他的心忽地一緊。


    他一下子看到了走出魔獸森林的希望,忍不住就要衝下山坡和這些人匯合。他難以遏製心中的激動,也就忘記了匍匐隱匿身形。


    黑牤牛終於倒下了,黑色的血液如溪流般流淌了出來,浸透了周圍的土地。


    其中兩個人拿兩杆長矛最後刺進了牤牛的脖子,另一個則拿著一柄斧子連根去砍牛的兩個尖角,要知道這尖角可是牤牛身上最值錢的收獲。


    剩下的三人終於發現了不遠處向他們緩步走來的莫平。


    為首的一個人搶先來到莫平的麵前,那個弓箭手緊隨其後。遇見魔獸莫平能迅速作出迴應,是逃避還是與之周旋,遇見一群人,他竟不知道如何應對,隻是看著眼前的這些人。


    “你能聽懂我的話嗎?”為首的那人上下看了莫平一遭,於是出口詢問。


    對麵的六個人讓莫平驚異、欣喜,又有一些戒備,多種情緒交織,他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


    因為他能聽懂,因為他是人!


    身後的兩男一女也放鬆了神情。


    久未說話的莫平張了張嘴,想要發出的聲音在嘴裏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怎麽了,小子?傻了?”


    “你能不能聽懂人話?”


    周圍的幾個人也圍攏了過來。


    “怎麽說話呢你?”弓箭手馬上出言喝止了同伴,她轉過頭看向莫平,“你別怕,別著急,我們不會傷害你。”


    眼前的女子四十左右年紀,說不上耐看,但比較端莊,語調輕緩,滿臉關切,左臉頰上的一道猩紅的疤痕多少讓人看著有些恐懼。


    “我,我叫莫平,誤打誤撞來到魔獸這裏,怎麽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嗬嗬,命挺大的啊,還是你的肉不好吃?一個裸露出半個肩膀的壯漢咧著嘴問道。”


    中年女子瞪了那人一眼,輕聲對莫平說道:“別怕,凱博就是嘴沒遮攔,不過人是挺好的。”然後一指旁邊一個滿臉虯髯的中年人,“這個是我們的頭兒齊峰,那個從不說話的是謝廷。”


    莫平的眼光隨著她的手指看到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希敏最後眼光向遠處一眺,“遠處在警戒的是卲氏兄弟,我叫希敏,我們是結伴來魔獸森林狩獵。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家是哪裏的?”


    也不等莫平作答,為首的那個叫齊峰的直接插話,“希敏,你總是對陌生人心存善念,你什麽時候能對我好點?”


    旁邊幾人不禁竊笑起來,頭兒追求了這個女魔法士二十年,雖然不知道最後有沒有得手,不過這個追求過程也讓狩獵小隊始終有一名魔法士,所以一直以來小隊的實力在帝國內首屈一指。要知道魔法士可是既尊貴又稀少的,更何況希敏還是非常少見的冰係魔法士。


    聽到這些話,希敏本來有些冷峻的臉上也泛起一層羞澀。她本來可以有完全不同的生活,但自己還是拒絕了安逸,選擇了和齊峰一起冒險。


    “你怎麽會到這裏?”


    “我迷路了。”


    “原來這樣,多久了?”


    莫平想了一下,“時間我忘記了,不過頭發長了這麽長。”


    四人一看莫平比劃的頭發長度應該有一尺長短。


    齊峰沒有理會這些,一轉頭看向莫平,“你是想繼續當魔獸呢,還是想離開這裏?”在他的眼中這個叫做莫平的“人”實在與魔獸無異。


    “我要出去。”


    “那好,你跟著我們,我們最終也要出去。不過有一個條件,你得告訴我們有用的信息,也就是強大魔獸的行蹤。”


    “對!你在這裏這麽久,應該知道哪裏有厲害的魔獸了?”


    “我輕易不招惹它們,森林夠大,不需要進入它們的領地。”現在莫平的意識裏真是把自己當做了“魔獸”,以魔獸的視角看待這片廣袤的森林了。


    “那你能不能給我們帶路?我們不會虧待你的,並且保證把你帶出森林。”


    “帶路?帶什麽路?”


    “當然是去找強大的魔獸。”凱博耐著性子給莫平解釋。


    “你們橫衝直撞一路過去就能遇見強大的魔獸,根本不需要帶什麽路。”莫平從這就能知道眼前四人並沒有真正熟悉魔獸森林。


    “哦,你這麽說也對。那附近有沒有強大的魔獸?”


    “附近是我的領地。”


    莫平話語中的平靜和淡然,不得不讓四人動容,他們重又審視眼前頭發蓬亂的年輕人,略顯黝黑的皮膚上錯落著傷疤,眼光堅毅不時閃爍兇光。對,就是兇光,單憑眼神,就和魔獸無異。


    “這樣啊,除了你之外呢?”莫平的話勾起了眾人的興致。


    “翻過前麵斷層的山坡,山穀裏有一條能吐火的蜥蜴。”


    “你是說火蟒蜥?”凱博一下子興味盎然。


    “我不知道它叫什麽,不過它的領地尋常魔獸都不敢靠近。”


    “它有多大?”聽到火蟒蜥的消息齊峰沒有盲目樂觀,他希望知道得更多。


    “大約四丈左右長短。”


    “達到四丈已經接近成年,我們應該能夠拿下!拿下它,我們今年就躺著享受了。”


    “它身上的鱗甲每一片都能賣個好價錢!火係魔法士最喜歡了!”


    “好!你帶我們去獵殺這火蟒蜥,之後我們一起離開!”齊峰做了最後的決斷。


    莫平抿著嘴點了點頭。


    一路前行,莫平走在中間,那個女弓箭手在隊伍最後淩空懸浮著,莫平覺得懸浮那麽地神奇,總是迴頭打量她,因為他沒有見過有這種本領的人類,她好像不需要花一點力氣就能跟上眾人的疾行。


    希敏每對上莫平的目光總是向他笑笑。


    “還有多遠?”


    “轉過前麵的山坳,它平時就呆山坳後麵的山穀裏。”


    “原地修整,檢查自己的裝備,補充體力!”


    一行人找到一片樹叢進到裏麵做最後的準備。


    “這件鬥篷給你。”希敏從背包裏拿出來一件鬥篷。


    莫平一愣,沒有伸手去接。


    “還要讓我幫你穿上啊?這隻是一件普通的袍子,身上的這件我可不舍得給你。”


    女性特有的善良感動了莫平,許久衣不遮體的莫平在鬥篷披在身上瞬間,感覺是那樣的溫暖,仿佛自己一下子脫離了魔獸,真是兩世為人。


    “一會兒戰鬥你不用參加,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免得讓我們分心。還有就是你要記住,在森林裏隻要找到河流,就能找到出去的路徑。”


    莫平眼前一亮,瞬間就明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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