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這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生活態度,也是夾帶著消極和任性的情緒。甘於平庸,安於現狀是絕大多數賞金獵人的生活方式,也是雇傭兵的通病。


    但他們比大部分的原住民要幸福許多,至少不用服徭役。那五座城鎮對於原住民來說,就是禁錮人生自由的巨大牢獄,大半生也就在礦山、要塞、城中三點一線來迴倒騰,直到自己下一代繼續下去。


    對於胡八,他很幸運。


    從他的老子開始,依靠傭兵的身份為他掙得一個自由身,也得於他自身的努力,在賞金獵人這條道上越走越寬。時至今日,胡爺的名號在行業內,已占據了一定的席位。


    所以他很珍惜,很希望自己的子孫能把這小小的輝煌,延續下去。


    年過花甲,這是一個很尷尬的人生時段。子孫之中還沒出現能獨當一麵的人,同輩之中的夥伴又放心不下,那顆心簡直是要操碎了。


    怎麽也得咬牙堅持下去,多活個幾年才是。


    一年前,他似乎看見了希望。可卻是為他人做嫁衣,到頭來一場空。如今,希望變厄運!不僅僅帶給他連連的打擊,還把那好不容易整合起來的團隊攪個稀巴爛。


    那個青年把所有人都變成了瘋子,真正的瘋子!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徹底瘋子!


    也許青年沒有錯,錯的是他所背負的身份,真真假假沒有一個確鑿的說法,但那些人就這麽去做了。


    不管青年是真的,還是假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這就是瘋子們的宣言!


    胡八終究沒有動手,直到現在仍然還是沒有動手。他認命,可也後悔,人嘛……總是這般糾結折磨自己。


    親手搭起來的一座牢籠,終於把自己困死在一方。


    那個青年如今就坐在胡八麵前,高高的個子均勻的體型沒有變,倒是那副冷峻的臉色變得更為沉穩,氣息更為收斂。


    從他出現那一刻,穿過人群向自己走來,胡八想過要動手。可他退縮了……不是因為忌憚青年的武力,即使兩人從未切磋過,而青年的名號在馬山、在魔域邊界一帶,幾乎成了屠魔英雄的代名詞。


    眼見才為實,他胡八不信那個邪!十歲就敢殺人,在蠻荒縱橫四十多年什麽沒見識過?但也因為見識過,所以選擇沉默。


    沉默,不因為青年的名號。


    隻因為另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青年,此刻站在距離不到一丈之處,就在眼前這青年身後。伴隨著的還有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女人是毒婦,而男人的身姿高大雄偉,他的手臂足有人頭一般大。


    光站在那裏,就有種一人頂天立地的氣勢。何況他身後還掛著兩把巨劍,劍寬兩寸有餘足足是普通劍寬的一倍。


    女人之所以看的出來是毒婦,因為她正在手掌心上玩弄一隻蜘蛛,那是魔域邊界獨有的惡毒之物……黃毛黑寡婦!


    普通人隻要給咬上一口,一刻鍾內必死無疑。煉體一階的武者,咬上幾口一個時辰內沒有解毒,罡氣盡泄照樣得死。


    這樣的女人不是毒婦,那是什麽?


    最令人心驚的,便是那個帶著不羈神色的青年,輕蔑、傲慢、冷漠種種表現出來的態度,絲毫不隱瞞全都落在了胡八這一方人的眼中。


    就是那麽的目中無人,就是那麽的狂傲自信,即使在他人的地盤上!


    傭兵團之中,無人不曉得“荒鷹”的兇殘名號,賞金獵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幾乎就是談之色變的恐怖所在。


    荒鷹,這個人就是一個特殊而又另類的存在,在靖西蠻荒除了大明帝國的勢力範圍,傳說之中有七成的區域,便是處於這個青年的掌控之下。


    “這就不奇怪,這就說的通了……”胡八低著頭,雙手握著酒杯呢喃道。


    “怎麽?看不起我的酒?”


    眼前這青年態度很端正,雖然冷峻語氣卻很客氣。


    “不,這酒……是我老胡喝不起!”對方那麽客氣,胡八隻能與他平視。


    “作為主人,不能對客人沒禮貌。這酒,你得喝!”青年為他斟酒,胡八手中的杯帶著溫熱,因為他之前拽得很緊。


    胡八看了一眼遞過來的酒,把那滿是皺紋的大手按在徽章上,說道:“你這是在逼我呀!”


    青年似笑非笑說道:“在中原,老人家習慣稱自己為……老夫!”


    “可這裏是蠻荒!靖西人從不服老,更不會服輸!”胡八沉聲喝道,連濃密的黑胡須也被急得顫顛了幾下。


    青年很認真的迴道:“就因為你有這樣的心胸,所以我不動你!”


    胡八眼角又開始抖動起來,一旦激動的無言相對,他便出現這樣的情緒波動。按照以往,這時候他已經動手了,可他依舊坐在那裏。


    三個中年人,五個青年人分站兩旁,都在注視著這一老一少的談話,人人作勢以待。他們在那青年與那兩男一女之間,有著距離優勢。一旦有變,便會立即出手。


    優勢在,信心便有了,隻是胡八雷聲大雨點小,一直有意克製自己。


    “我想要做一些事,需要胡爺您幫幫忙。”青年的態度十分誠懇。


    胡八詫異的問道:“你殺了那麽多人,竟敢還迴來竟敢還請求我幫你?”


    青年沒有過多的迴答,隻說:“幫不幫?”


    胡八像是在看白癡一般的看著對方,兩人沉默對視了半晌,始終沒說什麽。


    倒是青年無奈的冷笑一下:“您欠我的,就得還!當初您老沒出手,如今我也沒理由殺你,殺你們。但不代表我不記仇,這六家會館的餘孽都要死,不管是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還未出生的……都要死。你應該慶幸,你做了對的選擇,但你始終參與了,我仍然可以把你加進去。聽著,這不是請求而是索要!”


    然後他的手,也在那堆徽章上拍了拍。


    胡八閉上雙眼,深深的吸納吐息了一遍,將火氣再次壓製下去,臉色陰沉的呢喃道:“造孽啊!全死了也罷了,何至如此……”


    “嗯?”青年歪歪頭,看著他。


    胡八吹胡子瞪眼問道:“要我做什麽?!”


    “別管我的事,待在家裏該幹嘛幹嘛。我說的,是剩下的那五家所有人。”


    “什麽?!你……唉,給我一個時間!”


    “十天八天吧,如果順利的話……”青年說完,眼神閃爍轉向望了望窗戶。此時,窗外飄起了雨聲夾帶著雨滴打在了窗戶上。


    “昊然館……你會害死老羅的!這不是他們能夠抗的下來的事!”胡八拍著桌麵,情緒又是一陣波動,直接將體內的罡氣泄了出來。


    那方依靠在隔板邊上的青年,正往嘴裏丟蠶豆子,眼睛一凝看了過去,也為胡八剛才那會的氣勢,嘖嘖的連聲讚歎。


    “人各有誌,活在世上,總要有點盼頭的不是?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青年說罷,神情似乎也有些惆悵,畢竟胡八在意的那人,他也是在乎的。


    “我老胡答應你!這件事過後,不管你是活著還是死了,隻要還敢在鹽泉鎮出現……我老胡不惜一切也要殺你,鞭你屍!”胡八咬著牙,艱難的做了這個決定。


    青年恢複了冷峻麵容,麵無表情的迴道:“我同意你這個說法。”


    剛起身準備走的青年,轉而又坐下重新斟上兩杯酒,遞給胡八:“我敬您的,胡爺!請!”


    胡八搖晃著身子站起,拿過酒杯便一口悶了下去,有些失意的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比哭聲還難聽。


    “……穆天,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胡八最後無來由的說了一句。


    穆天轉過臉,嘴角一揚笑道:“彼此彼此……”


    ……


    ……


    “不錯!果真有荒鷹團的風範!也不枉我看得起你!不過,斬草除根是一迴事,虐殺婦孺這種麻煩事……”


    青年拍拍荒鷹的肩膀,露出表示能理解的眼神:“江湖上的黑話不能全當真,那些亡命之徒即使有家室,卻也是可以舍棄的犧牲品。家人在他們眼裏,與路人沒什麽差別。該殺的都死在馬山了,我那是在唬他。你荒鷹大爺不屑做那種事,我是知道的。該有的底線,我沒忘。”


    荒鷹點點頭,指了指門外:“黑酸雨隻是前奏,後半夜還有沙塵暴,你確定不走?”


    對方的意思,這時候不走,那今晚是走不了的。


    “我是本地人,幹嘛要走?你冒險做這麽多事,為一個人情可值得?鎮子上不少地方可都貼著你的懸賞告示呢!我不信,你不怕戍邊軍的圍剿。”


    荒鷹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句笑話:“怕個鳥!我荒鷹自打出生以來,在蠻荒就是橫著走的!這些渣渣,我還沒放眼裏。倒是你,一個外來戶敢在原住民麵前橫,倒是不多見。不過啊,和你一起幹這些事,本大爺就一個爽字!”


    青年為身旁的少女披上鬥篷,將她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為自己披上另一件鬥篷。


    然後看了荒鷹一眼:“就此告別!這裏有凝元丹十顆、血清丹兩顆,你叔伯若再犯病,便用來緩解通氣。我能做的就這些……”


    眼見對方搖著頭,遞過來一盒丹藥,荒鷹抓著就揣進懷裏點了點頭:“把我故土變作蠻荒的,正是你們中原的皇帝。我遲早會找他算賬的!迴去以後,有機會幫我傳達一下。再見!”


    青年先是愣了片刻,微笑說道:“好的!再見。”


    “鷹哥哥!記得和小鷹打聲招唿,芸芸要迴家了。以後就不能給它喂吃的,你可不能欺負它哦!對了,這靈丹可是我哥哥辛辛苦苦煉製的,你那幾個破爐都炸沒了!再想遇上我哥哥這樣的人可就難了,省著點用!”


    包裹得像個粽子似的少女,拍拍荒鷹的手背露出潔白的笑臉說道。


    荒鷹一副苦澀的笑容,竟無言以對。


    青年與少女的身影在雨勢中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眾人視線後,荒鷹這才恍然若失的對著風雨歎氣道:“它叫飛鷹……破爐?那可是本大爺費了多大勁,集合了多少資源才弄迴來的寶貝疙瘩啊!你說廢就廢了……”


    “主人!就任得他走?靖西雖大,能煉製血清丹的人找不出第二個了!”蜘蛛女在他耳邊突然說道。


    荒鷹能感覺到她流露出的殺氣,身旁大漢也說道:“頭!他要是玩完,那咱們就虧大了!”


    大漢的話語簡單直接,荒鷹自然明白個中的意思,搖搖頭:“綁他迴古地?不!他是有些奇特的能力,可叔伯的病……除非他有起死迴生,逆命改運的本事。三年的相知相殺,始終解不開這人心裏的戒備,他和我是同一類人,想招攬他談何容易。目標不一樣,但目的卻是一樣,嘿……”


    此刻,他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接過鬥篷罩在身上,帶著他們隨後離開酒館,直徑繞著小道出了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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