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麵行嗎?”


    “嗯。”


    周錚拿出一支煙咬著, 他垂下視線,濃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陰影。趙筱漾轉頭看他, 藍色火苗卷起了香煙,他的五官越加沉邃冷刻。趙筱漾迅速移開眼繼續切菜,周錚現在已經是個成年男人, 跟過去的小孩不一樣。


    趙筱漾做飯, 周錚站在門口抽煙。窗外打雷聲,周錚轉頭看落地窗,一道雷劈過,他差點把煙捏斷。


    春天會下暴雨嗎?


    會吧。


    肯定會的吧。


    蔬菜碰到熱油,發出茲拉一聲響, 香氣彌漫。周錚掐滅煙,單手插兜站著看趙筱漾的背影。


    “穿大衣不熱?”


    趙筱漾放下鏟子, 脫掉大衣想出去放客廳, 周錚就接了過去。那麽熟稔, 仿佛他本來就應該這麽做,做過無數次。


    趙筱漾看了他一眼,周錚若無其事走出去把大衣放到沙發上。衣服上香氣若有若無飄來,趙筱漾噴香水。


    她才多大就噴香水?噴給誰聞?


    趙筱漾煮了一碗素湯麵, 一葷一素,翠綠青菜如碧玉,紅燒牛排。她洗幹淨手, 說道, “那我先迴去了。”


    周錚沒應, 徑直走進廚房又拿了一個碗把麵分成兩份,“過來吃飯。”


    “我吃過了。”


    周錚抬眸看過去,漆黑的眼淩厲,“你剛剛吐過了。”


    吃什麽了?周錚看她什麽都沒吐出來,隻有酒。


    趙筱漾的臉瞬間紅了些,有些尬,周錚是真不嫌惡心。吃飯的時候還記得她吐過了,周錚不是嫌天嫌地的?


    “不用——”


    “坐下,吃完我送你迴去。”


    不是不想開車嗎?


    趙筱漾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轉頭看到半餐桌的電腦設備,周錚把筷子放到她麵前。


    窗外又打雷,周錚蹙眉,很不爽,你隻打雷不下雨到底幾個意思?


    他們吃飯都很安靜,以前他們也不是多話的人,能在一個空間裏待很久不說一句話,各忙各的。


    隻是今天不一樣,趙筱漾心裏梗著,總有些難受。


    “你——”


    “什麽?”


    “叔叔什麽時候結婚的?”


    “去年十月。”周錚麵無表情道。


    趙筱漾有些難過,說不清失去的是什麽,總歸是失去。迴一趟國需要花費的錢,她在前兩年負擔不起。之後的兩年,沒有時間。最初一個月打一次電話,漸漸的三個月一次,到後來半年一次。她已經很久沒有跟周啟瑞聯係了,其他人知道她和周錚鬧掰了,隻字不提周家的事。


    再婚那麽大的事,周叔沒通知她。


    趙筱漾吃的並不多,周錚吃完飯放下筷子,外麵還是沒有下雨,他拿起外套和車鑰匙,“走吧。”


    “不用收拾?”


    “明天阿姨來收。”


    周錚開車送趙筱漾迴酒店,一路無話,停下車周錚突然問道,“你迴來要停多久?”


    “不確定,公司外派。”


    周錚有些煩躁,想問的話有很多,對上趙筱漾的眼又一句都問不出來。他蹙眉,道,“走吧。”


    “你的號碼沒換?”趙筱漾沒有下車。


    “沒必要換,我一直在b市。”


    他考上的是p大,大二創業,還算順利,一直沒離開b市。


    趙筱漾抿了抿嘴唇,她也沒臉說其他,對於周錚。那時候年幼,她也是幼稚的。隻因為那個衝動的吻,她就把一切責任都推到周錚身上。


    十六七歲,敏感又自卑,瘋了似的想要抹去那一切。以為這樣,所有刺耳的聲音都會消失,就會天下太平。


    有些事,站在旁觀的角度,清醒又理智。可她當年,終究是沒有能力站到旁觀的位置把一件件事情梳理清楚,一點點衡量得失。


    “那我走了。”趙筱漾說。


    “為什麽沒學醫?”他是從王昊那裏知道趙筱漾選的數學,輔修金融,這點挺出乎周錚的意料。他以為趙筱漾會為學醫打基礎,本科畢業考醫學然後留在美國,可趙筱漾迴來了。


    趙筱漾推車門的手頓住,半晌,迴頭笑了下,“我克服不了恐懼。”學醫時間太長,十年。“我的醫學夢失敗了。”


    周錚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下,又鬆,他咬牙直視趙筱漾,“後悔嗎?”


    趙筱漾注視周錚許久,推開車門,冷風灌進來,“你們跟銳輝在談《戰龍》的運營代理權嗎?”


    銳輝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遊戲運營公司,做的還不錯,現在正準備上市,所以那個老流氓才敢囂張。


    “剛剛那個人說他是銳輝科技負責人。”


    周錚凝視趙筱漾,趙筱漾現在在做什麽?她剛畢業,做什麽行業?這點王昊他們倒是沒提。


    “他們去年在紐約上市失敗,資金有些問題。”趙筱漾說,“現在的數據也不過是虛假繁榮,早晚崩盤。”


    “你做證券行業?”周錚銳利的眼直視她。


    “skc。”趙筱漾從包裏取出名片遞給周錚。


    周錚:“……”


    “我現在接手和你們公司合作的項目。”


    周錚看著名片上的estelle,上麵沒有寫職位。最近skc中國分公司挺亂的,趙筱漾竟然進skc。不是!重點是,趙筱漾竟然做了遊戲這一行!


    格格不入。


    skc分部那些老流氓,趙筱漾過去不是羊入虎口?skc總部的繁榮,和分部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那我先走了。”


    “你就住酒店?”周錚冷著臉問。


    “啊?我明天就搬走,我今天有事沒搬。”趙筱漾說,“走了。”


    車門關上,周錚靠在車上看趙筱漾消失不見,眉毛還沒鬆開。電話響了一聲,他拿起來接通,“媽?”


    “見到筱漾了?”


    “嗯。”


    “那孩子——”薛琴歎口氣,才說,“有時間迴來吃個飯。”


    掛斷電話,周錚又點了一支煙。


    趙筱漾應該沒談男朋友吧?有男朋友的話,這麽晚不迴家還不打電話詢問,那男人大概是死透了。


    趙筱漾迴國直接就工作,安排的滿滿,沒有太多的時間。要跟公司那群老流氓打交道,她還是低估了這群流氓的不要臉程度,項目明細這一條,要了三天。最後她拿陸時驍出來壓人,才全部拿到。


    趙筱漾用了一周時間把賬目整理出來發給總部,才騰出空閑,前往周家。近鄉情怯,趙筱漾拎著東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往裏麵走。人被攔住,趙筱漾登記的時候發現站崗的換了一批人。她寫下自己的名字,保安打電話到周啟瑞家。


    趙筱漾站在門口看熟悉的小區,第一次她來這裏,是坐周啟瑞黑色的奔馳車。仿若誤入仙境,到處都是玫瑰。現在看來,小區設施陳舊,顏色黯淡。連路邊種的玫瑰,都顯得灰撲撲的。


    心境變了,眼界變了,這個世界也變了。


    “周小姐,抱歉,沒怎麽見過你。”安保人員連忙說,“你請。”


    電話是誰接的?安保以為她是周啟瑞的女兒了吧。


    趙筱漾剛進小區就看到了薛琴,薛琴穿著拖鞋快步走過來,趙筱漾愣住。周啟瑞不是結婚了麽?薛琴怎麽在這裏?


    然後薛琴就把她抱進了懷裏,趙筱漾瞪大眼,眼眶一熱淚就湧了出來,“阿姨。”


    “迴來了。”薛琴揉了揉趙筱漾的頭發,看她,“長高了,越來越漂亮了。”


    “謝謝阿姨。”


    薛琴擦掉她的淚,“迴家了。”


    趙筱漾一直懼怕迴來,間隔的時間越久,越覺得這一步難邁。可真見到了,原來並沒有那麽難。薛阿姨還是那個薛阿姨,隻是老了。


    “現在住在哪裏?什麽時候迴來的?”


    “迴來有一周多了。”趙筱漾說,“公司的事很多,我一直抽不開身?”


    “這麽快就工作了?”


    “我大三就在這家公司,現在被派到了國內。”


    “畢業了?”


    “嗯。”


    “真好。”薛琴接過趙筱漾手裏的東西,說道,“迴屋說吧。”


    天已經暖了起來,漸漸生出春天的氣息。趙筱漾今天隻穿了一件襯衣,高腰的牛仔褲,清麗高挑。二十二歲,花一般的年紀。


    薛琴帶趙筱漾進門,說道,“你先坐,我給你叔叔打電話,讓他中午迴來吃飯。”


    趙筱漾懵了下,這房子是周啟瑞住的還是薛琴住的?叔叔指的是誰?


    薛琴去打電話,趙筱漾坐在客廳,房子也沒有任何的變化,還跟以前一樣。古樸的家具,整潔井井有條。


    薛琴打完電話,又順便給周錚發了條信息,“筱漾迴來了。”


    她才走向客廳,她給趙筱漾倒水,趙筱漾連忙去拿杯子,“謝謝阿姨。”


    “在哪家公司工作?不打算考研了嗎?”


    “我是本碩連讀。”


    薛琴驚了下,才感歎,“那是很厲害了,現在做哪一個行業?”


    “跟——”趙筱漾說周錚的名字,總有種很奇異的感受,她卡了才說,“跟周錚一個行業,他做的是遊戲開發,我是運營方麵。”


    “啊?”這迴薛琴是真的驚了,兒子不是單相思啊。不過趙筱漾這個學曆,迴來做遊戲真是屈才。周錚當初創業跟家裏鬧翻,他們一直不能理解周錚的選擇,現在趙筱漾做了同樣的選擇,薛琴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該感歎趙筱漾對周錚有情,還是該反思自己是不是對行業有什麽誤解。“同行,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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