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密室中,四個男人把酒言歡,看似沒有什麽可疑之處。細看之下,這其中有兩人,麵上有刺青,膚色黝黑,一臉彪悍像。而另外兩人,膚色白皙,細皮嫩肉。這看似在不同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四人,緣何共聚一處?


    “國候,此番吾等前來所為之事,不知先生考慮的怎麽樣了。吾等來貴地也有月餘,族中同胞還等著吾等的好消息呢。還望國候給吾一個答複啊。”坐在客位的一位彪悍男子,細細說道。


    坐在主位的那個中年男人,滿麵含笑。他伸手撫須,不急不慢的說道:“怎麽,本候這裏可有什麽招待不周之處嗎?羊先生遠道而來,何不多住些時日,也好讓本候一盡地主之誼啊。貴族所提之事,實在是讓人為難的緊啊,還是請羊先生稍安勿躁,容我等好好商議。先生以為如何?”


    那位羊先生剛要張嘴答話,可另一位壯漢卻搶過話頭道:“難道國君一直在敷衍俺?俺來此一月有餘,這一月中您難道未曾真心想過此事?還是說留俺兩個在此是有何目的?俺是粗人直話直說,出來這麽久,俺想家了!俺家中幾個婆娘還等俺喂呢!”


    另外三人聽他話語粗俗直截了當,本來麵色都不太好看,聽到後麵他半開玩笑的葷段子三人麵上不愉之色才有所緩解。那位羊先生急忙打圓場道:“牛先生心直口快,還望二位見諒。不過他所言之事,其實也是吾心中所想。算上吾等往返所需時日,此次離家恐怕得需半年了。吾等在此尚且心中不安,家鄉等信的恐怕就更是坐臥不寧了。”


    趙國侯放下手中酒杯,神色鄭重的說道:“既然二位如此豪爽,本候問二位一個問題,若是答案滿意,則二位所求之事可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牛羊二人眼神相交,片刻就做下決定,接受趙國侯的提議,迴答他的問題。


    “二位當知,你我兩族之仇乃是不可化解。若要我國袖手旁觀,坐視貴族調兵遣將,我國之聲譽,恐難以保全。如此一來,我國在天下人心中,便沒了地位。本候這一國之君,也得讓人戳脊梁骨。而依二位所言此次又不圖攻城略地,本候實在是想不通,貴族此番到底想要幹什麽?總不能是為了殺人泄憤吧?不瞞二位,此一月我國上下皆在調查此事,未見有絲毫頭緒。”說到此處,趙國侯知道應該適可而止了,該說的他已經說了,這兩個要是明白人,自不必讓他再多費口舌。


    “此一問是應當,不過俺們兩個答不上來。”牛先生不緊不慢的答道。他細細把玩手中酒器,眼也不抬,似乎胸有成竹。趙國侯也不答話,等著聽他下文。


    牛先生一口喝幹了杯中酒,邊盯著酒器邊說道:“既然國君對此事有興趣,也打探過消息,那俺二人是何背景您也該知道了。能來此與國君共商大事,俺們自然不是尋常跑腿的。但,此事也不是俺兩人能窺測的,更不要提透露給外人了。俺們呐,也是替人辦事,若是交易條件,那憑俺兩個還是能談談的,別的俺們也不知。國君若想刺探情報,走俺倆這條線是沒用的。”


    趙國侯聽到此處心中已有不滿,又不知此人為何尚能如此氣定神閑,情知此中必有蹊蹺。他畢竟是一國之君,什麽稀奇古怪裝神弄鬼的沒見過?故此仍舊滿麵春風氣度不減。他單手輕撫胡須,迴想起手下為他搜集來的情報。


    原來他眼前這兩人在南蠻中地位十分特殊,一個是使羊部首領最寵愛的兒子,一個是使牛部首領的弟弟,二人皆是眾望所歸的繼承人。說起來似乎有些地位,是值得交好的。但另一方麵,這兩部勢力不大,這二人將來能否繼承部族也不能完全肯定。這麽兩個寶貝,來硬的不劃算,來軟的人家不吃。他二人看似是沒有資格接觸到蠻族最上層,但誰知道他們暗下是否有何交易?


    趙國侯深怕因不知情而被人利用,但他又忍不住想參與到這驚天的陰謀中。他已經過慣錦衣玉食的生活,這種清閑的日子讓他感到十分不適,他想找點事做。身為國君,他至高無上。在宮殿中,人人見到他都要向他行禮,而他不必還禮。當他離開宮殿,那些賤民泥腿子們爭相叩拜,唿聲震天。這感覺很好,但他並不滿足。


    趙國侯比誰都清楚,人們拜的不是他,而是國君,隻不過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而已。他早晚會死,而國君總有人來當。所以,他其實並不重要。他隻是一副衣架而已。


    看起來,不論國中之事還是族中之事,他都參與其中。但誰又知,他覺得自己像個傀儡。國家政事自有官員來管,官吏則由貴族壟斷,不論他們能否勝任,官位總是他們私家的。家族中那些老不死一個個嘴上恭敬,心裏小算盤打的山響。就連在這宮中,那些賤婢劣奴也自有人打理,他其實插不上什麽手。他做了這麽久的國君,也未能培養出多少親信。


    他知道這一切,別人嘛,也不是傻子。想要影響這麽個國家,不一定非要非要通過國君。就比如這一次密會,本來三人出席即可,可此時此地,偏偏就坐了四個人,多出來那一位是怎麽迴事,誰還不知道嗎?


    要想擺脫這種局麵,便要借助外力。既然家族中無人可用,貴族們沉湎一氣,那能用的便是國中那些刁民了。他們不學無術,沒文化,好忽悠。趙國侯深知,隻要他能做出些大事,展示出他強硬的一麵,自然會有那些奴姓十足的人願意來親他的鞋子,那怕他是送他們去戰場上送死。


    一個泥腿子很無力,一群泥腿子很可怕。隻要能運用好這股勢力,那以後他便再不用受製於人了。要想在民眾中樹立形象,自然需要一些能讓人無暇他顧的事情分散人們的注意力,比如戰爭。做一個撥開戰爭迷霧為國家指引方向的英雄,這就是趙國侯現在想要的。


    他雖然嘴上說的不客氣,講什麽要了解情況後再做決定,實際上他隻是想再多套些情報而已,此間之事對他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他又怎能放過?


    趙國侯是了解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會做怎樣的決定。但他還是不甘心,於是開口試探道:“二位先生如此說來,不覺得有些不妥嗎?如此大事,怎好讓我們裝瞎子?若非知情知底,本候又如何確定此事不會傷及我國利益?你我兩國相鄰,貴族大軍一動,我國詳裝不知,這倒沒什麽。可大軍若是開到我國家版圖之上,屆時,本候怎麽向全國交代?”


    牛羊二人聽到這裏已經確定此事可行,這位君主無非是對由他們掌握主動性有些不滿而已。這就像個需要哄的孩子,其實很容易滿足。


    姓羊的那位壯漢瞅了一眼同伴,看他似乎並沒有接口的意向,於是便自己開口答道:“國候盡可放心,吾等所圖非爾疆域、生口。相反,吾等願將與貴國相鄰之部分領土讓與國候。國候非但不用擔心大軍過境傷及無辜,反倒是貴國之人能因此多些存身之所。吾等二人也可留下為質,國候若以為吾等不夠格,族中也可遣更尊貴的人來為質。前日吾等向國候許願之財產,也可先行交付。那些牲畜、生口、工具、武備,隻要國候願意,吾等可以安排,盡快為您送到。”


    趙國侯一聽,幸虧自己試探了一下。這開疆拓土的功勞豈是常人能有的?他若能為趙國帶來新的領土,莫說現代,就是日後千秋萬代,人們也不會忘記他的名字,他注定會成為人們口耳相傳的明君。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他沉醉於虛榮之間,好像這一切都是撿來的,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他迫不及待的給了牛羊二人準確的答複,並催促他們盡快兌現承諾。然後他便不顧禮節離開了酒席。在這裏當著這些野人他喝不痛快,他要到妾侍那裏去痛飲幾杯,權當是提前慶功了。


    牛羊二人也是攜手而歸,他們促成了此事,日後交接財物不過是小事,既不值得他們擔心,也確實不用他們管理。二人也要各自向自己所屬族群通報消息,忙的不亦樂乎。


    而那位相伴三人自始至終一語不發的趙國人,其麵貌上除了禮節性的笑容外不見絲毫笑意。他待三人走後便一臉陰沉的也離開了此處,他走出宮殿,直奔城中一處豪宅而去。看來趙國侯確實得意忘形,連身邊這位都忘了。這一位乃是趙國第一豪門高氏出身,其父是高氏當今家主。高氏在朝堂上影響力並不低於趙氏,私下早已經營的鐵桶一般。而且他們手中握有大量基層官吏,對國家的實際情況和掌控能力更強。近年來隨著趙國一直沒有出過真正的雄才大略之主,高氏更是不遮不掩,當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目張膽發展自己的私家勢力。


    趙國侯這一個疏忽,讓這位高少爺十分不爽,他已經看出國候打的是什麽算盤了,他要把這個算盤搶過來,掄圓了砸在趙國侯的臉上,讓他的在滿地的算盤珠子中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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