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源樓。


    自從上一次曹斌帶他來這家廣源樓吃過飯後,陸希言就覺得這家飯店不光菜做的不錯,地理位置也是極好的。


    這是一家藏在巷子裏的老店。


    清靜,隱秘,十分適合邀請三五知己好友聚會,聊天以及用餐。


    當然,這裏熟客比較多,陸希言來過一次後,跟這裏的老板也算是認識了,熟悉了,老板當然認識陸希言,隻是陸希言不認識他。


    能認識法租界大名鼎鼎的明星醫生,老板那自然是相當奉迎的,這人吃五穀雜糧,誰沒個頭疼腦熱的,萬一將來求到人家頭上呢?


    生意人當然腦子圓滑了,因此,這老板直接就給了陸希言一個貴賓的身份卡,他過來不但可以隨時有包廂,還能享受八折優惠。


    就這樣,陸希言思來想去,把中午的碰頭放在了廣源樓。


    找個借口把麻小五支走了,中午,陸希言稍微化了個妝,從醫院的側門出來,直接去了廣源樓。


    “陸博士,您這是?”


    “老板,約了幾個朋友中午吃飯,你也知道,我走到哪兒都有記者跟著,太麻煩了,不得已才這樣。”陸希言摘下禮帽,露出真容,解釋道。


    “理解,理解,給你安排您上次那個包廂?”老板滿臉堆笑的點了點頭。


    “多謝,一會兒有人問起我來,直接告訴他包廂的位置就行了。”陸希言吩咐道。


    “您約了幾個朋友?”


    “兩位,其中一位臉圓圓的,戴眼鏡兒,個頭不高,穿西裝,另外一位,走路的時候,右腿有些不自然,臉比較長,看上去年紀稍大一些,穿長褂子,布鞋,上海本地口音。”陸希言道。


    “明白了,您放心,他們來了,一準給您招唿上去。”老板認真記了下來。


    “多謝了。”陸希言抱拳,提著衣襟上樓直奔包廂而去。


    約的時間是十一點半,陸希言是十一點從醫院出來,走到廣源樓大概是一刻鍾,說話打擦五分鍾。


    等進入包廂,坐下來,跟夥計招唿一下,點菜,這又去了七八分鍾。


    算時間,胡蘊之和老馬也該到了。


    老馬是先到的,他左右沒什麽事情,又早早的得了吩咐,一早就出去打探了,陸希言坐下沒多久,就聽到門外樓梯想起了一深一淺的腳步聲。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就是老馬的,老馬的腿裏的彈片取出來後,雖然恢複的不錯,可還是有些影響到他平日的日常行走。


    這種影響並不大,跑起來幾乎聽不到,但是平時走路,仔細聽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但這已經比之前好多了,他不用再忍受傷痛發作的折磨了,過去的幾年,就是因為這個傷痛,他才退出了一線的行動,許多任務都執行不了。


    老馬的氣質是多變的,他的化妝術陸希言也是領教過的,不少江湖使用小竅門,他跟老馬也學了不少。


    這一襲長褂子,漿洗的發白,三寸的頭發,一邊還染成了灰白,滄桑的臉上一副學識淵博的模樣,手裏還夾著兩本書籍,一看就是那種特有文化的大學教授。


    陸希言是什麽人,跟他來往的能是普通販夫走卒嗎?


    所以,老馬當然要把自己形象改變一下了,不然,豈不是惹人懷疑。


    廣源樓的老板一見,那還有任何懷疑,這陸博士的朋友肯定不是一般人了,那是恭敬的一直送到樓梯口。


    “先生,怎麽樣,我這副打扮?”一進包廂,看見左右沒有其他人,就隻有陸希言,老馬一張嘴,就露餡兒了。


    “還別說,真像是那麽一迴事兒。”陸希言上下打量了一眼,頗感到一絲驚訝,“這要說你是哪所大學的教授,沒人會不相信。”


    “嘿嘿,我這是驢糞蛋,表麵光。”老馬訕訕一笑。


    “別這麽說,老馬,你要是認真學,沒準以後真的可以去大學教書,這園藝也是一門學問。”陸希言認真道。


    “真的?”老馬驚訝道。


    “當然是真的,老祖宗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可不是一句空話。”陸希言道,“老胡來了,我聽到他說話的聲音了。”


    “先生,您耳朵真厲害,這麽遠,還在樓下,你都能聽見?”老馬驚歎一聲。


    “這是天賦,學不來的。”陸希言嘿嘿一笑,頗有些得意。


    果不其然,胡蘊之急促的腳步聲拾階而上,很快,這包廂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老規矩,三長兩短。


    “老鬼,進來。”老馬起身去開門,將胡蘊之讓了進來,又探頭看了一下門口,發現沒有人,這才關上門迴來。


    “老陸,老馬。”胡蘊之氣息有些急促,鼻端和額頭都冒汗珠,顯然這一路上趕的很急。


    “別急,坐下來,慢慢說,先喝口水。”陸希言給胡蘊之倒了一杯水道。


    “謝謝。”胡蘊之端起水杯就一咕咚的全喝了下去。


    “農夫的情報,護送文件的是日軍第十一軍參謀部的情報處的竹下少佐,此人年紀三十歲出頭,身材不高,戴一副銀絲邊兒眼鏡兒,最重要的特征是,他嘴角左上角有一顆黑痣。”胡蘊之緩了一下道。


    “還有呢?”


    咚咚……


    這時敲門聲響起,是廣源樓的夥計上菜了,三人立刻停止了交談,靠近門口的老馬去開門。


    一會兒工夫,菜就算是上齊了。


    吩咐不要進來打擾,陸希言這才繼續問道:“老胡,你接著往下說。”


    “這個竹下少佐身邊還有一名隨行的副官以及四名憲兵保護,具體名字就不太清楚了,這五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尤其是副官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就連上廁所,吃飯都跟著,文件裝在一個橘紅色的公文包裏。”胡蘊之說著,從自己隨身帶來的皮包裏掏出一張照片來,“就是這種公文包,日軍中使用的製式公文包。”


    “這下可難辦了。”陸希言和老馬聞言,都不禁皺起眉頭來。


    “是呀,包內裝的什麽,農夫說,除了住下俊本人,其他人誰都沒見過,而且,這公文包還鎖著一隻手銬,直接與他的左手腕拷在一起,吃飯,睡覺都帶著。”胡蘊之接著道。


    陸希言吸了一口氣:“這還怎麽弄?”


    老馬也是一臉難色,這不是一般的難了,簡直就是難如登天了。


    “上級怎麽說?”


    “上級迴電說,盡量搞到這份進攻方案,但並沒有強調一定要弄到。”胡蘊之說道,上級也會知道,在怎麽短的時間內,獲取這份機密的情報有多困難,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竹下俊臨時下榻的住處確定了嗎?”


    “這一點倒是跟之前情報一樣,就在禮查飯店,訂的是一間套房,房間號是404。(這個不是刻意的,真有這個房間,而且還是名人住過的)”胡蘊之道,“今天中午的火車抵達閘北。”


    “其實在火車上,倒是一個很好下手的機會。”老馬說道。


    “火車上人多,而且他們住的都是特別的車廂,就算是列車員非日籍的都難接近,根本下不了手。”胡蘊之道,“如果不是這樣,農夫也不會緊急的約見我了。”


    “如果要在禮查飯店下手,老馬,你有什麽方法沒有?”


    “這個竹下俊隻在禮查飯店待六個小時,隨後就坐飛機離開上海,除非今天晚上有雷暴天氣,他乘坐的飛機走不了,或許還能再給我們一晚上的時間?”老馬道,“白天潛入的話,太危險了,容易暴露不說,一旦失敗,沒有生還的可能。”


    “雷暴天氣?”陸希言心中一動,仔細迴憶了一下早上看報紙的時候,瀏覽過天氣預報這一欄,發現並沒有相關的預報。


    “那人為製造一次混亂,趁亂進入呢,比如,火警?”胡蘊之問道。


    “日本人不是傻瓜,這個時候竹下俊入住禮查飯店,突然飯店著火,那還不是衝著他去的?”陸希言道,“而且他們有六個人,就算從房間逃出來避難,那必定會隨身帶著公文包。”


    “那怎麽辦,這無從下手呀。”


    “是呀,這真是老鼠拉龜,無從下手呀。”陸希言也俺很一聲。


    “這竹下俊十分好.色,在武漢的時候,隔三差五的去慰安所,而且,還有些變態的嗜好……”胡蘊之道,“可不可以從這方麵入手?”


    “這次護送機密文件迴東京,他這一路上可有這樣的行為?”


    “從武漢到南京,再從南京做火車到上海,幾乎都在趕路,他就算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時間,何況他身邊還有五個人?”


    “這就對了,他身邊不管有副官形影不離,還有四名憲兵保護,你覺得他敢起這個心思嗎?”陸希言反問道。


    “這倒也是……”胡蘊之泄氣道。


    “老胡,這竹下俊晚上從那個機場飛日本?”陸希言問道。


    “應該是虹橋機場。”胡蘊之道,“他是搭乘一家軍用運輸機直接飛往東京的軍用機場。”


    “路線呢?”


    “這個還不知道,護送他去機場是由上海日本憲兵隊負責,農夫也不清楚具體行動路線。”胡蘊之道,“老陸,你該不會想直接攔路硬搶吧?”


    “既然悄悄的不行,那就隻有硬來了,正好,我也有個計劃。”陸希言想了一下,一咬牙道。


    “老陸,這可不是小事兒,你可別胡來。”胡蘊之嚇了一跳,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陸希言一言不合,又出什麽幺蛾子。


    “放心吧,老胡,我不會打無準備的仗的,我這麽做,也是想解決掉我的一個敵人,我感覺他已經失去了耐心了,得先下手為強。”陸希言解釋道。


    “什麽,有人威脅到你?”


    “上一次襲擊溫莎旅館的那夥人,我已經查到他們的真實身份了,是一支來自關東軍的特殊戰隊,領頭的叫服部一男,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幽靈行動組采集霍亂弧菌標本遭遇另一夥同樣目的的人嗎,就是他們。”陸希言道。


    “他們怎麽懷疑上你了?”


    “是蒙安公司突然進口培養細菌的瓊脂以及科研設備,這些人還真是敏銳,上海進口瓊脂的不止我一家,他們居然能一眼就懷疑上我,估計也是因為我去過隔離區。”陸希言道,“他們現在盯上我了,但又沒有證據,自身又投鼠忌器,所以,還不敢把我怎麽樣,但是,這是一群殺戮機器,他們的耐心有限,所以,我必須馬上將他們解決。”


    “他們懷疑你,那豈不是日本人那邊也知道了?”


    “這倒未必,他們幹的事情,隻怕他們自己內部都不敢說,這要是泄露出去,那是要出大事兒的,所以,先把這些人滅掉再說,否則,我還真有些寢食難安。”陸希言道。


    “此事需謹慎,老陸,你可要隨時跟我溝通。”胡蘊之也知道,陸希言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他。


    “放心吧,我原本就有這個計劃,隻是,現在剛好湊上了。”陸希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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