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福路,安源綢緞莊。


    “先生,滬西的混亂局麵暫時燒不到法租界來,但是那些原本在滬西消費的煙客們,為了安全起見,有很大一部分從法租界過去的,現在又迴來了。”


    郭漢傑的調查比唐錦的介紹更為具體。


    “這麽說,章嘯林在滬西的目的並不是也要跟紀雲清搶地盤兒?”


    “我覺得也不是,章嘯林最近的行為的確有些讓人猜不透,他在滬西與紀雲清大打出手,那是一點兒便宜都沒有,可他對滬西的煙土供應卻並沒有增加多少,市場份額也沒有增加,但是卻把那邊的環境給弄的天翻地覆,受這個影響,而紀雲清名下的煙館和賭場等娛樂場所,最近的營業額都在下降,一大批客人都改變去滬西消遣的習慣,就連咱們名下的歌舞廳的生意也好了不少。”郭漢傑道。


    “這章嘯林手底下有高人呀,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呀!”閆磊驚歎一聲。


    “是的,章嘯林收縮了自己在租界的煙土生意,但是卻保證了供應量,這個我們已經暗中了解到了,他們的燕子窠雖然對外說貨源緊張,可隻要是熟客,都能拿到貨,而且基本都能滿足。”郭漢傑道。


    “漢傑,章嘯林從杭城調了一批煙土,這應該是餘葉封的功勞,用的是日本人的軍列運到上海的,具體藏在什麽地方,現在還不知道,但一定不在法租界,因為,藏在法租界,太危險了,一旦被發現,那就是甕中捉鱉,所以,你得幫我把這批煙土挖出來,記住,我隻要知道這批貨的位置。”陸希言吩咐道。


    “日本人居然動用軍列幫他運煙土,這章嘯林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漢奸了。”郭漢傑憤怒的罵道。


    “刺殺紀雲清的計劃擬定了嗎?”


    “已經擬定了兩個方案,正要跟先生您匯報呢。”郭漢傑點了點道,“行動方麵主要是丁二哥負責,我去把他叫過來一起跟您說?”


    “嗯,二哥在嗎?”


    “在,不遠,幾分鍾就能過來。”郭漢傑道。


    “好,那就把丁二哥叫過來一起商議。”陸希言點了點頭,涉及行動的具體方案,還真要仔細聽一聽丁鵬飛的意見。


    郭漢傑點了頭,出去叫了一個心腹手下來吩咐了兩句,然後又迴來了。


    陸希言趁這個功夫,像郭漢傑了解了一下“鐵血鋤奸團”當前的運作的情況,各方麵運轉都算是良好,尤其是各情報小組的活動都處在一個隱秘,安全的狀態。


    情報的收集和整理工作,往往從細微中著手,而不在於你能夠竊取到如何重要的軍事,政治情報。


    有時候,菜價和糧價的波動這也是情報,你覺得不起眼的東西,有時候,收集,整理匯總起來之後,那會呈現出另外一種不同的答案。


    就好滬西情報組對滬西地區煙土每天交易量的調查和了解,就可以清楚的知道,這個市場每天能消耗多少煙土,還有紀雲清和章嘯林手上還有多少煙土存貨,還能撐多少天。


    而調查後發現,章嘯林並沒有對滬西投放更多的煙土貨源,這說明什麽,他根本無心與紀雲清爭奪滬西的地盤兒或者說市場。


    而在滬西打的熱鬧,就是障眼法,掩蓋了他重新奪迴法租界市場份額的目的,他悄悄的穩住了法租界內僅剩下的地盤兒,而且還有了新的穩定煙土貨源。


    如果沒有滬西情報組調查的數據資料,陸希言險些就被他給騙過去了,也不會知道章嘯林已經暗中弄到了一批煙土貨源。


    他表麵上收縮了法租界的基本盤,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放棄,他在你等一個時機,或者說再等一個消息。


    宏濟善堂那邊緊急調運的貨源什麽時候能到上海,就是他反擊的時候,因為他現在手裏還沒有足夠的貨源,支撐他這場“鬥爭”。


    隻能位置基本盤不惡化。


    他做的是真是神不知鬼不覺,有點兒滴水不漏的味道,差一點兒就真的讓他蒙混過去了。


    黃錦榮這個老家夥雖然吃下了章嘯林不少份額,可他沒敢下死手,畢竟他現在沒多少本錢跟章嘯林硬來。


    他就是想占點兒便宜,早就沒有過去江湖大佬的殺氣和狠勁兒了,當然,他也懼怕的是章嘯林背後的日本人。


    要沒有日本人,這法租界青幫第一把交椅也輪不到章嘯林來坐,杜月晟在的時候,他就是三人中的小老弟。


    “先生,丁二哥來了。”


    “快請進來。”陸希言點了點頭。


    “丁二哥,辛苦了,這麽晚還把你叫過來。”陸希言對丁鵬飛一聲。


    “不辛苦,先生說哪裏話了。”


    “早在半個月前,我發動這場‘禁煙’行動的時候就說過,我們的目的是章嘯林和紀雲清這兩個漢奸,但這兩個漢奸呢,我跟陸金石達成了一個協議,他負責章嘯林,我呢,對付紀雲清。”陸希言道,“所以呢,從一開始,我設計做的這一切,都是衝著紀雲清去的。”


    “漢傑,你說一下具體情況。”


    “是,先生。”郭漢傑清了清嗓音,站了起來道,“是這樣的,鑒於目前紀雲清跟章嘯林在滬西越界築路地區的相互爭奪地盤兒和利益大打出手,我們覺得,刺殺紀雲清的條件已經成熟。”


    “其一,這一次刺殺原則是,隱秘,迅速,要求一擊必中,這一點,去年除夕軍統刺殺偽南京外交部長陳篆的案例可以參考,非常經典,至今日本人都還沒抓到兇手。”


    “真其二呢,這一次刺殺,先生的意思是,打算嫁禍給章嘯林,具體怎麽做,還需要一個詳細的方案。”


    “丁二哥,你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先生,我要補充的就是,先生離間紀雲清跟吳四寶的關係已經起效了,紀雲清已經知道,是吳四寶中途劫走了宏濟善堂勻給章嘯林那十箱煙土的事情,這事兒吳四寶一直對他隱瞞,直到吳四寶劫下這批煙土出現在法租界的市場上,並且證實是從吳四寶手裏出去的,他把吳四寶叫過去臭罵了一頓,兩人關係本來就有裂縫,以至於現在吳四寶很少去紀公館了,紀公館的安全保衛工作沒有之前那樣嚴絲合縫了。”丁鵬飛道。


    “林世群那邊呢,紀雲清跟吳四寶鬧翻了,他什麽態度?”陸希言問道。


    “林世群對吳四寶依舊信任有加,吳四寶在這一次紀雲清跟章嘯林的爭鬥中,自己悄悄的弄了不少好處,這裏頭林世群肯定有份。”郭漢傑道。


    “有了嫌隙就好,不過,林世群現在還不會舍棄紀雲清這頂保護傘,紀雲清手下的徒子徒孫還都沒有完全收服呢。”


    “要不然,我們栽贓給林世群和吳四寶?”


    “不,林世群挖紀雲清的牆角,這個動機很明顯,但還沒到要紀雲清命的地步,而章嘯林才是他此刻不死不休的仇人,倒是可以讓林世群和吳四寶行個方便,給章嘯林製造機會幹掉紀雲清。”陸希言微微一笑道。


    “對呀,勾結外人,坑殺恩師,林世群和吳四寶想要把紀雲清手底下的人收為己用,那就難多了。”郭漢傑道,“這工部局警務處內可有不少都是拜在了紀雲清的門下,‘76’號能在租界橫行無忌,沒有紀雲清發話,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先生,想要刺殺紀雲清,一定要把吳四寶調離,或者趁吳四寶不在的時候,這家夥戰鬥力不弱,槍法也厲害,是個巨大的威脅。”丁鵬飛道,“紀雲清對自己的安全十分注意,出行都要帶上十幾個保鏢,我們很難靠近尋找機會。”


    “能在紀公館找一個內應嗎?”


    “內應最多幫我們了解一些有關紀雲清的行蹤方麵的消息,其他的還做不到,也不敢做。”郭漢傑道。


    “先生,我的第一方案是利用紀雲清每天喜歡去澡堂子泡澡的習慣,在澡堂子裏或者外麵伏擊他,但是,他保鏢眾多,就算是在裏麵泡澡的時候,那也是被眾多保鏢圍著,很難近身,我打算利用他在澡堂子裏固定使用的腳頭的學徒的身份近身刺殺,但一旦刺殺成功,我們的人可能也就出不來了。”丁鵬飛道。


    “第二個方案呢?”


    “等紀雲清從澡堂子裏出來,直接帶人殺上去,然後製造混亂撤離。”丁鵬飛道。


    陸希言閉上眼睛,權衡兩個刺殺方案的得是,第一個方案若是成功,那近身刺殺的這位兄弟隻怕也沒有命活著出來,而且,成功的幾率低多少,很有可能犧牲一名兄弟,都未必能殺的了紀雲清,那樣就打草驚蛇了。


    第二個方案,成功的幾率很大,但是丁鵬飛等人一旦現身,他們就有很大的幾率暴露了,栽贓給章嘯林的計劃就會落空。


    如果以殺一個紀雲清而暴露丁鵬飛的話,那這買賣並不劃算。


    “有沒有第三種方案?”


    “先生,刺殺本來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第一種方案若能成功,付出的代價是最小。”郭漢傑道。


    “一命換一命,值嗎?”陸希言道,“用一個大漢奸的命來換我一個兄弟的命,不值。”


    “先生,話不能這麽說,隻要紀雲清一死,我們的人還是有機會趁亂逃出來的。”


    “別說,你們沒去偵查過浴室內部的情況,真出了事,有機會逃出來嗎?”陸希言眼神一掃,郭漢傑和丁鵬飛都微微低下了頭。


    紀雲清在浴室有專門的包房,一旦進入,成功刺殺,完全無路可逃。


    “那就用第二種方案……”


    “不行,我說過,今後在租界內執行任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準用激烈對抗的方式。”陸希言道,“一旦讓日本人知道鐵血鋤奸團跟幽靈的關係,那是什麽後果,你們明白嗎?”


    “那之前我們攻擊寶麗汽車行……”


    “這不一樣,從現在開始,我們需要在租界內隱藏自己,就算動用武力,也要做到隱秘,無聲,神不知,鬼不覺才行。”陸希言道,“我們不能樹立太多的敵人,也需要一個可以藏身的安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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