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希言,吃菜,吃菜,嚐嚐舅舅的手藝?”羅耀祖今天是真高興,姐姐雖然故去了,可外甥有後了,老姐姐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他呢,到現在也是孑然一身,而且也一把年紀了,傳宗接代的想法也淡了,老羅家雖然絕後了。


    可是這血脈總算延續了下來。


    這孟浩就如同是他的孩子,他當舅姥爺了,又升了一輩兒,能不高興嗎?


    太高興了。


    菜都是家常小菜,但做的都相當精致,這就是個小酒館,也不可能去購買那些珍貴的食材,這裏是麵向普羅大眾的。


    味道很不錯,就這手藝,羅耀祖堪比許多大廚了。


    “舅舅,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這幾樣菜比我公館的小何做的那是一點兒都不差。”陸希言嚐了幾口道。


    “你家那個廚娘的手藝是真不錯,小浩跟我講過,原來他喜歡在外麵吃飯,後來,這小何來家之後,他再吃外麵的飯菜就索然無味了,這在外麵湊合吃點兒的壞毛病倒是給改掉了。”羅耀祖道。


    “他連這個都跟您說了?”


    “我跟小浩的關係,其實,說來話長,你媳婦和我那姐夫都以為我失蹤了十多年沒迴來,其實這中間我迴來過的,還待了一段時間,隻有小浩這小子知道,那個時候小浩剛中學畢業,他呢,不是讀書的料,整天在街上跟一幫小子瞎混,後來,才進了巡捕房……”


    孟浩一開始在巡捕房是沒有正式職位的,跟著老孟頭後麵兩年,直到老孟頭自己退休,才把兒子給安排進去。


    要不然,想進巡捕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有老孟頭過去的人情在,孟浩也爬的快一些,不到二十歲就做了二等探員,當了巡邏組的組長,這換別人的話,那不足鑽營,不花錢根本辦不到的。


    “你沒去見他們,為什麽?”


    “有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明白,我是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如果跟他們牽涉關係太多,會給他們帶去危險的。”羅耀祖道。


    “浩子呢?”


    “其實,我也沒想跟浩子相見,那也是一個意外,是他把我給認出來了,所以,我才與他相認。”羅耀祖道。


    “舅舅,咱們既然是一家人,你跟浩子相認了,我也見了,你是不是也開誠布公的跟我說一下,你的真實身份呢?”陸希言道,“萬一哪一天,你出事兒了,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羅耀祖苦笑一聲,端起酒杯一口飲下:”我本不想把你們拉進來的,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活在這個亂世中,有幾個能左右自己命運的,舅舅,咱們自家人有什麽不能說的?”陸希言道,“莫非,你是信不過我?”


    “不,不是,希言,你誤會了,我怎麽會信不過你呢,我是怕給你帶來危險和麻煩。”羅耀祖道。


    “舅舅,我現在的麻煩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夠多了,也不差您這一個。”陸希言嗬嗬一笑。


    “是呀,我都想不到,你一個堂堂留法的醫學博士居然有這麽大的案子敢去招惹章嘯林這樣的人,還把一個堂堂青幫大佬逼到如此地步,舅舅佩服。”羅耀祖衝陸希言一豎大拇指,讚道。


    “沒辦法,他要動我的家人,我總不能伸出脖子來讓他砍吧。”


    “其實,你為什麽非要去爭那個華董的位置呢,這個位置對你來說,完全是個燙手的山芋。”羅耀祖疑惑的問道。


    “其實這也是被逼的,我不爭,那餘葉封就會成為華董,這樣一來,法租界華人納稅會就會成了日本人插手法租界的工具,這對國人來說,是一場災難性的。”陸希言道。


    “你一個醫生,為什麽要跟政治扯上關係?”


    “到我這個位置,就算我不關心政治,也撇不開,根本無法獨善其身,日本人早就想拉攏我,利用我,都被我婉拒了,一次,兩次還可以,一旦等日本人失去了耐心,舅舅,您應該比我清楚這個後果。”


    “你需要一個身份來保護自己,至少讓日本人對你有所忌憚?”羅耀祖明白了陸希言的想法。


    “是的,華董的身份對我有用,至少目前日本人不敢輕易的對我下手。”陸希言道,“隻要我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我就是安全的。”


    “但這是遲早的事情。”羅耀祖遲疑一下道。


    “拖一時,是一時,以拖待變,我的父母都是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我是不可能跟日本人合作的。”陸希言道。


    “據我所知,眼下的局勢對我並非有利,你和繁星有沒有考慮去別的地方生活,比如說,香港或者美國?”羅耀祖試探的問了一句。


    “如果想走,我早就走了,還會留在上海?”陸希言道,“梅梅她是不願意離開故土的,還有祥生叔,他雖然人在香港,可心裏還是惦記著落葉歸根,不為別的,就為了嬸子還在這裏,他也絕不願意離開的。”


    故土難離。


    這一點羅耀祖何嚐不知道,如果不是上麵讓他迴來,隻怕他這輩子可能也要客死異鄉了。


    “來,不說那些糟心的事兒,來,喝酒,為了我那剛出世的小侄孫。”羅耀祖舉杯道。


    “幹杯!”


    “對了,希言,我那小侄孫取名沒有?”


    “這個,我還不知道,這取名是孩子父親的責任,浩子應該早就想好了吧。”陸希言一愣,這種事兒,他這個姐夫的可不好越俎代庖。


    “你迴去問問,一定要叮囑浩子,給孩子取一個響亮的名字。”羅耀祖重重一聲,說完歎息一聲,“可惜,我不能去香港,不然可以親眼見一見,抱一抱我這小侄孫。”


    “以後有機會的。”


    “對,有機會的,哈哈,今天我真的很高興,希言,謝謝你給我帶來這麽好的一個消息,我很久沒有這麽高興了。”羅耀祖真的是許久沒有這麽激動和開心了。


    “幹杯!”


    “對了,你跟梅梅結婚也有一年多了,好像還比小浩早,他這都生兒子了,梅梅的肚子怎麽還沒有動靜呢?”


    “這個,梅梅還在上學,為了不影響她學業,我們約定了,暫時不要孩子,等她畢業了,我們再生。”陸希言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老孟頭不知道吧?”羅耀祖嘿嘿一笑,表示理解,他不是那種迂腐之輩,要不然,孟浩也不會跟他聊得來,而且什麽話都說了,比跟他爹還親。


    “這事兒還請舅舅您代為保密。”


    “明白,明白,我那姐夫吧,什麽都好,就是死腦筋轉不過來,真不明白我姐當時怎麽就看上他了。”羅耀祖吐槽道。


    “舅舅,我來還有一件事求您幫忙的。”陸希言話鋒一轉,這才是他今晚來找羅耀祖的真正的目的。


    “什麽事兒,隻要舅舅能幫的,一定幫忙。”羅耀祖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閆磊。”


    閆磊聽到陸希言叫他,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從懷裏掏出一張《滬江日報》來,遞給陸希言。


    陸希言將報紙在手中展開,然後將一麵翻出來,遞給了羅耀祖。


    羅耀祖有些驚訝的伸手接了過來,看到版麵的右上方,有一則尋人啟事,還附有一張人物的畫像。


    他微微一愣,他怎麽會不知道這則尋人啟事呢,這兩天,凡是關注新聞的,誰不知道這則尋人啟事,連續刊登了三天了,聽說,這刊登尋人啟事的背後的人連續買了一個星期的版麵。


    也就是說,後麵的幾天,在這張報紙,這個版麵上,還會刊登同樣的“尋人啟事”。


    “希言,你給舅舅看這份尋人啟事做什麽?”


    “舅舅怎麽知道我是讓你看的是這份尋人啟事?”陸希言微微一笑,他知道羅耀祖一定有隱藏身份,所以,什麽都沒有,故意的試探,沒想到,這一試,還真是試出一些端倪來了。


    “好你個希言,你這是故意的給舅舅下套呢。”羅耀祖苦笑一聲,自己一時不察,居然中了陸希言的套了。


    “我知道舅舅你能量不小,能不能幫我查一查這個人的身份。”陸希言平靜的道。


    “這個人跟你有什麽關係,難道背後刊登尋人啟事的人是你?”羅耀祖頗為驚訝的問道。


    “那天晚上我若不是臨時起意來見舅舅你,隻怕早已身首異處了,而這個人就是想要我命的殺手的其中之一。”


    “你說什麽,這是襲擊溫莎旅館的兇手之一?”羅耀祖大吃一驚,嚴重精光一閃,他再厲害,法捕房對調查的資料嚴格保密,他也並不知道情況,所以,才會吃驚。


    “對,他曾經在溫莎旅館對麵的天主教堂閣樓上對我住的房間實施觀察,有沒有參與襲擊行動,我就不知道了,但他肯定是知情.人。”陸希言解釋道。


    “你們既然知道這個是兇手,為何不下通緝令,反而刊登這個尋人啟事,這不是告訴兇手,他暴露了嗎?”


    “我們討論過,通緝令一發,隻怕就算有人見過此人,也不敢提供線索了,畢竟這是一夥兒窮兇極惡的歹徒,但是尋人啟事就不同了,如果有人看見他,或者有其他什麽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讓我們可以找出他的生活活動的範圍,這樣反而便於我們能找到他。”陸希言道。


    “但是,你們這樣做,也是打草驚蛇了,一旦這個尋人啟事被他看到,肯定會躲起來,不會讓你們找到的。”


    “因為我們別無他法,我們手中除此線索之外,什麽都沒有。”陸希言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希言,你也太看得起舅舅了,舅舅雖然有點兒能耐,可連你們法捕房都找不到線索的人,舅舅怎麽找得到?”


    “那給我投遞恐嚇信的人不也是舅舅幫浩子找到的,還有,吳禿子的藏身之處……”


    “打住,希言,你別說了,舅舅答應幫你找,但是我不敢打包票能找到,這總行了吧。”羅耀祖一伸手,製止陸希言說下去了。


    “那就多謝舅舅了,若是有消息,直接找閆磊就可以了。”陸希言微微一笑。


    “行,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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