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陸叔叔來了。”唐瑩這個小丫頭,十分懂事,跟個小大人似的,知道進門需要先敲門。


    “請陸叔叔進來吧。”唐錦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唐瑩伸手擰開房門上的把手,推門進去。


    隻見唐錦在書房內,上身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裏麵格子襯衫,還紮著領帶,下身則很隨意的穿了一條睡褲,腳上踩著一雙棉拖鞋。


    看著書桌上擺著文房四寶的架勢,這是在練字呢。


    “老陸,稍等。”唐錦還在筆走如龍蛇,這寫字的時候,情緒到了,切記打擾和中斷,那就達不到一氣嗬成,神韻就打了折扣了。


    陸希言自幼也跟父親學過書法,但他並不善此道,字體也隻能算是工整,離書法藝術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不過,自幼耳濡目染之下,對好的東西,還是有一定的鑒賞能力的。


    他走過去看唐錦筆下,寫的是南宋抗金名將嶽飛名滿天下的一首詞《滿江紅》,這倒是應時應景,如今隻中國雖不能與南宋類同,但差不多到了亡國滅種的境地了。


    唐錦和他都是有報國之心之人,這首詞,是最能夠直抒胸臆的。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唐錦寫完,扔掉毛筆,陸希言照著上麵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


    鏗鏘有力,熱血澎湃!


    “唐兄,好字!”陸希言撫掌讚歎一聲。


    “我這字也叫好字,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唐錦嗬嗬一笑,正要準備一把扯下來,但卻被陸希言伸手攔了下來,“唐兄既然不喜,不如送給我吧?”


    “送你?”


    “怎麽,唐兄不舍得嗎?”陸希言嘴角微微泛起一個弧度。


    “我這字根本羞於見人,不行,不行……”


    “我又不是要收藏名人字畫,我喜歡的是這字裏行間的一股氣勢,字品如人品,唐兄能否割愛?”


    “好吧,不過,你可別把它掛出來丟人現眼。”唐錦道。


    “唐兄,還請留下字號。”


    唐錦提筆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字號,用上自己的私人印章,這樣一來,才算是完整的一幅字了。


    沒有印鑒的名人字畫,就算是真品,那價值也是大打折扣的。


    “多謝,唐兄了。”陸希言歡喜的一抱拳。


    “瑩瑩,我跟陸叔叔有話說,你去給陸叔叔泡杯茶送過來。”唐錦吩咐女兒唐瑩一聲道。


    “好的,爸爸。”


    陸希言知道唐錦是找個借口把唐瑩支開,因此也就沒有阻攔。


    “老陸,你看看這個。”唐錦走過去,從書架的櫥窗裏取出一個長長的盒子,遞給陸希言道。


    “什麽?”陸希言訝然的接了過來。


    “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陸希言帶著幾分疑惑,伸手打開了盒子,但見裏麵是一幅畫,看上去年代久遠,但是什麽就不知道了。


    取了出來,看了唐錦一眼,唐錦眼神眨了一下,示意他把畫軸打開。


    陸希言放下盒子,將字畫平放在桌麵上,慢慢的展開。


    是一副《觀音圖》絹畫,保存的很完好,上麵還有好幾個印鑒,陸希言對書畫一道,並不是很熟悉,印鑒上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不認識,但這幅畫的落款,讓他嚇了一跳。


    吳道玄!


    吳道玄就是吳道子,唐代著名畫家,號稱畫聖,前一陣子,陸希言還讓麻小五尋找吳道子的真跡呢。


    隻不過,吳道子真跡存世極為罕見,就算有,也被人珍藏了,所以,基本上是一無所獲。


    “唐兄,這不會是吳道子的真跡吧?”陸希言語帶一絲顫音問道。


    “我找人鑒定過,真跡。”唐錦道。


    “那唐兄你這又是何意?”


    “我想把這幅畫送給你,以你的名義送給戴老板。”唐錦道。


    “這不合適吧,就算要送戴老板,也得以你的名義呀。”陸希言當即拒絕道,“這畫我不能收。”


    “老陸,有句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懂這個道理,這幅畫恐怕現在比我的全部身家都高,而他在我的手裏,就算現在沒人打他的主意,將來呢?”唐錦道,“有些東西,留在手裏是個禍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陸希言點了點頭,他明白唐錦的意思,要是有什麽位高權重的人真的動了這幅畫的念頭,那想要弄你,很簡單的一件事。


    別說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的事兒,就算民間老百姓也懂財不露白的道理。


    “戴老板極孝,而戴母信佛,所以這幅吳道子的《觀音圖》送給他,必定會非常喜歡,而這種文人雅客之間的贈予,沒有金錢往來,屬於雅事兒,即便有人追問,也可說是後人臨摹的贗品,不值錢。”唐錦道。


    “就算你要送與戴老板,也不該以我的名義,這不是把你的功勞據為己有嗎?”陸希言不同意。


    “我擔著這個政治處的職務,輕易的不能離開上海,再說,以你的名義送的話,更能獲得戴老板的信任,戴老板信任你,也就等於信任我了。”唐錦道。


    “這不可行,要是你讓我送禮,這我可以幫忙,但要示以我的名義,我是做不到的,這違背我做人的原則。”陸希言義正辭嚴道。


    唐錦深唿吸一口氣,道:“好吧,既然你堅持,那就以我跟你兩個人的名義贈送行了吧?”


    “不,這還是不合適,這明明是唐兄你的東西,我豈能分你的功勞?”


    “老陸,咱們現在是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好,我就好,我好,你也就好,分什麽彼此呢,不就是一幅畫嘛,對很多人來說,不能充饑,不能取暖,實際價值又有多少?”


    “唐兄,話不能這麽說,這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貴藝術珍品,後人應當珍之,惜之,這吳道子真跡可算是國寶了。”陸希言道。


    “不要爭了,這幅畫,你拿去,作為見麵禮送給戴老板,至於你想怎麽說,都行。”唐錦一揮手道。


    “唐兄若是這麽說,那我可以收下,就是戴老板收不收,那我就不能保證了。”陸希言想了一下,這事兒還兩可之間,再爭執下去,也沒什麽意義。


    “爸爸,陸叔叔,媽媽和孟阿姨叫你們下去吃飯。”小唐瑩敲門進來道。


    “好的,瑩瑩,我跟陸叔叔馬上就下去。”唐錦答應一聲。“你先下去跟媽媽說一聲。”


    “嗯。”


    “老陸,阿輝的案子我讓齊桓一畏罪服毒自殺結案了。”唐錦道,“希望你不要怪我。”


    “這件事兒跟我沒什麽關係,我怪你做什麽?”陸希言收起《觀音圖》,放入盒內,訝然失笑一聲道。


    “孫亞楠身上有疑點,可不知道戴老板為何就這麽看重這個人,我也沒辦法。”唐錦緩緩道。


    “唐兄,我早說了,我不在意這個,你還提他做什麽?”陸希言笑道。


    “是我矯情了。”唐錦道,“我擔心的是,軍師會不會對此事不滿,以他的能力,想要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並不難。”


    “也許他知道你的難處吧,所以才保持沉默。”陸希言道。


    “嗯,有道理,軍統內爭權奪利,相互猜忌,還不如一個外人來的信任,真是有些可悲。”唐錦歎息一聲。


    “唐兄何必如此,其實,這就是世道,在哪兒都一樣,法捕房不也是一樣?”陸希言道。


    “什麽時候我們才能擰成一股繩,把日寇趕出去。”


    “隻要我們不灰心,一直努力下去,這一天我想一定會到來的,一代人不行,就兩代人,三代人,我們這個民族還從來沒有屈服過。”陸希言道。


    “說得對,我們這個民族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頭,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今後更是如此。”唐錦眼睛一亮。


    “唐兄,下去吃飯吧,別讓嫂夫人和孩子等太久了。”


    “對,你跟弟妹也都餓了,走,我們下午,今天晚上,我得跟你好好喝兩杯。”唐錦道,“要不然你這一走就是個把月,找個能說心裏話喝酒的人都沒有。”


    “行呀,那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哈哈哈……”


    ……


    “唐兄,幹杯!”


    “幹!”


    “我們唱首歌好不好?”


    “唱歌好,爸爸,你教我唱歌……”唐瑩興奮的拍手道。


    “好,爸爸教你唱歌,陸叔叔和孟阿姨後天要去香港了,今晚是給他們設的餞別宴,我們唱一首《送別》好不好?”


    “送別,好,爸爸,你教我。”唐瑩歡快的拍手道。


    “好,爸爸教你,我唱一句,你跟著唱一句,好不好……長亭外,古道邊……”


    略帶渾厚的男中音,稚嫩的童聲,交織在一起,雖然沒有伴奏,卻聽起來讓人感覺有一種別樣的味道,鼻子酸酸的。


    “瑩瑩學的真快,這麽長的歌詞,唱一遍就記住了。”


    “這丫頭就這一點,記憶力特別好,天生的。”唐錦自豪的道。


    “唐兄,瑩瑩不但聰明,而且嗓音特別好,好好培養,將來一定是個好苗子。”陸希言道。


    “嗯,等長大一點兒,我打算送她國外念書。”唐錦點了點頭。


    “對了,上一次嫂夫人跟梅梅一起量過身材尺寸,我就擅自做主,給嫂夫人還有唐兄和瑩瑩你們一家三口各自做了一套新衣服,嫂夫人是旗袍,唐兄是一套西裝,至於我們可愛的瑩瑩是一套連衣裙。”


    “是嗎,這這麽使得?”柳心瑩驚訝道。


    “嫂夫人客氣了,唐兄待我如親兄弟一般,區區一套衣服,不算什麽的。”陸希言笑道。


    “心瑩姐,我們過去試試吧?”孟繁星盈盈一笑道。


    “唐兄,一起吧,如果不合身的話,還可以拿迴去修改,小五知道裁縫鋪的地址的。”陸希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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