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蘇醒,陸希言並沒有打算對外公布消息,隻是在有限的熟人中說了一下,有舒昀的前車之鑒。


    他現在是更加小心了。


    人雖然蘇醒了,可各方麵還需要恢複,所以,需要繼續觀察治療。


    兒子蘇醒了,老孟頭卻有些吃不消了,老人雖然五十歲出頭,可年輕的時候吃過太多的苦,到老了,問題就多了。


    好在這最難的一關算是挺過來了。


    陸希言一直密切關注有關“黃道會”方麵的消息,第一階段,在輿論和租界當局的配合下,黃道會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遭到了重創,甚至算是毀滅性的打擊。


    而程玉清的反擊,更是愚蠢的低估了民眾對他憎恨,甚至連租界當局都表現出對黃道會的極度的厭惡之情。


    工部局巡捕房和法捕房一旦動起手來,也是毫不手軟的,隻不過,這一次日本人反應有點兒意思。


    狗腿子遭到重創,主人早就該跳出來了,可這一連好幾天過去了,卻不見日本人有什麽太大的動作。


    就讓程玉清一個人在前麵傻乎乎上躥下跳,衝鋒陷陣。


    日本人這是要打算卸磨殺驢,放棄黃道會嗎?


    還是故意的讓程玉清跳出來跟租界當局開撕一場,順便摸一摸租界當局對日方的態度,好刺探一下西方國家對日的態度?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


    “喂,我是陸希言。”


    “老唐,你確定?”聽到電話裏那一聲,陸希言謔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這事兒,我要是沒有準信兒,能通知你?”唐錦道,“你趕緊來一趟吧,這事兒沒你不行。”


    “好的,我馬上到。”陸希言掛了電話。


    “夢瑤,幫我請個假,順便也跟梅梅說一聲,我去一趟巡捕房。”陸希言吩咐奚夢瑤一聲道。


    “好的。”


    “小五,小五……”


    “陸顧問,什麽事兒?”


    “開車去,去巡捕房。”陸希言道,新買的福特t型轎車,花費兩千大洋,總算是有了一台座駕了。


    “唐探長在審訊室。”


    “好的,知道了,多謝。”陸希言和麻小五直接去了審訊室。


    唐錦和齊桓都在。


    “之前我們不是在新麗汽車行找到那輛撞上孟浩的福特汽車嗎,就是這家夥賣的。”刑訊室內,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漢子被吊在了木架子上。


    身上隻有一件單衣,上麵都是血痕,顯然是被打的不輕,巡捕房的這些人,那就沒有一個心慈手軟的。


    “老陸來了。”唐錦親自參與審訊,足可見,他對孟浩的案子非常的重視,不然他一個政治處高級警務人員,沒必要碰這種髒活兒。


    “怎麽抓到的?”陸希言很詫異,印象中,這黃道會的成員都是些地痞,流.氓,要麽就是些失意的軍人,這種人基本上談不上意誌力,也沒有什麽信仰可言。


    最多也就講一點兒所謂的江湖義氣,但這義氣也是有限度的。


    “賣車,沒拿到錢,不然早跑了。”唐錦道。


    懂了!


    應該處理汽車的時候,露出了馬腳,讓唐錦設計給逮住了,這家夥也真是缺心眼兒,居然把肇事的汽車賣給車行。


    就算要賣,也要藏上一陣子再說,太心急了。


    “車呢?”


    “拉迴來了,讓袁銳檢查呢。”唐錦說道,“這家夥嘴挺硬的,死活不肯說出背後指使的人是誰。”


    “我看一下筆錄。”陸希言道。


    筆錄上,除了姓名,年齡之外,撞人動機什麽的都沒有,其他的什麽問題,一概都是空白。


    “老唐,刑訊逼供沒有用,停了吧。”陸希言將筆錄交給齊桓道。


    “那個,裏麵的,停一下!”


    “老陸,沒有口供,我們沒辦法給他定罪。”唐錦道。


    “隻要我們有足夠的人證和物證,就算他不開口,一樣可以定罪,不過,我們也隻能起訴他交通肇事,卻不能證明他是謀殺。”陸希言道。


    “那怎麽辦,交通肇事逃逸,就算是撞死人,也不會判很久,如果有賠償的話,可能時間更短。”唐錦道。


    “所以,他當然不會開口了,隻要一口咬定這是一起意外的交通事故,我們能奈何得了他?”陸希言道,“法租界規定交通肇事逃逸,可以保釋嗎?”


    “一般人當然不允許了,不過如果……”


    “能拖多久?”


    “最多四十八小時。”唐錦道,如果真有什麽有頭臉的人物出麵保釋的話,沒有確鑿證據是謀殺的話,到時候真可能會放人。


    “把消息放出去。”陸希言點了點頭,對唐錦道。


    “老陸,你真打算要這麽做?”唐錦驚訝道。


    “不這麽做,怎麽才能知道誰是人,誰又是鬼呢?”陸希言道,“法租界內一定有他們的人,這一迴讓他們自己主動跳出來就是了。”


    “你夠狠!”唐錦衝陸希言豎了一根大拇指,衝齊桓一點頭,顯然是同意了陸希言的建議。


    “老唐,讓我進去跟他聊聊?”陸希言要求道。


    “好。”唐錦點了點頭,命人打開鐵柵欄門,陪陸希言一起進去,將裏麵兩名行刑的巡捕叫了出來,隻留下一個負責記錄口供的書記員。


    嫌犯叫徐誌統,三十歲出頭,職業是個賣豆腐的小商販,


    “徐先生,一個星期前,辣斐德路一家名叫食為天的飯館前,你開車撞了一個人,這個人叫孟浩,他是我內弟,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陸希言平靜道。


    徐誌統微微一抬頭,嘴角抽動了一下。


    這個表情,還有眼角的細微的動作,陸希言確定這個家夥知道自己是誰,如果不知道的話,絕不是這個表情。


    人的很多內心活動都可以用肢體語言來表達,不一定非要說出來,甚至是自己都無法控製的。


    “我內弟還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麽嗎?”陸希言問道,“就算這是一場意外,你難道不應該為此說一聲對不起嗎?”


    “對不起……”


    “從你的話中,我聽不到任何一點兒誠意。”陸希言道,“能再大聲一點兒嗎?”


    “對不起。”這一迴聲音大了許多,就是在鐵門外麵的唐錦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的臉上甚是怪異,顯然是不明白陸希言為何要這麽做。


    “我們來聊聊這件事吧,開車撞了人,逃逸,按照租界的法規,你至少要做三年牢,如果致人傷殘的話,那就至少七年以上,但如果你願意承擔醫藥費和賠償損失的話,是會有減刑的機會,你是選坐牢,還是賠償呢?”


    “我選賠償。”


    “很好,那我們就來算一下賠償金,我內弟要是活下來,並且沒有什麽大礙的話,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還有照料費以及精神損失費,你至少要賠我們五千大洋,如果身體有後遺症的話,那就還有後期治療費,壽命折損等等,少說你得賠一萬大洋以上,但是,如果我內弟沒了的話,我一分錢都不會讓你賠。”


    “為什麽?”


    “因為我會直接讓你下去陪他!”陸希言微微一笑,一伸手,直接扣住了徐誌統左胸的兩根肋骨,“我是一名醫生,而且還是一名法醫,我比任何都在人都清楚怎樣讓一個人在極端痛苦中死去,你可以什麽都不說,但到最後,你會是死的那個最痛苦的人。”


    徐誌統頓時疼的直抽冷氣,這比剛才那幾十鞭子要痛苦多了。


    “我知道,你隻要不開口說話,誰都拿你沒辦法,因為沒有證據證明你做的這一切都是預謀的,對嗎?”陸希言手一鬆,徐誌統如同缺氧的魚兒浮出水麵,大口大口的唿吸著空氣。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是故意的撞那兩個人的,我隻是不小心踩錯了油門而已。”


    “那你把我內弟撞飛之後,為什麽又要從他的身上碾壓過去?”


    “我當時太慌亂了,根本沒有看清楚有人躺在前麵。”徐誌統額頭上滴汗,辯解道。


    “為什麽要賣車?”


    “我撞了人,害怕被人知道……”


    “這車是你的嗎?”陸希言冷笑以一身,“你一個賣豆腐的,掙的那點兒錢還不夠買汽油呢,你哪來的錢買的車?”


    “這車是我,我偷來的。”徐誌統憋了半天,說了一句。


    “偷車,很好,你說你這車是偷來的,從哪兒偷的,偷的又是誰的車?”陸希言緊追不舍。


    “我不知道是誰的車,我就看都路邊有一輛車裏麵沒人,我就順手偷了。”徐誌統額頭上汗出來了。


    “什麽時間,什麽地點?”


    “我,我記不起來了……”徐誌統後背濕透了,一個謊言是需要無數個謊言來遮掩,從那個徐誌統撒第一個謊開始,這就注定了,他必須不斷的撒謊來掩蓋他前麵的謊言,直到沒辦法把謊話編下去。


    “想不起來,那就慢慢想,我們有的時間等你想起來。”


    “給他筆錄看一下,簽字畫押!”陸希言吩咐書記員一聲,讓徐誌統在剛才的筆錄上摁下了手印兒。


    ……


    “老唐,有了這個,誰來保釋都沒有用,不過,先別拿出來,等夠了四十八小時再說。”陸希言將筆錄遞給唐錦道。


    “他招供了?”


    “沒有,隻是招認盜竊罪,數額巨大,一輛汽車而已。”陸希言微微一笑。


    “老陸,真有你的,你這是讓他自亂陣腳。”唐錦嘿嘿一笑,馬上就明白陸希言的意圖了。


    “這家夥有一定的對抗審訊的經驗,隻怕不是一般的黃道會成員,老唐,你可要頂住壓力喲!”陸希言道。


    “你看出什麽來了?”


    “目前還沒有看出什麽,一點兒直覺而已。”陸希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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