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一聲驚雷,隨後是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窗上的聲音,雨越下越大,不過一轉眼的工夫,就隻能聽見嘩嘩的聲音了,好像一條河從頭頂上傾瀉下來。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天才會在暴雨的黑夜中誕生,迎著黑暗和驚雷,還是就此倒下,死在無人的街頭呢,在這一刻還沒有人知道。


    至少我不知道。


    三張牌,最後一局,一局定勝負,開始。


    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成大事的人,麵對危險和關鍵時刻的時候總是緊張,連唿吸都似乎開始顫抖,能聽見自己胸膛裏有力的咚咚聲。曾經聽說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會激發出不同尋常的潛力,但我的腦袋裏隻有一片空白,眼中隻剩下法官手中的紙牌。


    我輕閉雙眼在心中默數以緩解這種讓人發瘋的情緒,我還在牌桌上的時候總是這樣做,知道10秒後法官就會把決定命運的三張牌發出來。


    這是最後的倒計時。


    房間裏的幾人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清晰地聽見法官手中的紙牌隨著洗牌的動作嘩嘩地響,以及我的心跳。


    咚咚。


    1,2,3,4,5,6,7,8。


    9。


    在第9秒的時候,法官洗牌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紙牌在桌麵上滑行,三張滑到老煙麵前,三張滑到陳衣麵前。


    洗牌時間提前了一秒,我用力睜開眼,卻沒多想,興許是我這次數錯了秒數,興許是法官也知道這是最後一局,急著趕緊結束。


    發牌結束,老煙微微昂頭看著陳衣,右手按在自己麵前的三張牌上。


    陳衣不迴避地直視著老煙的眼睛,同樣以左手按在自己麵前的三張牌上。


    籌碼已經被兩人全部推到了牌桌中間,一共3000,。按理說現在就該是開牌比大小的時候了,這說來驚心動魄的最後一局,決定我和陳衣生死的最後一局,其實簡單得可怕,簡單到他們隻需要翻開各自的牌,就能知道勝負。


    現在牌已經發完,該是翻牌的時候了。


    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動,他們按著各自的手牌,像是劍客按著自己腰間的佩劍,盯著對手的眼睛,等待拔劍的時機。


    又像是兩個牛仔提著左輪手槍決鬥,他們背對著背各自往前走,等待著時機一起迴頭,將子彈射入對方的額頭。


    “轟”又是一聲驚雷。


    老煙嘴裏的煙頭剛好燃盡,他扭頭將煙頭吐在地上,用鞋底踩了上去,隨即露出不屑的表情,似乎已經厭倦了陳衣的裝腔作勢。


    於是他率先翻開了自己手中的牌。


    方塊q,方塊k。


    看見這兩張牌,我心裏一緊,因為靠這兩張牌,老煙很有可能會是一副大牌,如果他最後一張牌是j或者a,就能夠組成順子,如果是任意一張方塊,就能組成金花,而如果更進一步,是方塊j或者方塊a,就是超大的同花順!即使什麽都沒有,就憑qk這兩張牌,在以散牌居多的兩人遊戲中,也可以說勝率不小。


    我情不自禁地伸長了脖子,想看清老煙的最後一張牌,卻發現他暫時隻翻過了兩張牌,還有一張牌是蓋著的。


    “現在我已經翻開兩張牌,輪到你了。”老煙看見這兩張牌,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狂喜,原本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語氣中帶著戲謔和興奮,看陳衣的眼神好像在看一隻即將被他獵殺的獵物,而他是手握獵槍的獵手。


    他已經手握獵槍了嗎?難道他知道自己最後一張牌是什麽?


    陳衣也翻過兩張牌。


    黑桃a,梅花a。


    一對a!我的心又雀躍起來,陳衣的強運果然還在,這個牌已經起碼有一對a了,現在隻要期望老煙沒有拿到順子或者金花,我們就能贏,而且贏的機會很大!


    老煙的兩個手下倒吸了一口氣,顯然是驚歎於陳衣的強運,但讓我擔心的是,老煙的表情卻沒有因為這兩張a有什麽變化,依然自信。


    “看來你對自己的牌很自信,能贏過我這一對a?”陳衣開口說。


    老煙用手指敲著桌麵:“你的運氣不錯,膽量也有一點,可惜到此為止了。我見過更多比你運氣更好也比你更勇敢的人,他們都死得連渣都不剩了。所以讓我告訴你,這個城市,不是靠運氣和一些愚蠢的膽量就能活下去的。“


    老煙故意搖了搖頭,發出“嘖嘖”的聲音,重複道:“可惜。”


    “勇敢嗎?這個詞用在我身上還真是奇怪。既然你這麽有自信,那你肯定不介意我們把賭注再加大一點。”陳衣說。


    聽到這樣的話,連老煙都愣住了,任我們誰也想不到陳衣在這時候還想著提高賭注。


    “你小子!無知也要有個限度,你難道認為一對a就能贏我?你想賭第三張a?”反應過來陳衣不是開玩笑的,老煙氣極反笑。


    “所以你到底是接受還是不接受,增加賭注。”陳衣的眼睛看著老煙,那裏麵平淡至極,卻擁有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光芒。


    “別廢話!你的眼神讓我開始討厭了。”老煙收起笑容,撇開了臉,“你們根本沒有再可以用來增加的籌碼,我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無理的要求的。開牌吧!”


    不,老煙在撒謊,在他的眼中,我們應該還有可以用來增加的籌碼才對—我承諾給陳衣贖身的1000籌碼。


    雖然是我編造出來的,實際上並沒有更多的籌碼了,但老煙相信了我跟陳衣是認識的舊友,自然也會相信我真的有那1000籌碼。所以他不是因為我們沒有可以用來增加的籌碼而拒絕,而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拒絕了陳衣的要求。


    我看著老煙撇開的臉,難道他,是在害怕?害怕輸給陳衣的第三張a。


    他那無比的自信,竟然又一次在陳衣麵前退縮了,就因為這小得不能再小的可能性。


    老煙臉色鐵青,不再猶豫,終於翻開了自己的最後一張牌。


    那是,方塊a!


    這樣一來,老煙的手牌就是方塊q,方塊k,方塊a,同花順!老煙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獵槍。


    他好像對自己最後一張牌是方塊a一點也不驚訝,隻是又恢複了原先的神色,惡狠狠地對陳衣說:“第三張a在我這裏,你不可能有三條a!別磨嘰了,趕緊開牌!”


    老煙說的沒錯,一副牌一共有四張a,現在陳衣翻出了兩張,黑桃a和梅花a,老煙分走了一張方塊a,隻剩下最後一張紅桃a,剛好在陳衣手中的幾率小得可憐,就好比在沙灘上尋找一粒特定的沙子。


    “無聊。”陳衣搖搖頭,仿佛一下子對老煙失去了興趣,他的手動了動,看來是打算翻牌了。


    三條a是三張牌這個遊戲中最大的牌,毫不誇張地說,我曾經玩了這麽多年牌,也隻見過寥寥兩次,而在這個城市之後,更是一次也沒見過。


    但現在也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陳衣的強運上了,是他將我從生死邊緣拉了迴來,一個新手和這條街上的惡棍打到了這樣的局麵,已經很不容易,不,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一個傳說。


    傳說會在今夜誕生嗎?


    陳衣緩緩拿起最後一張牌,翻開,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滯,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見牌背上的絲絲紋路和彎曲的弧度。


    紅桃a,紅桃a,一定要是紅桃a!我在心裏呐喊。


    怎麽又是紅桃a?一個奇怪的念頭撞進我的腦袋,情不自禁地浮現出那一把陳衣將紅桃a變成梅花5的場景,他把手放在桌上......


    “啊!”一聲驚唿打斷了我莫名的思緒,時間迴歸到正常的軌跡,屋外的雨聲塞滿了我的耳朵,視野裏重新上了顏色。


    陳衣的最後一張牌,靜靜地躺在桌上。


    紅得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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