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陳澤漫無目的,走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上。這裏寸草不生,夜風淩冽,揚起陣陣塵土,細小的砂礫不時打在他的臉上,冷硬生疼。


    但風塵肆虐的時候卻沒有一絲聲音傳來。


    不隻是風聲,唿吸聲、腳步聲、衣物之間的摩擦聲,都聽不見,仿佛被某個存在生生抹去。天地死一般的寂靜。


    天空幽藍,兩輪明月很大很大,大到陳澤覺得自己要是可以跳的更高一點,馬上就可以把它們抱下來。


    他環顧四周,一直到渺遠的地平線,都沒有任何活物,隻有蒼茫的曠野和月亮,和到處散亂的巨大石塊,以及他們投射出的黑色影子。


    “這是哪裏?”


    他不明就裏,但心裏卻絲毫沒有慌亂,相反,卻有一種自在恬淡的感覺,仿佛這裏是自己一直在尋覓的某個地方。走著走著,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型湖泊,月色下波光粼粼,和天空一色。


    走到岸邊,一縷輕微的噪聲在他耳旁響起,腦袋裏仿佛有一隻執拗的蟲子破殼而出,不停地嘶鳴、掙紮。輕輕撈起湖水,冰冰涼涼,水麵緩緩平靜下來,映出了他的倒影。


    清晰的倒影裏,他穿著白色衣服,麵色平靜。


    陳澤迴看自身,發現衣服都是黑色的。


    “不對。”


    他低頭看去,“倒影陳澤”除了衣物以外,還有膚色也比自己略微蒼白一點,。


    它的雙眼忽然留下兩條血線,咧開嘴露出參差利齒,對陳澤詭異一笑。


    “啊!”


    黑暗的病房裏,陳澤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頭發。


    “醒了?”


    陳懷絲細眉微蹙,她擔憂又慶幸,取出淺白手帕,在陳澤額頭上輕輕擦著,等他唿吸聲漸漸平靜下來,說道:“我去叫埃德加。【零↑九△小↓說△網】”


    她已經在這裏守了一天多。現在是潯月第三十九天的下午。


    看陳懷絲走出門口,陳澤嚐試著挪開被子,卻發現右臂被紗布完整地包裹了起來,而左臂則毫無知覺,抬壁都做不了。


    “對了,是被’雷鳴梭’反噬了。”


    他想起了雷鳴梭發出的瞬間,那一道驟然亮起的白光,和手臂被電擊的酥麻感覺。


    那一門強大和無力感並存的特殊言法訣浮現子啊他的腦海裏,越發清晰和深刻。


    “不知道茉莉怎樣了,還有那個’橫星’,瘋子!”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秩序和善良毫無用處,陳澤越來越明白這一點。同時伴隨著越發強烈的,還有他對橫星的複仇欲望。


    陳懷絲帶著埃德加很快就迴來了。他坐在床邊,襯衫的衣襟被扯開,烏鴉小紅疲憊地垂著頭。


    “現在感覺怎樣?”


    埃德加問道。


    “左臂沒有感覺,其他還好。”


    陳澤想了想,如實迴答。埃德加滿臉疲憊,這些天想必事情很多。陳澤對埃德加又很深的感激之情,見他如此,就越發覺得自己弱小且無用。他暗暗咬緊牙關。


    “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我才過來的,”埃德加咧嘴一笑,“溫妮醫師有兩種治療方案,一是自然恢複,需要十五天左右;二是對左臂進行血脈改造,加上休養時間,雖然森月一日的測試來不及參加了,但至少還可以參觀一下真銀王的展覽,作為’遊客’。”


    “血脈改造?”


    “對,血脈改造,將一種奇異種的血脈植入你的左臂,”埃德加耐心地解釋著,“溫妮醫師將為你動刀,她是專精此道的三階大師。但我還是要提醒你,手術有極小的概率失敗。如果失敗的話,養傷的期限可能要以月為單位。”


    三階大師?這個稱唿讓陳澤心裏暗驚。三階,已經不是普通職業者可以接觸到的層級了。


    陳澤沉吟片刻,問道:“血脈改造手術……可以讓左臂變得更強壯嗎?”


    他對力量越來越渴望。隻有變得更強,才不會在橫災來臨之前無力抵抗,就像昨天的自己一樣。


    “對,但程度和形態取決於植入的血脈和契合度。”


    “閣下,我想做血脈改造。”


    陳澤看著埃德加的眼睛,毫不猶豫地答應道。


    埃德加站了起來:“我會馬上通知溫妮醫師,手術預計晚上就可以開始,你在這好好休息,做好準備吧。”


    說完,他和陳懷絲一起離開。陳澤一個人靠在床背,歪著頭看向窗外,雨漸漸的大了。


    …………


    “醫師?”埃德加輕敲溫妮醫師的房門。


    “我在呢,進來吧。”


    埃德加打開房門,溫妮醫師坐在事務桌後,正端詳著一管幽藍色的液體,搖晃間不是有細碎的電光閃爍。


    埃德加說道:“他同意了。醫師,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哦?就今晚六點鍾吧,我還需要調配一些輔助藥劑。雖然他的體質很合適,但雷霆巨人的血脈畢竟太暴烈啊。”


    溫妮醫師說道,她少女般精致的麵孔流露出慎重的神色。


    “雷霆巨人?”埃德加眉毛一跳。


    一來就是這種上位血脈,陳澤承受得了嗎?他有些疑慮,但還是決定相信溫妮醫師的專業素養。而且能讓三階大師出手,機會實在難得。


    “但是,聖三角教會那邊……”


    溫妮冷哼:“現在自家事情都解決不過來了,還有精力管’黑暗血脈’?”


    埃德加默然。他當然知道聖三角教會的自家事情是什麽。


    尼斯大教堂倒塌,莎草文書被盜,這次的事件對底層民眾和職業者的影響可能隻有幾天,震撼完就過去了。


    但對聯邦和學派聯盟的高層而言,意義則完全不一樣。


    如此烈度的暴力行為,隻能說明野外的那些生物正在準備一下大動作。而莎草文書的被盜則表明,’他們’已經知道並盯上了真銀之界。


    “是啊,管他幹什麽,”埃德加自嘲地笑了笑,“況且所謂’黑暗血脈’名單,本就是他們隨意製定,哪有什麽’黑暗’可言。”


    …………


    六點,太陽準時沒入地平線,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


    陳澤被陳懷絲推入手術室,裏麵站著一位漂亮和善的醫師,對他微微一笑。


    她關好門,把陳澤的床位固定在牆邊,打開一盞雪亮的頂燈,刺的他幾乎睜不開眼。


    “要麻醉嗎?”她溫柔地問道。


    “不用了。”陳澤道,反正左臂也沒有知覺了。


    看見醫師白嫩的手握著一柄鋒利小刀,陳澤艱難地點了點頭。


    溫妮醫師滿意地頷首,用棉將一種橙黃色的液體塗抹在陳澤手臂的表麵,慢慢抹勻,絲絲涼意刺激著他的皮膚,舒爽但有些癢。


    隨後,溫妮用小刀在陳澤的手肘關節處向上劃開一道血線,直到肩膀,又向下劃開同樣的血線,延伸到中指指肚。


    她拿過一管幽藍血液,衝著陳澤一笑:“開始了哦。”掌心冒出絲絲縷縷絮狀光線,碧綠蔥鬱如春草,對著玻璃管一提,血液就從管內湧出,懸浮在空氣中凝聚成一個拳頭大小的球,表麵光滑如晶體。


    碧綠絲線輕巧地刺入藍血球體,兩種顏色交融之下,形成一種仿佛陽光下淺海般的美妙色彩。


    藍血球體一點點靠近陳澤手肘處的血線,終於接觸在一起。


    哧!


    幽藍血液和綠線化作藍綠色半透明的火焰,沿著血線瞬間延伸到陳澤的指尖和肩膀。


    劇痛!


    原本毫無知覺的左臂神經突然傳遞來強烈深邃的痛楚,像有人捏著皮膚下的筋,一下一下地抽拉著。


    源海裏,充當”純化器官“的紫色雷鳴花舒展開花瓣,往左臂處輸送著一縷又一縷白色的能量。


    在溫妮柔和含笑的眼神中,火焰漸漸消失,收斂進血線內部,留下一條藍紫色細線。


    而在陳澤的感知裏,痛楚越來越強烈,就好像左臂皮膚下的每一塊血肉都在被沸騰的油脂煎熬一般,有一股暴烈、狂野的力量在血肉和骨骼間。


    劇痛的強度還在上升,他咬著牙關,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的左臂和身體,正在“捕捉”這種痛楚背後的力量。


    一種誕生於遠古、亙古永存的力量!


    “啊!”


    又一股劇痛襲來,陳澤嘶吼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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