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的紛爭所引起的波瀾,在無聲中拂過了整個白金漢宮,終於把與此相關的所有當事人都吸引了過來。


    此時此刻,侍女小姐身處在了整個漩渦的最中心,為了阻止盧卡斯想要搜身的念頭,她的咽喉幾乎主動頂上了那閃著寒光的劍鋒。


    “您的劍隻會對付女人和孩子嗎?”莉娜有些顫抖地說道,“這就是您的教養和風度嗎?盧卡斯先生?”


    “我自有我的風度,莉娜小姐,前提是對象必須值得我體現風度。事實上,您這樣推三阻四,反而讓我更加懷疑了。這隻是個小男孩,如果他真是無辜的,搜身也是證明他清白最有效的方法------難道他身上藏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竟然害怕被人發現嗎?”


    “我不明白您究竟想要幹什麽。一個多小時前,您懷疑他的身份,我們所有人都陪您去了趟禦廚才讓您滿意;一個多小時後,您又一次地故意刁難。盧卡斯先生,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您正在試圖褻瀆王室的尊嚴!”


    “您不用拿王室的尊嚴當擋箭牌,莉娜小姐,你我心裏都清楚不是那麽迴事。”盧卡斯不耐煩地揮了揮劍,把劍重新插迴了劍鞘,“見鬼,我們已經在這裏浪費了整整20分鍾了,親愛的肖,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能去搜一下那個男孩的身嗎?”


    肖歎了口氣:“這種事情你為什麽不自己去呢?”


    “因為我需要在這裏幫你攔著這兩位女士,我們的這些同僚們很明顯是不打算幫忙了,”盧卡斯迴答道,“要不我們換一下也行------我去搜身,你來擋人。”


    肖看了看情緒激動的莉娜小姐和米歇爾嬤嬤,暗自歎了口氣,說道:“那我還是搜身吧。”


    莉娜和米歇爾同時發出了一聲尖叫,她們試圖攔在男孩的身前,但是被盧卡斯一手一個反剪了胳膊,無論怎樣掙紮,全都無濟於事。


    肖來到廚子打扮的男孩麵前,看著對方明亮的眸子,反而覺得有些尷尬。他撓了撓頭,說道:“孩子,我知道這對你是有些不公平,但是忍一忍吧,這也是證明你清白最簡單的方法了,我想你總不見得情願去宗教裁判所吧。”


    說完,他舉起手,粗糙的手指伸到了男孩的領口,準備解開領子上的第一粒扣子。不知是因為氣憤、羞惱還是害怕,男孩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突然閉上了眼睛,任由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仿佛是認命了一般。


    對不起了,父王。


    我已經盡力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傳了過來。


    “肖!這是怎麽迴事?”


    肖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一臉陰沉的阿貝爾子爵大人,他趕忙行禮道:“大人。”


    這聲大人不是對爵位的尊稱,而是聖殿騎士團內部下級對上官的稱唿。


    “迴答我的問題,肖,這是怎麽迴事?”


    “如您所見,盧卡斯覺得這個廚子有些可疑,大人。”


    “有些可疑?”阿貝爾的眉毛緊緊地擰到了一起,他突然大聲喊道,“聖殿騎士肖·格朗治先生!”


    聽到這句話,肖立刻站定立正,同時大聲迴答道:“在!大人!”


    “聖殿騎士米波先生是否向你傳達了我的命令?”


    “傳達了!大人!”


    “說給我聽!”


    “您命令盧卡斯和米波他們負責宮門衛戍,讓我帶著其他人去宮裏負責安全防衛。”


    “那你現在在這裏幹什麽?嗯?”


    “我......”肖一時語塞,這場風波原本不關他什麽事,此刻被上官這樣詰問,他不由得有些哀怨地看向了罪魁禍首。


    “是我讓他去搜那個廚子的身的,大人。我覺得那個廚子很可疑,因此請求肖協助調查,大人。”


    自從阿貝爾出現後就變得沉默的盧卡斯終於開了口,他臉上依然是古井不波的表情,但是在被他一手一個反剪胳膊捉在手上的莉娜和米歇爾的襯托下,這位罪騎士無論怎麽看都坐實了喪心病狂的殺人犯的形象。


    “盧卡斯,把兩位女士放下,然後滾出我的視線。”


    “她們很可疑,大人。”


    “你是在抗命麽?”


    “恰恰相反,我在履行自己的職責,那就是盤查所有的可疑人物。”


    盧卡斯不卑不亢的態度在阿貝爾看來無疑是傲慢和挑釁,他正要出言嗬斥,隨後趕到的公主殿下卻先於他出言了。


    “盧卡斯卿,如果是因為我的話,如果是我有什麽舉動讓您不滿意的話,就讓您的怒火歸於我一個人吧。無論您在懷疑什麽,我的貼身侍女和教養嬤嬤都與此無關,請您不要傷害她們。”


    公主殿下楚楚可憐但同時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軟語相求讓盧卡斯皺起了眉頭,他搖搖頭說道,“您在說些什麽?我並非試圖以任何方式針對您,這僅僅是公事公辦而已。至於莉娜小姐、米歇爾夫人和這位小廚師究竟有沒有問題,那要等我盤查過才知道,我向您保證,隻要她們配合我迴答幾個問題,我是絕對不會與她們為難的。”


    盧卡斯的迴答顯然沒有讓公主殿下滿意,後者朝子爵先生丟了一個委屈的眼神,那像是在說:瞧,我之前說什麽來著?現在看您的啦,子爵先生!


    這個眼神讓阿貝爾的腎上腺素分泌水平明顯提高了,一邊是殺之而後快的殺父仇人,一邊是自己的心上人,子爵大人完全把立場不同該有的謹慎丟到了腦後。


    “交出你的佩劍,盧卡斯。”


    罪騎士的表情終於有了波動,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什麽?”


    “交出你的佩劍------我不知道叔叔為什麽還要把你留在聖殿騎士團裏,但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參加騎士團的任何任務,也不用參加任何日常的訓練了。托叔叔的福,你依然保留聖殿騎士的身份和每個月那一份薪水,但你永遠不再是我們中的一員。”


    這樣決然的處置讓所有人都麵麵相覷。


    盧卡斯靜靜地看著這個曾經無比仰慕他,如今卻恨不得親手殺死他的弟弟,諷刺的是,這個弟弟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拔劍相向的人了。


    “您要我的佩劍。您確定嗎?大人?”他問道,聲音平靜地像是被索要一件微不足道的東西。


    “你聽到我說什麽了,別讓我再重複一遍。”


    盧卡斯最後看了一眼阿貝爾,他的目光掃過公主、肖、一眾騎士,還有那個廚子打扮的小男孩,忽然自嘲地笑笑,伸手解下了腰間的聖殿騎士製式佩劍。


    “這是父親親手交給我的,”他說道,“現在這是你的了。”


    阿貝爾沒有伸手去接,雖然他的父親同時也是他的父親,但他拒絕接受來自眼前這個男人的任何饋贈。


    盧卡斯鬆開了手,佩劍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罪騎士隨即一言不發地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莉娜和米歇爾這才迴過神來,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了那個廚子打扮的小男孩,隨即又迴過神來,對著公主殿下行禮。


    “殿下。”


    公主殿下揮了揮手,上千拉住她們的手說道:“你們受苦啦,這次可多虧了阿貝爾卿,我想我欠了他一個大大的人情。”


    “您太客氣啦,艾維莉娜,我很高興自己幫上了忙,我也很高興自己攪了那個惡徒的胡作非為,因此這件事讓我感到雙倍的高興。”


    公主殿下再次微笑著致意後,轉身看向了那個仿佛被遺忘了的小廚師。


    “抱歉,弗雷德裏克先生,因為我的緣故,讓您受委屈啦。”


    從剛剛開始就驚訝地捂住了嘴的男孩平靜了下來,他那仿佛會說話的眸子對著公主殿下使勁眨了眨,彎腰鄭重地行禮。阿貝爾和騎士們都以為這是小男孩在表達感激之情,但是隻有公主殿下知道,他到底是在感謝什麽。


    “後會有期,先生。”公主說道,一邊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看見的角度,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這時,一聲沒有抑製住的輕唿從走廊的角落裏傳了過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康斯坦斯夫人!”公主殿下第一時間出聲招唿道,“您怎麽也在這裏?”


    原本躲在一邊暗中觀察的康斯坦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她朝公主殿下行禮道:“殿下,我剛好也打算迴去了,就由我來送這位廚子出宮去吧。”


    她一邊說,一邊去看公主殿下的神色,卻一眼看到了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


    “您真是細心周到,但我想弗雷德裏克先生自己能找到迴家的路,而舞會離結束還早,我需要您陪在我的身邊。過來吧,夫人,到我身邊來。”


    康斯坦斯夫人的目光在公主殿下和男孩之間逡巡,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直到公主殿下再次催促,她才依言不情不願地走到公主殿下的身邊站定了。


    就在這個功夫裏,男孩已經在米歇爾嬤嬤的帶領下,施施然地走出了宮。她們拉起頭上擋風的兜帽,然後順著宮外的長街,拐進了一條不為人注意的小巷子裏。


    一輛同樣不起眼的馬車正在那裏恭候著。


    米歇爾帶著男孩爬上了馬車,把車窗拉了下來,馬車輕輕地向前駛去,並且悄無聲息地加速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趕車的馬夫口中傳來。


    “您好,公主殿下。”


    “您好,奧克·伍德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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