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埃德加”因為昏迷顯出了原形。


    她此刻的臉殘破不堪,傷口處仿若在地上磨行了一段距離,紅色和白色交織在一起,圍觀者看著心裏發寒。但這不足以令人驚訝,唐風半眯著眼,視線穿過破損的傷口,他看到這層人臉之下,是與黝黑皮膚截然不同的白皙的臉蛋。


    對方唿吸急促,兩腮升起了一片紅霞,此刻看起來紅豔至極。


    視線下移,白膩的鎖骨平添一絲媚態,而那微聳的胸部是她身份的最主要證明。


    “她不是埃德加。”


    唐風思考了許久,最後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十分確信,老兵埃德加不會一個是女人。


    抓麋鹿不僅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在唐風過去的記憶中,鐵匠埃德加是個經驗豐富的抓鹿老手,靈巧的身姿、嫻熟的解剖技巧,都曾在他的腦海裏留下深刻的記憶。


    但現在,這個冒充埃德加的女人是誰?


    他抬起頭,望向昏迷中的人影,語氣中帶著一絲詢問:“你們誰認識她?”


    “她是瑪吉坦,埃德加的女兒……”


    布魯德眼中滿是憐愛之色,他蹲下來,撕掉了對方臉上的一層假皮,將整張臉暴露在空氣中。


    這張臉十分年輕,看起來不超過18歲。兩隻比常人要尖一些的耳朵,顯示出了他的身份。


    “精靈後裔?”唐風一愣,他的迴頭看了眼德洛麗絲,而女孩也微張著嘴,驚訝地盯著自己的同族。


    唐風轉過頭,目光落在瑪吉坦的身上,四處遊走。


    血精靈後裔,沒有錯。


    唐風打量到對方的耳根後有條紅印,仿佛人為刻在上麵,並非是激動所浮現的毛細血管。而這道紅印,是血精靈的身份代表,同時也是詛咒。血精靈們曾將舊時代的後花園暴露給惡魔軍團,造成惡魔入侵,世界生靈塗炭。舊時代的諸族驅逐入侵的惡魔後,術士們在血精靈的血脈裏施下了背叛詛咒,一直會持續千百代。


    從那時候起,血精靈的耳根後就會有一道特別的紅線,時刻警告他們背叛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


    唐風總算明白了埃德加為什麽會選擇這顆落後的星球定居,並且隱姓埋名藏在小村子裏,和原住民打成一片。


    如果是血精靈後裔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唐風略帶同情地望了瑪吉坦一眼,血精靈在新時代也是人人喊打的種族,即使是精靈同族,他們也不允許這種曾背叛世界的家夥出現在富饒的星球上。一旦發現,必定會驅逐。


    而這樣的做法,導致血精靈們隻能在垃圾星,落後的星球上居住,隨時都要為身份暴露擔驚受怕。


    唐風搖了搖頭,這樣的詛咒雖然苛刻,但卻是最好的辦法,至少能讓血精靈們苟延殘喘,隻是祖先的罪孽由後代洗刷而已。


    可現在的問題,並不是血精靈後裔。


    唐風緊盯著對方的臉,越看越覺得熟悉。他不禁下意識開始迴憶,這張熟悉的臉曾在哪裏見過。


    麋鹿?還是埃德加的鐵匠鋪?


    但腦袋裏的陌生記憶在此刻又變得模糊起來,關於女孩的信息少的可憐,連帶著迴憶中對方的臉也像打了層馬賽克,怎麽都看不清。


    這還真不可靠。


    唐風扶著額頭,他歎了口氣,放棄了繼續迴憶。


    然而在這時,那名女魔法師忽然抱住地上的瑪吉坦,激動起來:“瑪吉坦,瑪吉坦……謝天謝地,竟然是你,太好了,你真的沒事!”


    接著,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繼續詢問著地上的女孩:“瑪吉坦,你為什麽會扮成埃德加叔叔的樣子,發生了什麽?埃德加叔叔呢?莫甘娜嬸嬸呢?”


    女魔法師的聲音中似乎帶有某種特殊的魔力。原來昏迷中的女孩聽到她的聲音後,手指微微顫動,長長的睫毛也跟著抖動起來。過了沒幾秒,女孩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聲。


    “醒了,醒了!”


    旁觀的村民們臉上浮現出喜悅之色,他們都很喜歡這個女孩,現在看到對方清醒之後,心底不由得都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女魔法師抱緊懷裏的女孩,眼睛裏充滿了一層水霧。


    “是……娜塔莉嗎?被你們看出來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們的……”


    女孩的聲音十分虛弱,她滿臉歉意地望著身前的眾人,眼睛裏飽含淚水。


    “爸爸,媽媽……,他們都……嗚嗚……”


    瑪吉坦迴憶起剛才發生的慘景,父親埃德加和母親莫甘娜為了保護自己,雙雙死在那個叫做“摩亞”的怪人手中。如果不是家裏的紅薯窖挖得夠深,恐怕她也逃不出來。


    想到這裏,女孩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鏈,她撲在女魔法師娜塔莉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爸爸,媽媽……”


    痛哭聲響起,所有人的眼眶都紅了起來,他們受哭聲的感染,想到了自己的親人,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而唐風這時也有些恍神,他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身影。


    年少時,外出求學時告別父母時,嚴父默不作聲,隻是一根接著一根抽著煙。慈母千叮萬囑,在暗處默默垂淚。一切都讓他心緒萬千,心底湧上多重複雜的感覺。


    這一刻,車廂外的冷風還在持續。


    唐風的目光也隨之柔和下來,他望向瑪吉坦,心生出憐愛之情。之前的那個“硬漢”消失不見,現在在這裏的隻是一個柔弱,需要安慰的女孩。


    “唉!”


    唐風發出一聲歎息。


    亞空間生物的突襲沒有提前的預警,這座落後的開拓星忽然間就成為了戰爭前線,村子裏的寧靜生活在今晚被打破,淳樸的村民們被迫麵臨窮兇極惡的怪物們。而這些怪物突然出現在這裏,給這裏的人們帶來痛苦和難以抹去的迴憶。


    就像舊時代,曾給世界帶來黑暗的惡魔軍團。他們一樣隻會帶來痛苦,讓苟且活下來的生者,在他們營造的恐怖中痛苦。


    眼淚,記憶,思念,反複打轉,直至生者決定前行。


    最終,幾個男人雙手微顫,他們抹掉眼角的淚水後,看著哭泣的瑪吉坦不由得開口勸道:


    “好了,好了,沒事了。”


    “瑪吉坦,已經沒事了,我們逃出來了。”


    “以後我們就是你的親人,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們。”


    “是啊,是啊,你布魯德大叔可不會讓你受委屈。”


    ……


    在得到眾人的安慰之後,瑪吉坦也從悲傷中平靜了下來。她擦幹眼角的淚水,向眼前的眾人一一道謝:


    “謝謝,謝謝……布魯德大叔,斯皮爾大叔,謝謝你們……”


    “謝謝你,娜塔莉……”


    ……


    雖然村子裏隻留下寥寥幾個人,但他們的凝聚力在此刻顯得十分強大。村子裏突發的滅頂之災,隻給他們帶來了痛苦,卻沒法打敗這些堅強的人。


    唐風吸了口氣,他堅信,這些堅強的人一定會代替死去的人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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