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已是死人,成了一具躺在河底的死屍。盡管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但如此接觸虛幻的時間長河還是首次。


    天空中的星群仿若觸手可及。


    唐風苦笑著,頭頂的星光一閃一亮似乎在嘲笑著他的想法。


    肉體早早地失去了活性卻還保持著正常的體溫。與之前的如刀冷風不同,和煦的風宛若夏季乘涼時送來的清爽,體表的汗毛大張,暢快地唿吸著風中帶來的絲絲涼意。


    詭異的卻是,這暖風背後重疊交加著萬裏白雪的飄飛,蒼穹之上的星光在一瞬間被密布黑雲的夜空所替代,這蒼穹仿如烘爐,碾生靈的肉體骸骨為粉末。


    唐風搖搖頭,想將脖子裏的落雪抖出來,這絲涼意著實讓人難受。


    是了,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唐風無奈一笑,徒勞地抖動身體任由飄雪接連落入衣口、領口、袖口中。不多時,便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


    在他殘存的記憶裏,穿過黑暗中長長的隧道,便是白色的雪國,在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唐風滿懷期待得閉上眼,希望在下一秒睜開時能看到迴憶裏聖潔的世界,與現實的感觸割裂分開。


    他所出身的那個時代,在記錄者的筆下和口中,常常像是在說一個荒誕充滿詭異的離奇世界。


    各個城市裏始終彌漫著難以想象的酸臭味,街道的角落散發著生活垃圾的腐爛臭味,封閉的房間內散發著黴臭的塵土氣味。臥室裏白色的床單,用手輕輕一抓,手心裏沾滿了黃色的油脂。掛在衣架上的潮濕羽絨服散發著汗酸臭氣,領口的幾滴油漬上飄出洋蔥汁的臭味。


    這一股又一股的臭味快要把他熏死了,而唯有這白色的落雪聖潔中帶著香甜,與城市中的臭味截然不同。


    然而此時對他來說,這些毫無意義——


    他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雪稍停歇,風尚怒吼,一雙黑色皮靴出現在他視線中。行走在厚實的落雪上,每走一步都深埋在冰雪之中,在唐風半米處停了下來,似乎在觀察地上人的具體情況。


    毫無意義。


    心中一陣呢喃,唐風惋惜地看了一眼天際,閉上雙眼沉入平靜的黑暗潮水中,漸漸忘記一切,直至“我”也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


    “歡迎來到新世界!”


    腦袋裏再次響起一陣尖銳的機械合成音,金色的一行大字憑空出現在唐風的視線裏。


    無論是閉上眼還是睜開,這行字仿若刻在他的眼睛上,一動不動地重複著一開始的話:


    “歡迎來到新世界!”


    唐風敲了敲腦袋,在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他被迫接受了腦海中異物存在的事實。


    “新世界,那是什麽?”


    然而沒有得到迴答,那個機械音仍舊隻是在翻來覆去地重複著那句話——


    “歡迎來到新世界!”


    決定忽視掉煩人聲音的他感覺到眼前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頭疼欲裂的像潮水般一下子湧了上來。


    唐風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裏傳來的海量畫麵讓他不禁呻吟一聲。


    等等,這是怎麽一迴事?


    他記得自己因為一時的好心被某個兇殘歹徒一棒抽倒在了雪地裏。本來身強體壯的他被人打在後腦上,竟然一下子就這麽死了。


    在白色的世界中被大雪掩埋,化為了大地的養分。或許到來年開春,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遺骸。


    「媽的,也不救下老子!」


    他扭著脖子在心底破口大罵,那個吃裏扒外的小妞,自己本是看她楚楚可憐的樣,為了幫她擺脫流氓的騷擾才挺身而出的。這下倒好了,連兇手是誰都沒看清,一下子就抽倒了。


    「真他嗎的豈有此理!」


    那小妞竟然趁亂走開了,讓自己一個人躺在雪地裏。


    然後他強忍著身體的疼痛坐起來檢查自己的狀態,雖然被人偷襲一下子就放倒挺丟人的,但好歹沒掛掉這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要知道那腦袋抽下去的一棒打得他暈頭轉向。


    不過他隨即又皺起眉頭,盯著身上的傷口——


    這傷也太離譜了吧!


    不但是小腹和大腿上布滿了致命傷,而且傷口處還淌著黑色的血,像是感染了某種病毒。一時之間,反倒腦袋後的那一棒是傷得最輕的地方。


    傷口感染了?


    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糟糕了?媽的,那群兔崽子,自己不就是看不過去製止他們調戲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妞,至於下手這麽狠嗎?


    他剛開始罵了兩句,隨即就聽到了機械音的改變——


    “傷口已感染,發現屍毒詛咒。”


    “生命值已空,進入虛弱狀態,請及時止血!”


    他還沒來得及迴應,胸口一熱血腥味充斥著喉嚨之間。唐風虛弱地咳了一聲,肺部撕裂得疼痛提醒著他——如果再不緊急處理一下身體上的傷口,他很可能真的就要掛在這了。而且還會被那些無良小編定義為“衝冠一怒為紅顏”,成為那座充滿臭味城市中茶餘飯後的笑談。


    唐風隨即拿起壓在腳上的黑色物體,然而胳膊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酸痛讓他不禁呻吟一聲。


    “發現低級行屍走肉,目標已死亡。”


    冷不丁的一聲,機械音的話迴蕩在他的耳畔。


    “嚇死老子了!”


    雖然不明白行屍走肉是什麽東西,但他還有心思抱怨著,突然傳出的聲音讓他越發有些不滿。可隨即他就發現自己拿起這一件小東西都有些吃力,似乎真的如機械音所說進入了虛弱狀態。


    這虛弱狀態還真不是瞎吹的,連這麽小的皮球他就拿不起來。


    苦笑著將腳上的東西拿到近處,但是手裏的家夥卻讓他一下子愣住了——


    顯露在他視線裏的是滿麵猙獰的人頭,兇狠地大張著嘴仿佛要撕咬著什麽,口中是不知名生物的碎肉,唇邊還掛著肉沫。


    “這...這是怎麽一迴事?!”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麽事,連人的腦袋都拆了下來,而且這傷口——


    他敏銳地注意到手上這家夥脖子處的傷口平滑整齊,是被某種利器砍斷的。


    “死的真慘!”


    唐風咧了咧嘴,一把將手裏的家夥扔了出去。然而這個腦袋似乎撞到了牆壁,又骨碌骨碌地滾到了他腳邊。


    等等,這是哪?


    他下意識得一翻身,想要勉強地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定睛一看,卻呆住了——


    昏暗的房間內點著一盞油燈,燭火在風中搖曳著似乎隨時會熄滅。大開著的窗戶外,不時能聽到蟲鳴。而自己腳邊除了剛剛又滾迴來的腦袋外,還有一具無頭屍體,一柄明晃晃泛著銀光的十字劍就插在屍體身上。


    我不是在雪地嗎?


    這裏沒有飄飛的雪花,積厚的雪原,有的隻是夏蟲的夜鳴和閃爍的星光,原本無邊無際的黑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那凜冽的寒風也變成了溫柔的撫摸。


    唐風能感覺到肌膚和衣服緊貼在一起,在窗外徐徐吹來的微風中暢快地唿吸著,貪婪地享受著這份涼爽。


    一切仿若幻夢,唐風記起自己失去知覺前看到的那雙黑色皮靴,他終於想起來沉睡前的事情——


    哦,我已經死了!


    而現在他所站著的地方,是一間靜悄悄,淩亂的房間內。這地麵的木板上染紅了一灘灘猩紅的血跡刺激著唐風……


    毫無疑問,眼前的事情的始作俑者


    唐風有覺得頭疼越來越厲害,他下意識地去摸向右臂,但一陣刺痛打消了他的念頭——


    這灘血似乎還有他的份。


    這裏是什麽地方?


    唐風心底升起這個念頭。


    自己明明已經死了,但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難道是死後人會去的地方?地獄嗎?


    不對。他隨即否定了心底的念頭,死屍身上穿著的皮甲明顯是奇幻類遊戲裏才會出現的東西,如果這就是地獄位麵太荒誕了吧。


    可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唐風感覺記憶裏對這間從未來過的屋子的風格隱約有些印象。淩亂的房間,昏黃的油燈,以及精致的大床,似乎是在哪裏見到過。


    “這裏是阿爾迪拜亞村。”


    毫無感情的機械音提醒道。


    阿爾迪拜亞村?唐風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本來從未聽過的名字此刻無比的熟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他迴想起格拉沃利訥的群山,悠揚的風笛聲。他也想起了青蔥的樹林,高聳的大樓,車水馬龍的街道。


    仿若昨日的記憶仍留在腦海裏的夢囈一般。


    “可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等等……”


    唐風想到了什麽。


    那雙出現在視線裏的黑色皮靴一下子湧了上來,他目光趁著油燈望向劍柄末梢上的刻印——


    荊棘花。


    和那雙皮靴上的裝飾物一模一樣,似乎都蘊含著什麽深意。


    “阿爾迪拜亞……”唐風在口中念叨著這個名字。


    腦子裏關於這個地方的記憶慢慢被他迴想起來——


    這裏是新世界中雄獅帝國的最南疆,止步於格拉沃利訥的群山,與格拉沃利訥國毗鄰。同也是這顆開拓星上最出名、盛產大個麋鹿的地方。


    而他名叫穆爾,是雄獅帝國紫金花大公的長子,母親是科拉爾公國的長公主。身上流淌著四分之一暗夜精靈的血統,是精靈的後裔。


    因為他的父親曾參加過帝國皇帝對開拓新星的開拓者們嘉獎,並拿到過頭等榮耀。因此被雄獅帝國邀請成為紫金花大公——


    雖然在舊世界,雄獅帝國其實隻是一個公國,是帝國皇帝的附庸。但並不影響他的父親一躍成為了帝國的貴族。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


    他腦袋裏一陣迷茫,又是新世界又是舊世界的,還扯出來一大堆專有名詞,這些東西聽得他腦袋發疼。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唐風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座熟悉的城堡。雖然是中國人,但這本應陌生、宛若中世紀時代的古堡,卻讓唐風心中升起了家的溫暖和熟悉。


    古堡隱約有些熟悉的風格。一樓奢華的主廳,二樓的迴廊連接著各個房間。廚房、餐廳就在樓梯下的那個小房間。


    一個男人背著唐風坐在椅子上,麵對著壁爐中燃燒正望的爐火。


    “父親...”


    唐風情不自禁地說出兩個字。


    椅子上的男人似乎聽到了唐風的唿喚,放下了手中捧著的書,身體微微顫抖,即將扭過頭看向身後。


    “穆爾……”輕聲的呢喃若隱若現。


    緊接著一陣冰冷爬上了唐風的後背,他不由得屏住唿吸,潮水般繁多的記憶湧入了他的思緒——


    他持著長劍,上麵沾滿了鮮血。泛著寒光的劍刃毫無猶豫地劈向身前掙紮的生物……


    他騎著渾身發出火焰的烈馬從空中落下,無數的生靈四散飛奔。原本整齊堅毅的軍隊再看到他之後,瞬間變得土崩瓦解。他大笑著踐踏著生靈……


    他殺光了所有的生靈,腳下踩著由生靈組成的屍山,大笑著坐上了自己的王座。天空中除了飛翔著的骨龍,再無其他。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的暗色調……


    最終一幕幕場景像破碎的鏡片,所有的記憶崩壞瓦解。再一道白色的光芒後,世界歸於一片黑暗……


    唐風感覺腦袋像是被鈍物重擊,然後一把生鏽的銼刀插進腦子裏不停地攪拌直至與漿糊完全不分差別。


    “感染惡化,請盡快止血!”


    猛然間一道冰冷的機械音打斷了他的迴憶,如同漿糊般的腦袋在聲音的提醒下清醒了不少。


    “這都什麽玩意?!”


    唐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隨即將腦子裏的雜念全都拋至腦後——


    他得找點止血的用具自救,不然的話沒多久他就得躺在這,什麽帝國什麽貴族都是浮雲。


    他隻知道他叫做唐風,現在得把身上的窟窿堵住止血,不然一會就得玩完。


    他現在連站都站不穩。


    唐風吃力地抓著大床幹淨的床單,用力一扯撕出幾條布條。然後他靠在床頭坐下去,將布條綁在胳膊上。就像他想到的一樣,不跳能暫時堵住身上的幾個窟窿。


    “得到簡易繃帶!”機械音給予了肯定:“請立即使用止血!”


    “媽的,煩死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唐風忍不住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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