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堂內一片肅靜,希北風的話音似乎還在迴蕩,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然而大家猜測的論戰並沒有發生,明先生依舊坐在最後麵,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隻是臉色不太好看而已。


    忽然,希北風笑了笑道:“是不是覺得我這樣說前人跟放屁一樣?”


    “……”眾人楞了一下,不禁點頭。


    希北風不以為忤,反而道:“沒錯,我剛才說的話,很難聽,雖然我認為是對的,但依舊很難聽,以至於在你們的心裏,恐怕真的就是跟在放屁一樣!而我要告訴你們的也一樣,有些話說得再好聽也跟放屁一樣!例如,那些指責子夏要為君王獻身犧牲性命是腦殘的人,妥妥的就是腦殘噴子。”


    “……”眾人無語,這麽說的話,希北風本身就是腦殘噴子了。


    “子夏的那句話,我肯定是不敢苟同的。”希北風笑著道:“但是子夏說這句話,我認為沒有問題。”


    眾人再次懵逼,那到底子夏說的話是對的還是錯的?


    “子夏說的話是錯的,但你不能說子夏說了那句錯誤的話,就是腦殘。”


    希北風嘿嘿笑道:“咱們打個比方好了,把時間倒退個幾千幾萬年,或者在這個世界上找到某幾個野人部落,然後跑到他們麵前認真地問一問,你們幹嘛不穿衣服啊,你們怎麽吃肉都是吃生的,你們怎麽喝水都不燒開呢?”


    解諸滿頭黑線:“能這麽問的人,顯然也是腦,腦殘……”


    “這不就是了。”希北風笑著道:“拿這個時代的常識,去為難上個時代的人,這跟看到災民快餓死了,問他為什麽不吃肉糜有什麽區別?尤其問了之後,還沾沾自喜向其他人宣揚,自己比上個時代的蠢貨強多了,就不知道是什麽心態了。”


    “……”眾人無語。


    明先生這個時候臉色也好看很多,固然他也沒有所謂的對主子忠心的思想,但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答應給別人辦事,就還是要做到忠誠可靠這四個字的。子夏所處的地方,跟他所處的地方不同,時代也不同,即便他無法理解那種忠君思想,也絕不會貶損子夏,反而還要褒揚這個人。


    本立而道生。


    隻要核心對了,不管表現出來的東西如何奇怪,也不足為怪,反倒是因為常識不同,去指責對方的人,顯得淺薄鄙陋。


    還好,希北風不是那種人。


    否則的話,今天他非要夜衣把希北風給撤了,然後自己重新迴這個地方執教。


    希北風可不知道明先生的想法,就算知道也頂多是嗬嗬,反正這位明先生肯定堅持不了太久,早晚還是要給人氣走的,最後依舊得靠他迴來收拾。好歹把一場教學大戲演下來,流程走到位了,如果學生們沒有什麽長進,那也沒有什麽辦法了。


    所謂義務的教育大抵就是這麽個意思,反正最起碼得扔進去那麽多年,不指望所有人都成才,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起碼所有人都應該有機會獲得這個成才的機會,哪怕看著希望也不大,但終究是去了就有機會,萬分之一都好不是,更何況並非萬分之一,而是遠遠高於萬分之一。


    老老實實走完教育這條路,出來後成不成才的且不說,至少能夠在社會上混個一般般的水平,有一個正常普通的人生。至於不甘平凡的人,最後反正還是要跳出這個框架的,這個框架也根本困不住他們,頂多是給了他們一段跟一般人一樣的經曆。


    要說耽誤的話,有點誇張,要說不耽誤,也有點絕對,但對於這些人來說,影響要有多誇張肯定沒有,而且影響的範圍也不可能那麽大。


    但是對於一般的人來說,如果少了義務的教育階段,幾乎可以說足夠影響一生了,而且往往還是毀滅性的打擊,失去了一條最近的平穩的道路,跑到另一條充滿崎嶇的道路,跟那些不甘平凡的人擠在一起,最後成為人家的墊腳石,成為人家的襯托。


    這時候再迴頭看那些走完了正常該有的教育階段,且還在後麵繼續接受教育的人就會發現,這些人多數都在一條看似擁堵,但卻很平穩的道路上,疲憊卻又輕鬆地走著,或許有點兒麻木,但總好過自己在崎嶇的山路上,提心吊膽看不到未來,還要仰望那些踩著他們肩膀往上麵飛的強人。


    社會上,總有人在宣揚讀書無用,也不知道是安的什麽心。


    要麽蠢,要麽壞,要麽又蠢又壞。


    對於一定會成功的人來說,讀書屁用都沒有。


    對於一定不會成功的人來說,讀書就是救命稻草,抓住了好歹能混個溫飽水平以上,努力點能來個小康奔中產,幸運點的話說不準就成中產了。


    誰能保證自己是那個一定會成功的人呢,如果能肯定的話,請放手一搏,頂多打落牙齒和著血吞下去,再慘點的話整個人直接廢了又如何,反正路是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完不是。


    如果不能保證自己會是成功的那個人,就不要整天幻想什麽走上人生巔峰了,老老實實走那條無數人走過的路,跟無數人過一樣的日子才是正道。


    當然了,不信邪的人,肯定還是不信邪。


    隨他。


    成了是好事,不成也跟咱無關。


    至於說這種話能影響一個人,讓他失去成功的可能性,則是一個笑話,該成功的人,怎麽樣都會成功,絕不會因為你打擊他幾句就偃旗息鼓,無法成功的人,隨便打擊兩句,趕緊打發迴正道才是硬道理。


    扯完子夏的問題之後,希北風稍微吸了一口氣,道:“現在看最後一重意思,跟上下文聯係一下,子夏的這句話重點在於最後一句,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論語講的是人,講人就避不開社會國家,道千乘之國說出來了,其後又跟著一個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就是希望有道德立場路線正確的人,來當那個道千乘之國或者是輔佐別人道千乘之國的人。


    而子夏這時候後麵又跟上一句,沒有學識的人,隻要人品過關,他也將對方當做有學識的人來看。那麽子夏到底是幾個意思呢?”


    “子夏難道是想說,道千乘之國的人,沒有學識也可以?”解諸嘀咕著,不過還是搖搖頭道:“這顯然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一旦出現繼位爭端,到底是看學識,還是看能力呢?”


    希北風笑著道:“子夏說的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跟孔子前麵說的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兩人的意思都很明確,雖然有點兒不切實際,也有點兒假大空,但真要遇到那種問題,在到底選擇誰道千乘之國的問題上,兩個人要考察的第一項都是品德。”


    “真要是那麽選的話,恐怕也不是什麽好事情。”解諸鄙夷道。


    “能選的話,自然是人品和學識都過關才好,但隻能選一個的話,其實說真的,大家摸著良心說,是不是更喜歡選人品好的人?”希北風笑了笑道:“哪怕這個人有點蠢,你們是不是也相對放心,覺得總比上來一條盯著你們的狼好?”


    “……”眾人無言以對,這是人之常情。


    “我心裏也是覺得人品好的人上台比較好,當然了,如果全世界都是像我這麽聰明的人的話,我就不怕選一條兇猛的狼上台了。”希北風笑著道:“到時候是狼盯著我們,還是我們關門放狼咬人就說不準了。”


    眾人集體懵逼,人不要臉,則無敵。


    “咳咳。”希北風道:“我說得不對嗎?”


    “你說得都很對。”解諸認真道:“如果世間盡是你我這等人,就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一點我很讚同,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希北風笑著道。


    其他人徹底無語,就看著一對活寶繼續現。


    解諸道:“隻可惜,世間不可能都是聰明人,所以很多簡單的事情,都變得複雜起來。而變得複雜起來之後,愚笨的人就又變得更加愚笨了。論語我看得不多,但我敢說,一言以蔽之的話,便是一個人字。”


    “沒錯,就是一個人字而已。”


    希北風笑著道:“但人這個人卻沒有那麽簡單,所以才解讀出了那麽多的東西。論語說了一層,我還得另外說個兩三層,但其實讀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個人字而已。你想當什麽樣的人,就能把論語讀成什麽樣的論語,而不是論語讀成什麽樣,就能成為什麽樣的人。”


    “那,要不幹脆結束解讀論語好了。”解諸道。


    “這個可不行。”希北風笑著道:“不解讀的話,我怎麽拿混日子?”


    “混日子?”解諸無語。


    “是啊,混日子。”


    希北風笑了笑,道:“不扯其他了,咱們接著看下一則論語,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孔子說:‘君子,不莊重就沒有威嚴;學習可以使人不閉塞;要以忠信為主,不要同與自己不同道的人交朋友;有了過錯,就不要怕改正。’”


    “這句話不聽白話文翻譯的話,還真容易理解成別的意思。”解諸無語搖搖頭道:“話說這種文體還真是麻煩。”


    “沒辦法,都是刻在竹子上的,當然是要多簡略有多簡略,又不是像現在,紙張都能拿來擦屁股,若是讓孔子那幫人看見,非得活活氣瘋……”


    希北風憋壞地笑了笑道:“然後把那廁籌給換掉!”


    “廁籌?”解諸自負見多識廣,但是對於這種聽著就粗鄙的東西,還是沒有多少印象的。


    “俗稱攪屎棍,據說。”希北風嘿嘿地笑道。


    “嘔——”講堂內有人忍不住嘔了一聲,接著便像是連鎖反應一樣,幹嘔聲此起彼伏,就連明先生都十分無語,他倒是知道,隻是說成攪屎棍,確實是有點兒惡心了。


    靜靜地等著都幹嘔完了,希北風咳了兩聲,道:“君子不重則不威,君子不莊重就沒有威嚴,這句話怎麽解釋呢?孔子不是想說,不莊重就不是君子,而是想說,君子不莊重就沒有威嚴。例如以我來打比方,我就是一個君子了,但我顯得不怎麽莊重,孔子如果了解我的話,一定也會說我是個君子,但他肯定也會說我沒有威嚴,因為我確實不怎麽莊重,對不對。”


    “對——”眾人滿頭黑線,要說習慣某人不要臉,也算是習慣了,但是每聽多一次,還是有種想打人的心情。


    希北風滿意地微微一笑,道:“學則不固,學習可以使人不閉塞。這個就更不用我解釋了,如果不是聽我一節課,你們恐怕還不知道什麽叫論語。”


    “這比喻……”解諸服氣了,能這麽比喻的嗎……


    “主忠信。”


    希北風道:“要以忠信為主,當然了,這句話還是值得商榷的,隻不過那個時代那個地方,忠這個字必須放在前麵,所以才說要為主,但是你們看論語前麵的部分就知道了,論語是以人為本,以仁心為本,之後的所有東西都是從這個出發的。無論後麵的東西吹得再好聽,但凡違背了仁心,那就是錯誤的。我也跟大家說過,很多簡單的事情被弄複雜了,而複雜化的事情更容易讓人一頭霧水,最後確定是不是,還是得迴歸根本。”


    說到這裏,他稍微頓了一下,道:“當然了,對事忠對人信,這個還是要肯定的。咱們不糾結這個,接著看下一句,無友不如己者,有人將之解釋為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但如果這麽解釋的話,顯然跟前麵論語的論調不同,所以我大眾點的解釋是這樣的,不要同與自己不同道的人交朋友。”


    “這樣難道不是扭曲了本來的意思嗎?”解諸問道。


    “不如,就是不如,但不如,還能是不像。如,這個字,也有像的意思。所以兩種解釋肯定是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本立而道生,君子務本。咱們得從這兩種意思中,挑一種符合整體基調的意思,這樣能明白嗎?”希北風笑著道。


    “有點強詞奪理。”解諸道:“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對。”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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