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投名狀】


    天色微明,草原一片寂靜,剛才還燃燒的火把此時已經熄滅,隻有淡淡黑煙依舊不散,兩個東胡人身上穿著厚實的皮襖,雙手插在袖口裏取暖,兵器被扔在一旁,這個天氣裏,誰也不願意手裏拿著冰冷的武器。


    放眼望過低接的草原,依稀可見數十個破亂的氈包,這裏雖然是以前的薛闕舊地,但是卻遠離薛闕部落的中心,而薛闕舊地的中心地帶,此時是大商國朝的一個軍事據點,東胡人還沒有膽量和大商國朝在這裏進行軍事鬥爭,那種低矮的壁壘對東胡人來說,無疑是難以越過的鴻溝天塹。


    蕭瑟的北風中,一支千餘人的殘兵緩緩開到東胡人的這個據點,來不及和駐守此地的東胡人打招唿,便東倒西歪的堆在地上,疲憊讓他們停下來就不想再做其他事,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擋他們休息片刻,因為這一路實在是被追殺慘了,而那兩個守護氈包的東胡人也沒有上前搭話,隻是看著這支東胡殘兵眼睛閃爍,有淡淡的光芒一閃而過。


    “娘的!”一到這個地方,心神疲憊的東胡王覺得可以喘口氣了,這裏有東胡的數千人馬,也讓他多少有了點底氣,東胡王向身邊的勒石道:“活著的感覺真好啊!”


    雖然已經疲憊不堪,可東胡王心中還是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喜憂和興奮,能夠從冰雪草原活著迴到,可真是不容易,如果不是親兵將士們的拚死抵擋,這條老命隻怕真要留在草原上了。


    現在迴想起來,東胡王心中仍是後怕不已,那筒直就是一場可怕的噩夢,讓人不忍再去迴味。


    勒石亦拭了拭額頭的汗水,心中不無僥幸,朗聲說道:“幸好大商國朝隻有兩路伏兵,要是再多一路伏兵,我等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可見長生天並沒有拋棄我們,我們還是草原的主人!”


    “怕是高興得太早了吧!長生天是什麽東西!”


    勒石括音方落,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大笑,原本空蕩蕩的氈包項刻間冒出了黑壓壓的士兵,一杆大旗從一個最大的氈包附近豎了起來,旗麵迎風秘地承開,上麵誘著“大商國朝”四個大字。


    啦啦作響的商軍大旗下,傲然峙立一員年轉的武將,晨曦照在武將黝黑的鐵甲上,襯出他嘴角那絲冰冷而又殘酷的笑容:“東胡王,趙括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


    “咚咚咚……”


    “嗚嗚嗚……”


    趙括話音方落,激烈的戰鼓聲以及嘹亮的號角聲衝天而起,原本靜悄悄的氈包一下子沸騰起來,近千鐵騎從氈包內衝出,宛若疾風驟雨一般逼近,將東胡王等人包圍起來。


    北風唿嚎,卷起漫天飛雪,東胡王帳一片蕭瑟景象。


    “踏踏踏……”


    急促而又沉重的腳步聲中,兩隊軍容森嚴的步兵沿著東胡王帳,踩著整齊的步伐洶湧而來,鏘鏗冰冷的鐵甲閃爍著黝黑的光輝,將士頭盔上那一束束櫻紅的流蘇在朝陽的照耀下淒豔如血,像極了東胡人拋灑的熱血。[]


    “原地踏步!”領軍隊官悠然高舉手臂,身後洶洶而進的士兵放緩腳步,呈雁翅陣散了開來,齊刷刷的讓人打心眼裏發顫。


    隊官又是一聲令下,兩隊士兵將手中的長矛往地上重重一頓,一聲巨響中,列成了森嚴的警戒陣形,一個個挺胸收腹,迎風肅立,警惕的眼神直直地凝視前方,冰冷的肅殺氣息隨之彌漫。雖然他們沒有說話,可明顯的表現出生人勿近的意味。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急促的馬蹄聲驚碎了寂靜的王帳,在東胡人們又驚又懼的眼神注視下,數百騎洶湧而來,直趨王帳前才翻身下馬。


    在毛遂、李斯及趙信、務利提等人的簇擁下,趙括昂然直入東胡王帳大廳,一甩披風在主位上落座,沉聲道:“把東胡王帶上來!”


    肅立趙括身後的趙信踏前一步,兇芒閃爍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機,陡然昂起碩大的腦袋大喝道:“帶東胡王!”


    “陛下有令,帶東胡王……”


    趙括的命令逐次傳遞,不到片刻功夫,雜亂的腳步聲在廳外響起,人影一閃,形容爛柴,神色狼狽的東胡王已被押入廳內,趙括及諸將的目光霎時刀一樣落在了東胡王身上,東胡王淡淡的看了趙括一眼,微微側過身軀,臉上頗有不屑之色。


    務利提踏前一步鏘然抽劍,極盡威脅之能事,道:“見了我家陛下精銳不跪,你是不是現在就想死啊!”


    “哼!”東胡王從鼻孔裏悶哼了一聲,夷無懼色,他已經想明白了,反正難逃一死,還不如硬氣一些。


    “務利提!”


    務利提勃然大怒,正想將東胡王一劍刺死,卻被趙括一聲斷喝所阻止,務利提無奈隻得迴劍入鞘,悻悻然退了迴去。


    趙括喝退了務利提,這才轉向東胡王,淡然道:“東胡王,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應該是我們第一迴見麵吧!”


    東胡王冷然道:“不錯!”


    趙信諸將同時拔劍,怒目相向,趙括悠然高舉右臂,三人才悻悻然收劍後退不敢造次。


    趙括冷冷地盯著東胡王,眸子裏忽然掠過一抹駭人的冷焰,厲聲道:“來人!”


    兩名親兵雙手抱拳、鏘然應道:“末將在!”


    “將東胡王押迴大本營,三日之後剮了他!”趙括覺得隻有如此打造聲勢,才能將東胡王的統治影響從這片草原削弱下去。


    兩名親兵厲聲應諾架起東胡王便走,東胡王身子一震,臉色頃刻間一片煞白,激烈地掙紮著,死不可怕,大不了一刀了賬,可被活剮的滋味不是誰都能承受啊!


    趙括絲毫不為所動,手一揮沉聲道:“帶勒石!”


    隻片刻功夫勒石就被帶到,相比東胡王的孤傲,勒石卻顯得從容鎮定。


    “勒石!”趙括大喝一聲,目光如炬直直的刺進勒石的雙眼,勒石不懼亦不避,坦然迎上趙括犀利的眼神,神色一片從容。


    趙括目光閃爍,望著勒石久久不語,半晌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成全你,押下去斬首示眾!”


    毛遂施施然走進後堂,向趙括躬身一禮,恭聲道:“毛遂參見陛下!”


    趙括淡然道:“先生不必多禮!”


    毛遂道:“陛下,適才須嚴托要見陛下,讓微臣給擋迴去了!”


    “哦,須嚴托都說了些什麽?”


    “無非是向陛下表示祝賀!”毛遂淡淡說道。


    門外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人影一閃,李斯瘦削的身影閃了進來。


    趙括起身問道:“戰果如何!”戰鬥雖然結束了,但是統計結果一直沒有出來。


    李斯喘了口氣,目露興奮之色道:“草原一戰,可謂大獲全勝,由於戰事仍未結束,敵我兩軍的傷亡暫時還無法統計,不過目前已經收攏的戰俘就有近萬人,趙信將軍已經攻占王帳周圍的三個小部落,不過……”


    趙括道:“不過如何,你但講無妨!”


    李斯道:“我軍也隻能到此為止了,不可繼續進攻東胡的其他部落!”


    趙括神色一動,問道:“這是為何!”


    李斯道:“我軍雖勝,卻有隱憂,一是軍心不穩,剛剛投降的東胡人不可輕信,二是糧草不濟,如今正值冬季,各地轉運糧草很是困難,一些老兵又吃不慣牛羊肉!”


    趙括道:“還有什麽情況!”


    李斯又道:“東胡各部歸降不久,軍心未定,剛才有探馬迴報,匈奴一部南下,如果在這個時候進攻我軍大本營,後果將不堪設想!”


    趙括深以為然道:“是啊!東胡降兵用好了可以殺敵,用不好也能傷己,現在戰事已經結束,是時候好好操練這些東胡降兵了!”


    李斯道:“最令微臣擔心的是糧草已經告急,從財團隨軍運來的給養,經過連番惡戰已經消耗殆盡,從部落擄來的牛羊雖然不少,卻也是杯水車薪,微臣已經計算過了,如果想要熬過這個冬天,至少還差一半糧草!”


    “現在可不比當初啦!”毛遂道:“當初陛下麾下兵不過三萬,將不滿十員,除了幾千老兵,老幼婦孺一個沒有;現在陛下戴甲之士不下四萬,加上老、幼、婦、孺以及奴隸,十餘萬口,每日消耗甚巨,陛下之前積存的那點家底根本就不足以支撐啊!”


    趙括聞言悚然,這才想起自從收服了東胡部眾之後,在他治下的人口已經多達二十幾萬了,一想到要掌管這麽多人的吃、穿、住、行,趙括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糧草的確是個問題!”趙括眉宇深蹙,目光掠過毛遂、李斯二人,問道:“二位愛卿可有良策!”


    李斯道:“無策可獻!”


    毛遂眸子裏忽然掠過一絲狠毒之色,向趙括道:“陛下,毛遂倒有一策!”


    趙括道:“講!”趙括看到了毛遂眼睛裏的狠辣,有種不祥的預感。


    毛遂道:“欲緩解糧草危急,無非兩個辦法,一是籌集糧草,二是節省開支,籌集糧草已經是來不及了!”毛遂凝聲道:“那就隻能從節省開支著手了!”


    “節省節支!”李斯不解道:“如何節省,總不能把人都弄的憑空消失吧!”


    毛遂陰惻惻地一笑,道:“說對了,就是讓一些沒有用處的人憑空消失!”


    李斯聞言悚然,吃聲道:“這如何是好……”


    “陛下治下浪費口糧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剛剛歸降的東胡部落,雖有控弦之士一萬五千,可老幼婦孺卻有四萬餘人,實在是太多了,如果沒有這群老幼婦孺,我軍至少可以節約一半口糧,正好可以熬過這個冬天!”


    李斯聽得背脊直冒冷氣,神色間一片凜然,如此陰狠、有違天和的毒計竟然也想得出來,倏忽之間,李斯又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迴頭望著趙括,趙括會答應毛遂這個建議嗎?李斯吸了口冷氣,鄭重地勸道:“陛下,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對陛下的人望有很大的影響啊!”


    毛遂腮邊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下,臉色看上去顯得格外的陰森,凝聲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何必效那婦人之仁!”


    李斯急道:“可那畢竟是四萬多條人命啊!如何下的去手呢?”


    毛遂道:“陛下,這個辦法不但可以節省我軍糧草開支,還可以挑起東胡人對匈奴的複仇之心,如果陛下因勢誘導加以利用,便可以通過討伐匈奴淬煉出一支忠心耿耿而又驍勇善戰的虎狼之師,可謂一舉而兩得,那個時候就不必擔心東胡籍的將士會反水了!”


    “這個……”趙括輕輕支吾了一聲,既沒有表示反對,也沒有明言采納毛遂這個建議。


    “匈奴人鐵了心的想要和大商國朝為敵,我軍正好可以借助匈奴人之手!”毛遂眸子裏掠過一絲詭詐如狐的笑意,已經隱隱揣摩到了趙括的心思,滅了東胡,大商國朝下一個目標就是匈奴了,隻有滅了匈奴,大商國朝才算在北方站穩腳跟,才有餘力南下吞並中原諸國。


    林胡故地,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以及令人窒息的戰鼓聲中,一隊隊頂盔冠甲的士兵從軍營裏浩浩開出,進至校場上列陣。


    黝黑冰冷的鐵甲匯聚成一片翻騰的黑浪,一排排鋒利的長槍直刺長空,宛若野獸的獠牙,讓人望而生畏。


    校場的閱兵台上,東胡王披頭散發、神情慘淡,被牢牢地縛於十字架之上,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一側,眼神一片木然,東胡王的嘴角凝結著一塊血痂,嘴唇嚅動間,仍有殷紅的血絲從嘴角滑落。


    一騎如風疾馳而來,奔至閱兵台下始狠狠的一勒馬韁,雄健的坐騎頓時人立而起,昂首發出一聲嘹亮至極的長嘶,兩隻碩大的鐵蹄騰空一陣亂踢,趙括威風凜凜的跨騎在閃電背上,獵獵狂風蕩起身後黑色的披風,啪啪作響。


    騰空的鐵蹄狠狠踏落,重重叩擊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恰如一記喪鍾敲在東胡王的心頭,東胡王無力的抬起頭來,散亂的目光透過淩亂的發絲看到了那魔鬼般雄壯,野獸般狂野的背影。


    “咯吱……”腳步踩過積雪的清脆聲中,趙括在毛遂、李斯以及趙信、石榴諸將地護衛下慢慢登上閱兵台:“一起看持正版閱讀,支持作者創作,您的一次輕輕點擊,溫暖我整個碼字人生!”


    狂吹的北風蕩起閱兵台上頂那杆大旗,激蕩的旗麵不停地拍打著趙括陰冷的臉龐,仿佛正在響應趙括,肅立閱兵台下的三軍將士頃刻間便被趙括的動作煽起了心中的仇恨,紛紛跟著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殺了他……”


    士兵們嘹亮的號子聲響徹雲霄,邊喊邊以手中的長槍頓時,發出整齊劃一的撞擊聲,猶如祭祀一般莊重,令人窒息的殺氣在校場上空激蕩翻滾,久久不息。


    趙括悠然高舉手臂,眼睛裏掠過一抹令人心悸地寒意,肅立閱兵台下的三軍將士頓時噤聲,嘹亮激蕩的呐喊聲便像是被人以刀切斷般嘎然而止,成千上萬雙殺機流露的目光卻頃刻間聚焦到了趙括身上。


    一陣清越的金鐵磨擦聲中,趙括緩緩抽出了腰際的佩劍,此時正好烏雲散去,殘陽的餘輝照在冰冷的劍刃上,幽寒的反光刺到了東胡王臉上,東胡王的臉色一片死灰,綻裂的嘴唇正在不停地囁嚅著,卻已經永遠說不出話來了。


    趙括猛地踏前一步,一手捋住東胡王滿頭亂發往上使勁一提,東胡王耷拉下來的腦袋便被輕易地提了起來,又見寒光一閃,趙括手中利劍已經橫在了東胡王的脖子上,倏忽之間,東胡王的右手輕輕一拉。


    利刃割破皮肉的刺耳聲中,東胡王的頸項頃刻間被割開,露出一道深深的血槽,慘白的皮肉像張開的魚嘴般綻裂開來,但是很快,滾燙的血液便從綻開的傷口裏一股股地激濺而出,隨著血液的流失,東胡王的眼神慢慢黯淡下來,接下來,東胡籍的將士們輪流登台,每人都會給東胡王留下一個記號,似乎這就是他們給趙括和大商國朝的投名狀,隻有這樣,才能讓大商國朝的人相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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