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太陽白花花的讓人睜不開眼,大街上的樹,有好多葉子都曬蔫了。


    索羅斯擦了擦汗,一身短衫早已濕透。他覺得有點悶,打開窗戶,熱浪撲麵而來。他喝下第三杯綠茶,嗓子依然像冒煙似的。


    他開始想念北方的清爽了。冬天,奧爾雪山擋住了北麵的寒風,到了夏天,南風吹過,半山腰的雪水流淌,匯聚成奔騰的奧維斯特河,帶來清涼與甘甜。七月底的巴蘭多盆地,空氣清爽,氣溫宜人,萬物茁壯成長,一派欣欣向榮。


    一到夏天,文森特·馮·呂貝克公爵總是帶著一大堆人,上山打獵。索羅斯也參加過打獵,那時候伊凡娜還小,吵著要去,他板著臉,叫她跟著修女學女紅。那一天,他與弟弟馬文·格拉芙打了好多獵物,灰狼、兔子,公爵誇讚他們是個好獵手。就在那時,伊薩克·格拉芙,那個陽光燦爛的男孩誕生了。


    這是多久的事了?26年前了。


    索羅斯看了看漢斯。漢斯抿著嘴,看著街上的行人。那時的索羅斯與呂貝克,與現在的漢斯差不多年紀,他們喜歡打獵,但都很有默契,不會去獵殺白熊。白熊是勞倫茲家族的紋章。


    “漢斯,把衣服穿上。”索羅斯盯著漢斯的背脊,“白熊的刺青,別輕易露出來。”


    “有什麽好怕的?”漢斯頭也不迴,迴嘴道,“在山上打遊擊的時候、在鬼泣山監獄,看過我刺青的人多得去了。再說,這裏是落日行省。”


    索羅斯清了清嗓子,喝下一口綠茶。他對漢斯的倔強有些無奈,畢竟他是勞倫茲家族的後人。


    在雷霆堡的酒店裏,呂貝克公爵和他都勸漢斯迴巴蘭多,在塔克斯行省的都城裏隱藏起來,以觀局勢。但漢斯拒絕了,拒絕得很徹底,他要來落日行省,說要找朋友。


    無奈之下,他隻能跟著漢斯,帶上六個鐵衛,以防萬一。


    “你的朋友呢?那個矮個子、說話粗魯的那個。”索羅斯已經好幾天沒看到肖恩了。


    “走了。他說,氣不過你和徐榮做生意,說我忽略了他,分道揚鑣。”漢斯依然不迴頭,盯著窗外看。


    索羅斯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微笑。在雷霆堡,他就想暗中除掉這個大嘴巴。看起來傻乎乎的黑胡子,其實有著幾分精明。漢斯卻不同意,並稱在鬼泣山監獄時,得到過黑胡子的照顧。


    走了更好。肖恩與漢斯形影不離,對索羅斯來說,肖恩大嘴巴哪天說漏了什麽,反而礙手礙腳。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徐榮帶著李烈風走了進來。


    他與徐榮寒暄幾句,坐下一同飲茶。


    “這裏沒有外人。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徐榮看了看漢斯,點了點頭。


    對外,漢斯是索羅斯的保鏢,隻能站著。


    等漢斯坐上雷霆王座,我要你徐榮跪著行禮。索羅斯向李烈風點點頭。


    “奧拉夫·克魯格廣泛招募遺民,趁此機會,我這裏很多人在總督府謀職,眼下,那些人口登記、收稅的活,都是遺民在做。”徐榮摸了摸胡子,“總督府的幾個羅德斯人官員懶得要命,我看,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實質性地掌握了行省的行政、民生、經濟各方麵大權了。”


    索羅斯擠出笑容:“徐大人真是厲害,短短半個多月,你們就能滲透到如此地步。”奧拉夫給了複國派機會。


    “隻是我這裏也有許多難處。”徐榮搖了搖頭,“有些人是我安排進去的,有些人卻是真心跟著奧拉夫幹。”


    “你是指武仁?那個魔法師?”索羅斯想起了武仁,在玉華城一帶赫赫有名。


    “不僅是他,還有韓賢望、仇嘯天等一大批人。”徐榮看了一眼李烈風,“他們安心做羅德斯帝國的走狗,為得到奧拉夫的賞識感恩戴德。”


    李烈風雙手環抱在胸,哼了一聲:“要我說,直接殺進總督府,把那風流總督的腦袋擰下來。”


    “哎,烈風,不可衝動。說說,你在韓賢望那裏聽到些什麽?”徐榮擺了擺手,拿起茶杯,吹了口氣,說道。


    李烈風眯著眼睛,說道:“義父他年紀大昏了頭,前幾日召集幾個富商、官員,說現在的奧拉夫總督看得起遺民們,應當竭盡所能,管理好行省,為百姓造福。”


    “忠心耿耿。”索羅斯故意說道,“可他的祖上韓玄林,不是孫氏王朝的尚書嗎?難道就不想複國?”


    李烈風脫口而出:“他常說,孫氏已亡,旭日已落。”


    索羅斯一聽就明白了。複國派與羅德斯帝國明爭暗鬥80多年,逐漸式微。語言、文化、思想,都被同化了。就拿文化來說,一些遺民改信七神。語言上更是別提了,黃龍語由通用語、旭日語演化而來,年輕的遺民大多難以讀懂旭日帝國的古籍。


    群龍無首。他們不但沒有實質上可以團結所有遺民的領袖,就是在文化上、語言上、精神上都缺少共同的歸屬感。索羅斯意識到。這個盟友唯一能幫忙的,就是在漢斯坐上雷霆王座的前不給北方人搗亂。


    索羅斯笑道:“徐大人,這裏離雷霆堡遠,恐怕是韓賢望等人沒聽到一首童謠。自從奧古斯特皇帝駕崩後,雷霆堡四處傳唱一首歌謠:當太陽從西邊升起,南麵的海逆流北上,當月亮從東邊落下,北麵的風吹倒皚皚白雪。帝國百年,永不複還。”


    徐榮瞪大眼睛,嘴裏輕輕重複這首歌謠。


    “落日行省在帝國的東邊,月亮從東邊落下,那就是說,要換天了啊。”索羅斯深知,這些旭日帝國的遺民相信預兆。他研究過旭日帝國的曆史,每當旭日帝國有農民暴動,總會出現一些預兆,比如在河裏撈上魚,魚肚子裏有紙條之類的,實際上是與人故意塞進了紙條,給暴動造勢。


    “塞萬提斯大人,此話當真?”至始至終,徐榮都以為塞萬提斯是索羅斯的真名。


    “這還有假?你可以派人去雷霆堡打聽打聽。皇帝駕崩後,蘇魯士運河水都倒灌雷霆堡呢。”索羅斯一臉嚴肅道,“機不可失。至於這位小兄弟說,殺了奧拉夫,我倒覺得萬萬不可。他開放權限給遺民,如果殺了他,換了總督,全麵壓製遺民,那不是前功盡棄?”


    李烈風雙手作揖,鞠躬道:“烈風慚愧,大人果然深謀遠慮。隻是依兩位大人之見,下一步如何是好?”


    徐榮喝了一口茶,說道:“還是要請塞萬提斯大人指點迷津。”


    “聽說梅諾行省的艾林家族集結了封臣的軍隊,隨時準備與倫德斯泰特家族一戰。”索羅斯故意說道,“我看,他們是世仇,最好打起來。”


    “他們打起來,禦前會議恐怕坐不住。”徐榮點點頭,他看著窗外,仿佛在頭腦裏構思打仗的場景,“帝國的軍隊,無論幫誰,都是難辦。”


    “對,這就叫南麵的海逆流而上。”索羅斯添油加醋地說道,“這也說明,這非童謠,而是預言。”


    “妙!妙!我們坐山觀虎鬥。”徐榮輕輕拍手,“而我們這裏,則要對付韓賢望他們。烈風,叫手下的人,將這童謠傳播出去。”


    李烈風心領神會:“是,大人。”


    索羅斯微笑著給徐榮滿上一杯茶。


    打吧。最好韓賢望與徐榮打起來。然而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自己可以當旭日帝國的皇帝,看你們怎麽複國。等你們兩敗俱傷,我北方的軍隊再來收拾你們。


    這時,樓下響起了腳步聲,一個黑色卷發的青年鐵青著臉,闖了進來。


    李烈風擋在來人麵前,卷發青年推了李烈風一把,李烈風借勢後退幾步,拔出手裏的短刀。


    “孫光龍。”徐榮摸了摸胡子,“你怎麽在這裏?”


    “徐榮,你果然在這裏。”叫孫光龍的卷發青年哼了一聲,“我有好多話要問你。”


    “孫光龍!”樓下上來的女人叫道,她有一頭醒目的棗紅色頭發。


    “漢斯!?”女人疑惑地看著房間內的人,“怎麽迴事?”


    “瑟琳娜!”漢斯驚喜地叫道,“你終於來了!”


    “嘿嘿,真是熱鬧,沒想到啊,大家都聚到一塊兒了。”一個獨臂男人走在最後,他一臉淡然,露出微笑,說道。


    “起風了,看來要下雨,不妨坐下來,敘敘舊。”徐榮不緊不慢地說道,他抬了抬下巴,外麵的樹枝搖曳,樹葉沙沙作響。


    索羅斯驚訝地合不攏嘴,看漢斯的樣子,他認識孫光龍與瑟琳娜,而這幾個人互相認識。也就是說,漢斯一直等的是一個獄友。


    一個女人。英雄難過美人關。索羅斯有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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