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微風中帶著一絲夏天的味道,氣溫不算高,但清爽宜人。一大清早,布穀鳥的叫聲吵醒了武仁,睜開眼,他便聞到沁人心脾的芬芳。他披了件長衫,推開窗,粉紅的月季、紫色的鳶尾、白色的玫瑰、黃色的雛菊映入眼簾。


    奧拉夫·克魯格總督將各地的花收集在總督府的中庭,使那裏變成花園。隻是那種顏色搭配實在讓人難以苟同,花匠說,那是總督自己設計的,還說自己對花卉的色調搭配比某個三流畫家的藝術畫精致得多。


    “就像一道菜,酸甜苦辣都全了。”武仁苦笑著,吸了吸鼻子,“味覺嗅覺都麻木了。”


    侍從端上今天的早餐,炸麵包、香蕉、雞蛋、葡萄幹,聽到武仁的這句話,惶恐地看著他:“大人,小的是不是做錯什麽了?飯菜不對口味?”


    武仁看了看惶恐的侍從,論年紀,他比侍從小得多,這個侍從是羅德斯人,老實巴交。武仁看了看早飯,想到剛才自己說的話,拚命忍住笑,搖了搖頭:“不,飯菜很合我胃口。”如果來一碗粥,給我來一個蔥油大餅就好了。


    總督府的很多行政官員、廚師都是羅德斯人,沒人會做落日行省特色菜。好在學院裏待得時間久了,武仁漸漸習慣了帝國的飲食習慣。他匆匆吃完早餐,出了門。一路上,與送菜的侍從不同,那些衛兵見到他時,行禮很敷衍。他習以為常,羅德斯人看不慣他,他們更想不通,為什麽奧拉夫·克魯格總督會邀請他搬進總督府。


    “從今天開始,武仁,101軍團的帝國魔法師,擊退極地人登陸的英雄,正式加入我總督府,擔任治安副官,兼行政顧問。”奧拉夫總督一隻腳架在桌子上,端著陶瓷茶杯,喝上一口上好的紅茶,在會議上就這麽吊兒郎當地宣布任命決定。在那之後,總督趕往雷霆堡,參加帝國慶典。


    武仁推開門,會議廳裏坐著5個人,他們都是總督府的行政官員:治安官哈靈頓喝著花茶,大胡子上沾著玫瑰花瓣碎末,內務官保羅正打著哈欠,奧拉夫總督不在,他想盡辦法偷懶,稅務官鮑爾拿著一疊厚厚的賬本,用鵝毛筆塗改著什麽,首席工匠胡伯爾看到武仁來,看了他一眼挪了挪椅子,似乎不願意坐武仁身邊,隻有卡爾學士向他點了點頭。


    “哦,我們的顧問,總督的寵兒來了。”哈靈頓陰陽怪氣地說道,“一個玩弄元素的英雄。”


    保羅連抬頭看武仁一眼的興致都沒有,肥大的肚子陷進桌子底下,低著腦袋繼續睡。


    “好了,人都到齊了,安靜。”卡爾學士拿出一張紙,在手裏揮了揮,“有緊急的事,由不得我們浪費時間。帝國的慶典在首都舉行,內務府送出書信,皇帝陛下有令,全國各大行省都要舉辦慶祝活動,不得怠慢。”


    學士的話音剛落,稅務官鮑爾重重地合上賬本,憂心忡忡地說道:“雷霆堡的預算聽說一開始是300萬帝國馬克,皇帝要求翻兩番。天哪,我們行省的財政吃緊得很,100萬帝國馬克舉辦慶典都很奢侈了,什麽叫不得怠慢?錢方麵就是大問題。喂!保羅,別睡了,這是你內務廳的事吧?”


    保羅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將包袱推了迴去:“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所以源頭還是在稅務官這裏。”


    “前段時間已經征用了一筆慶典專用稅,要再以這個名義去收稅,恐怕不僅僅是幾個收稅員被打的事件了。”鮑爾用鵝毛筆撓撓額頭,額頭上布滿了抬頭紋。


    治安官哈靈頓梳理著大胡子,想把上麵的玫瑰花瓣末弄幹淨,他的語氣依然陰陽怪氣:“去他娘的,其他行省辦慶典活動沒那麽多麻煩,那些遺民們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羅德斯帝國成立100年,不就等於旭日帝國滅亡89年嗎?”說完,他還意味聲長地看了一眼武仁,問道:“你說對吧?顧問閣下?”


    說得對,等於往老百姓心上撒鹽。武仁心裏一緊,複國派會瘋狂行動,鬼知道他們會做些什麽。


    武仁注意到同僚們的眼神裏含著譏諷,但他不想和他們起衝突。他點點頭,緩慢地說道:“哈靈頓大人說得對,在玉華城舉辦慶典,風險太大。這無異於給他們心裏撒鹽,讓更多的中間觀望派、維持現狀的保守派站到複國派的一方。”


    “你說‘他們’?”哈林頓上下打量武仁,“魔法師學院果真厲害,待了3年後,你覺得你是高貴的羅德斯人?”


    “嘿!治安官閣下,我提醒你,武仁是帝國的魔法師,戴肯中將親自給他頒發了獎章。”卡爾學士敲了敲桌子。


    哈靈頓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道:“我都記得,他是總督的寵兒,就是條好狗。讓旭日帝國的遺民歡天喜地參加亡國89年慶典?這真是比讓人放棄光之神,改信七神更難。”


    “說得對,大騎士巴克·勃朗寧為光之神建造教堂,但羅德斯皇帝很快放棄舊神,改信七神。教堂裏砸掉舊神雕像,換七神雕像,倒也方便。”首席工匠把改變人的思想比作改建教堂,“可那群遺民,冥頑不靈,89年的時間都沒法讓他們放棄複國的癡心妄想。”


    保羅打了個哈欠,他終於睡飽了:“換我說,鮑爾拿出100萬帝國馬克,我們幾個分了,然後學士寫一封信,向總督大人匯報慶典情況。編嘛,等他迴來,慶典都過去了,他應付了皇帝陛下,我們有錢賺,何樂而不為?”


    “混賬!說的什麽鬼話!”卡爾學士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道,“小心隔牆有耳,保羅,比爾·牛頓的爪牙遍布帝國。”


    “你是說那小醜?比我更胖的胖子?”保羅揮了揮手,“該死的,還讓不讓人活了?幹嘛那麽怕他?”


    “他外號‘變色龍’,善於察言觀色,更善於陰暗處打探消息。”卡爾學士的聲音壓得很低,“不想被告發,你就管住你的舌頭。”


    “我倒是想問問,有沒有魔法可以改變那些遺民的思想?”哈靈頓哼了一聲,問武仁,“英雄?有這樣的魔法嗎?”


    武仁小心翼翼選擇措詞,奧拉夫總督對他寄予厚望,他不想與同僚發生衝突,相對的,他覺得有他在,他就有責任避免顯而易見的悲劇。他提議道:“我們可以選擇大家都接受的方式,比如舉辦花神節。我們可以在公園裏,舉辦傳統的花神節,省錢、喜慶。大家能賞花、郊遊,即使總督大人問起來,我們也可以說是為了帝國慶典舉辦的。”


    武仁的提議被采納了,5月15日,首都舉辦帝國慶典的當天,玉華城的公園,舉辦了熱鬧的花神節。


    這個公園是帝國曆26年建造完成的,由奧蘭多行省的海因裏希家族參與設計,將誇張的高聳如雲的尖頂與彩色琉璃瓦結合起來,建成一個教堂,周圍種滿四季開花的不同樹種,一年四季可以欣賞到不同的花。開闊的道路和巨大的噴水池,以及碧綠的草地,構成了公園的休閑特色,吸引很多人來郊遊。


    當天,公園裏吸引了大批的人,無論是旭日帝國的遺民,還是在行省生活、工作的羅德斯人,都被滿世界的鮮花包圍起來。小孩子在成片的玫瑰花中奔跑,掀起的白色、大紅色、黃色的玫瑰花瓣迎風飄散。紫色的鳶尾花叢裏,不時有貓、狗探出頭來。櫻花樹下,人們三五成群,把酒言歡。旭日帝國的遺民女孩大多淡妝素抹,羅德斯的女人往往紅妝嬌豔,在花叢中爭奇鬥豔,引得男人們流下口水。


    武仁穿著灰白色棉質長袍,混跡在人群中。為了減少老百姓的反感,他提議大部分憲兵微服執勤。


    公園的湖邊,湖麵波光粼粼,柳樹下,圍著好多人,他們有的伸長脖子,有的懷揣帝國馬克,咂咂嘴。武仁興致勃勃,來到人群外圍。


    “賣花糕!百花糕!”一位老人帶著一個男孩,那男孩大約9歲,漲紅了臉,一邊吆喝,待老人收了錢,將百花糕遞給顧客。


    “好懷念啊,今天這日子,真是難得。”一個老婦拄著拐杖,微笑著,“花神節,打百花糕、賞花、拜花神,這些旭日帝國的節日傳統,我還以為都被遺忘了。”


    “怎麽可能遺忘,他們滅了我們的國家,滅不了我們的傳統、我們的文化!”一個男人穿著體麵的絲質長衫,拿著扇子,“我們的民族精神是滅不掉的!”


    他的聲音激昂,充滿鼓動性,引來人們拍手叫好。


    “總督府這次不知道怎麽迴事,舉辦花神節,感覺像是有什麽陰謀。”一個精瘦的青年人,嘴角向上斜,毫不掩飾對總督府的懷疑。


    武仁苦笑著搖搖頭。他們說得對,花神節隻是個幌子,帝國的********,這才是羅德斯人想要的。


    武仁輕輕歎了口氣。


    “羅德斯人?不賣!”老人亮起嗓子,“花糕數量有限,不賣異國人。”


    “滾吧,羅德斯人。”周圍的人起哄到。


    “嘿,我是友好的,又不是所有羅德斯人都兇神惡煞。”那個人委屈地攤開雙手,“我隻不過想嚐嚐花糕。”


    “下一個。”老人向後麵的人說道。那個羅德斯人被推了出來。


    武仁一愣,是卡爾學士。卡爾學士看到武仁,羞紅了臉。武仁使了個眼色,過了會兒,他剛買的花糕到了卡爾學士手裏。


    兩人走在林蔭路上,身邊歡聲笑語。卡爾學士將花糕捧在手心,眯起眼睛,聞了聞:“真香,玫瑰、雛菊,嗯,還有些香味我說不出來。”他舔了舔,然後大咬一口,含糊地說道:“謝謝你,顧問大人,這花糕真好吃。”


    “你覺得舉辦花神節的主意怎麽樣?”武仁試探地問道。


    “嘿,說實話,效果出乎意料。”學士舔了舔嘴唇,“鮑爾稅務官喜笑顏開,公園是免費的,意味著場地是免費的,聽了你的話,公園裏劃出了售賣區,不管是羅德斯人,還是遺民們,經過審批,都能做生意,這等於增加了稅收。我們僅僅是出了花卉和花匠的錢。看,喜氣洋洋。”


    武仁看了看四周,整個公園裏,大部分的人洋溢著笑容,羅德斯人穿插在遺民中,對著商品討價還價。大人們喝酒、對詩、賞花,小孩在湖邊放風箏,女孩們祭拜花神,將綢帶、五色紙掛在花枝上。


    無論國家、人種、膚色,每一個人都在歡笑。走前人未走過的路。武仁想起奧拉夫總督的話。對,我要找到讓每個人真正發自內心歡笑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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