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漪沒想到話裏有這麽大疏忽,當頭被打了一棒,支支吾吾:“我、我也沒注意,好像看到了的……”


    穆申鳴扯唇無聲地笑了笑。


    這話能哄得過去誰?


    穆麗蓉有些發怔:“你不是有禮物嗎?一條項鏈,我還見你戴過的,你拿你妹妹的幹什麽?”


    穆麗蓉是家裏的最小,也是唯一一個女兒,自小被寵大的,從來沒缺過什麽。


    打根底裏,就沒有跟人搶的心。


    所以她更想不明白,同樣是在這種環境長大的賀漪,為什麽會幹出可以算是偷這種突破下限的事。


    賀漪見實在瞞不下去了,隻能抓住穆麗蓉的衣袖,慌張掉淚:“我不是想拿眠眠的,是她晚宴那天走了以後,我看到了耳墜,就想戴一下,等眠眠迴來以後還給她……”


    “再說,姐妹之間換穿著點小飾品什麽的,不是很正常嗎?我真不知道它是外婆特別給眠眠準備的……”


    穆麗蓉怔怔地看著她:“所以你之前真的撒謊了,你說這是眠眠親手給你的,說得那麽真,我甚至都覺得是哥哥錯怪你了。”


    “結果那些都是假話嗎?你到底還有多少樣子是我不知道的?”


    剛剛的話編得有多麽真,多麽合理,現在迴想起來,就有多冷駭。


    賀漪一時有些語塞,她還想再解釋,但是穆麗蓉已經不願意聽了。


    她以為她把自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女兒,養成了她理想中的女兒模樣。


    自信,善良,誠實,勇敢……


    可現實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她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女兒。


    甚至有可能,在很多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這個孩子利用她的信任,傷害著她的眠眠。


    她又想起了之前那個胡說八道的鋼琴老師,提起眠眠時的一文不值,忍不住慘笑連連。


    所以其實很多時候,真相早就擺在了她的麵前。


    如果她願意對眠眠再多點耐心,多點用心,少點成見。


    她是可以保護好她的眠眠,不讓她受一點傷害的。


    可是她都做了什麽……


    穆麗蓉眼淚簌簌直掉,這是她第一次哭得這麽清醒,又這麽悔恨。


    她不打算再繼續隱瞞了,是她做錯了事。


    賀宗平從賀漪耳墜事發後,眼皮就一直地跳。


    再看到穆麗蓉赫然一變的眼神,不自覺有些發慌。


    他拽住她,低聲問:“你要做什麽?爸現在在氣頭上,你火上澆油,到時候氣壞爸身體……”


    對耳墜事件出乎意料平靜的穆老爺子,一直默默觀察著兩人的反應。


    見狀直接開口道:“別來這些虛頭巴腦的,隻要我外孫女好好的,我就沒事,有什麽該說就說,要是不願意說,那我就按最壞的情況處理。”


    穆老爺子看向自己同樣疼愛的女兒,神色說不出來的複雜。


    “蓉蓉,作為女兒,我對你失望太多次了,但我知道,問題不全在你身上,也有錯處在我,怪我對你嬌慣太過,讓你不知世間複雜疾苦,所以苦果我們一起擔。”


    “可是你作為眠眠的母親,眠眠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你還想要讓她再失望多少次呢?”


    穆麗蓉崩潰地哭了出來:“爸,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


    她將晚宴上眠眠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這小半個月來,這些話在她夢裏無數次的出現,輾轉反側,每出現一次,都在她心上劃上一道口子。


    隻要一想到眠眠的遭遇,窒息又悔恨難言的痛,就反複摧折著她,好像一陣朔朔寒風,在她懵然無覺的心智上刮著。


    許多以前看在眼裏,卻沒放進過心底的細節,被翻了出來。


    她不明白為什麽那時候的自己能夠一無所覺。


    她甚至想衝進去,狠狠給那時候的自己一巴掌,讓她清醒清醒。


    “啪!”


    沉悶的巴掌聲響起。


    穆麗蓉被打偏了頭,她捂著臉。


    有那麽一瞬間,竟然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虛妄。


    這一巴掌是最疼愛小女兒的穆老爺子給的。


    他怎麽都不敢相信,自己掛在心上的外孫女竟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這麽多的委屈。


    “糊塗啊!”


    這話是在罵她,也是在罵盲目自信的自己。


    穆申鳴一個鐵骨錚錚的大男人,聽到那些話,眼睛都紅了。


    他徑直將還想再辯解的賀宗平,一拳錘到地上。


    這話不誇張,真的是一拳,賀宗平直接仰麵躺在地上哀嚎了。


    穆申鳴已經一句話不想再跟他多說,拎起他的衣領,抬手就一拳一拳結結實實的揍。


    賀宗平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哎喲叫喚著,努力掩臉,狼狽至極。


    賀漪深知,自己能在賀家真正的底氣和依仗是誰,看著賀宗平這般淒慘模樣,同樣也是心有戚戚然。


    她拉住穆麗蓉手,不住聲地哀求著:“媽,你快讓舅舅住手吧,爸、爸,他、他不行了。”


    穆麗蓉扯下她的手:“你別叫我媽。”


    賀漪都傻了,向來心軟的穆麗蓉居然能有這麽冰冷的眼神。


    穆麗蓉眼睛還是紅的,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挾著冰:“賀漪,你已經二十一歲了,按照收養協定,撫養至你成年,我已經履行了我的責任,我也不要求你迴報什麽,隻有一點,你盡早搬出賀家吧。”


    “什麽?!”


    向來腹誹暗恨穆麗蓉心狠心偏的賀漪,在看到她真正心狠的時候。


    這才意識到那時候的她有多好。


    賀漪苦苦哀求:“我知道錯了,我永遠是你女兒,你別趕我……”


    不就是一個破耳墜嗎?


    賀漪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就因為一個耳墜,她就要被趕出家門了。


    但偏這份怨恨還得藏在淒楚裏,整張臉都顯得扭曲了許多。


    從未如此清醒的穆麗蓉,將她的神色看得分明。


    她慘淡一笑:“賀漪,我當了你這麽多年的媽,沒有哪一點有對不起你,你要是有一點感恩之心,你就放過我吧,你不可能不知道,隻要有你在,眠眠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穆麗蓉要是說點什麽別的,她都還能想法緩和一下。


    可是她都說到這份上了,賀漪實在想不出來招,隻能求助地看向賀宗平。


    但無奈,賀總平還在一拳一拳地被錘,鼻青臉腫的,哎喲直叫喚,連話都說不出。


    於是,賀漪就被這麽趕出了賀家。


    她呆愣地站在原地,望著管家一臉歉意,但堅決朝她關上的鐵門。


    一時無法相信,她就這麽赤條條地被趕出了這個她呆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其實穆麗蓉也不是故意讓她就這麽走的,隻是她想不到這些俗物。


    而其他想到的人,也沒有提醒她的意思,就造成了現在這麽個結果。


    賀漪滿心茫然地佇立在原地,又仰頭望了望陽光明媚的天。


    她可是女主,她就這麽被像扔垃圾一樣,隨便扔出來了?這個世界,還是她知道的那個世界嗎?


    這個想法一冒頭,止不住的寒意就打心底湧了出來。


    處理了賀漪,又迴到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賀宗平身上。


    穆老爺子平淡道:“好了。”


    穆申鳴這才像丟塊破爛一樣鬆開他,站直了身。


    賀宗平何曾被人像揍孫子一樣揍過,一被放開,一大大男人,一點形象不要,就吚吚嗚嗚、齜牙咧嘴地哭了起來。


    哭是因為生理性的痛,但哭出聲確是他有意而為之。


    他心知處理完賀漪,就會來盤問他,為了把這事混過去,他不惜用哭來讓穆麗蓉過問。


    她是個心軟的,看到他哭,怎麽也不會放著不管。


    他想的很好,誰知穆麗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看他哭,又跟著傷心起來。


    “眠眠不願意再見我,電話也不肯接,她是不是真不要我了。”


    “現在迴想起來,眠眠車禍迴來以後,就沒有再叫過我一聲媽,我當是為什麽這麽糊塗,這麽明顯的問題都沒有發現。”


    穆老爺子對此的評價,隻有一個字:“該!”


    賀宗平膝行到穆老爺子跟前,口齒不清道:“爸,我真的不幾道耳墜的四,但是蘇忽了眠眠是我的錯,我願意爹受懲罰,怎麽我都行……”


    賀宗平一直很注意形象,走出去也是派精英模樣的中年男人。


    但此時他的模樣卻醜得讓人不忍直視,連穆麗蓉都恍然了一下,這是她喜歡的人嗎?


    隻是這個念頭很快又被她強壓了下去。


    穆老爺子原本懶得搭理他,但看著眼中閃過迷茫的穆麗蓉,頓了頓。


    平靜道:“賀宗平,雖然你在這件事裏看著好像一點沒沾身,但你作為一家之主,我不信你對兩人的矛盾沒有察覺,這種情況下,你不僅不想方法化解,還偏頗以待,蓉蓉是笨,那你就是毒。”


    穆麗蓉嘴張了張,她爸不留情麵的話,雖然讓她覺得難堪,但她卻一點怨懟都沒有。


    她可不就是蠢嗎?


    不然怎麽會弄丟了眠眠兩次。


    隻是後麵的話,她卻聽得似懂非懂,為什麽聽著好像宗平一直都知道這一切。


    她忍不住去看他,但從那張麵目全非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麽。


    賀宗平咯噔一下,這話要認了,他就真完了:“爸,我麽有……”


    穆老爺子擺擺手,表示懶得聽,徑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對這個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有這麽大的惡意,但是既然是你賀家無情在先,眠眠就留在我們穆家吧。”


    穆麗蓉驚了:“爸……”


    穆老爺子收起情緒,冷淡地撇了兩人一眼:“至少她在穆家我能保證,我老頭子活著的一天,哦,不對,是這個家還姓穆的一天,我就不會讓眠眠受一點委屈。”


    穆申鳴也表態道:“我也是,隻要有我在,沒人能欺負得了眠眠。”


    她連不委屈她女兒的話,都沒底氣坦然說出。


    穆麗蓉突然哽住,心像被火把燎過一樣,疼得厲害。


    賀宗平從聽到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親生女兒懷著惡意時,就一直悶垂著頭,默不作聲。


    再聽到穆老爺子後麵說,要把賀歡眠認迴穆家時,也隻是動了動身,依舊一言不發。


    “那、那我能迴家看眠眠嗎?”


    穆麗蓉掙紮著問了出來,得到的卻是等你想清楚了再迴來的答案。


    穆家人走了。


    留下賀家汙糟狼藉一片。


    而等這場風波過去的時候,賀歡眠也搖搖晃晃地迴到了安平鎮。


    安平鎮雖說是鎮,但隻是占了地理位置獨居一隅的便宜。


    真論起來,這裏更像是一個發展比較繁華的村落。


    除了中心兩條主幹道是樓房,下麵商鋪兼並了商業街的功能。


    其他地方還是保持著原貌,依舊是獨門獨戶的青磚白牆,搭配著綠水青山,別有一番意趣。


    也就是這兩年安平鎮修了路,交通方便起來。


    賀歡眠還記得在她小時候,想去趟市裏,都要坐快兩個小時的車。


    要是遇上了趕集的時候,免不得跟大爺大媽的背簍,跟他們背簍裏的雞鴨鵝來一場親密接觸。


    賀歡眠看得入神,都沒注意到客運汽車已經停了。


    前頭臉上橫亙刀疤,一臉兇意的司機大叔,打開了一路都沒開過的車載電視,拿出掃帚,跟著上麵的rap哼唱起來。


    “後麵那幾位,磨嘰什麽呢?看沒看見,我要掃地了,你要吃什麽,車上都沒有……眠眠?!”


    “車上都沒有眠眠?張大嘴,你會不會唱啊?”


    前排的老聽眾對他今天的低水準發揮,頭一個表示不滿。


    外號張大嘴,本名張剛的司機大叔理都沒理那老頭,眼裏滿是激動。


    “我靠,眠眠你迴來了?!”


    賀歡眠揚起燦爛笑容,明媚如陽:“我就知道,肯定是小張第一個叫我。”


    “叫誰小張呢?沒大沒小……”


    張剛話沒說完,就被他的兩位被迫忠實的聽眾一屁股擠到了旁邊。


    “眠眠,你這破孩子,你咋才知道迴來啊?”


    說話的是鎮上唯一一家餐館的大廚兼老板,許二姨。


    許二姨的店開得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想在店裏吃飯,得提前預定日子不說,還得看她心情。


    她唯一勤的是,三天兩頭借著出去學習進修的名義,去市裏吃吃吃。


    “不會是那姓賀的趕你走了吧?我當初看他麵相,就覺得他不是個好人,迴去我就跟菩薩叨叨兩句,讓那壞心眼的倒黴。”


    安平鎮雖然小,但五髒俱全,別人有的超市、診所、餐館它有,別人沒有的山野小寺,它也有。


    說話的就是寺廟裏唯二的和尚之一,道二。


    賀歡眠嘚啵嘚啵就說開了:“都不是,他才不重要,我就是想吃小剛煎的豆腐,許姐做的魚,道二的叫花雞……”


    她是吃安平鎮的百家飯長大的。


    據鎮上的人迴憶說,她是被一個做衣服的劉姓女人帶來的。


    那女人在這裏開了個裁縫鋪子,這年頭衣服也不時興做了,所以她的生意很不好,很冷清。


    但奇怪的是,哪怕入不敷出,她也一直沒有關。


    後來那女人和鎮附近的一個守林員好上了。


    那時候小地方的程序還沒有這麽嚴格,也不存在電子化管理,所以兩人結了婚,她便作為女人前夫的小孩,在平安鎮落了戶。


    婚後,那女人就和守林員一起住在了山上。


    而她因為要上學,所以被留在鎮上的裁縫鋪裏,鎮上的人覺得她一個小孩可憐,經常招待她到家裏去吃飯。


    她那時還小,也不懂什麽人情世故,誰叫她,她就顛顛地跑去了。


    經常是她放學,往校門口一站。


    誰來牽她,她就跟誰迴家。


    家裏有空餘房間的最好辦,直接睡那空房間。


    家裏有姐姐妹妹的也好辦。


    可以跟她們擠在一起睡,女孩子香香軟軟的,還能一起在被窩裏嘰嘰喳喳說小話。


    經常第二天坐起來,頭發亂糟糟,臉蛋紅撲撲,黑眼圈頂頂大。


    對望一眼,又能咯咯咯笑半天。


    屬要屬家裏有男孩子的最慘。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要因為男子漢的身份,被趕去睡露天台。


    不過他們一點不介意,畢竟床他們都睡夠了,那些地方多有意思啊。


    所以每到夏天,班上的男孩都搶著讓她去他家吃飯,就是為了晚上能睡露天台,看星星捉螢火蟲。


    後來,她再大了些,臨近中考的時候。


    山上不知怎麽起了火,那個女人和守林員死在了那場山火裏。


    她成了孤兒。


    本來按道理,她這種情況是要被送去福利院的。


    但她不願意,哭得厲害,鎮上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要收養她。


    可惜的是□□的標準高,他們誰也沒達到。


    幸好因為她當時上了初中,年紀比較大,不好找收養的人,再加上她主觀上的不願意。


    福利院對這種現況,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她上學在學校吃,放假在各家吃的模式,也就延續了下來。


    對於賀歡眠來說,放假最煩惱的就是,要怎麽安排吃飯,不會厚此薄彼,惹得一筐酸言酸語。


    “你沒聽眠眠說嗎?她把我的煎豆腐排在了第一位,第一位,這暗示的還不明顯嗎?”


    “呸,你一個煎豆腐有什麽好顯擺的?一點技術水平都沒有,接風宴怎麽能吃這個?”


    “對呀,接風宴還是應該吃叫花雞。”


    “你個假道和尚,你信不信我告你師傅去。”


    道二將手裏定香居的烤鴨往上拎了拎:“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去市裏?師傅說了,要營養均衡,這樣才能活久一點,多誠心參詳幾年經。”


    賀歡眠:“……”


    阿彌陀佛,這理由還是道二被逮到吃雞,她為了讓老和尚不罰他,瞎咧咧的。


    居然還被他活靈活現用上了。


    這時街頭賣包子的九阿婆也收攤,探頭問道:“張大嘴你這下午幾點走?誒?你們怎麽都在上麵的?是要發車了嗎?”


    剛剛還吵吵嚷嚷的三人,極為默契地將賀歡眠擋在身後。


    “下午沒急事就不發車了。”


    “馬上吃飯,馬上吃飯,九阿婆你孫女還在等你吃飯吧……”


    打發走了九阿婆,三人對視了一眼,達成了默契的一致:“一起。”


    總好過消息走漏,他們連根頭發毛都撈不著。


    賀歡眠同樣發愁這個問題,她就能迴來兩天,這兩天吃了這家,那家等著她的就是老陳醋。


    但以前輪半個月才能挨著吃個遍的事,她也不可能壓到兩天吧。


    賀歡眠戳了戳係統:“你這裏有那種海量胃成就嗎?你操作一下,給我搞個。”


    係統邊聽她說話,邊默念者。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隻要不聽,坑就不進。


    賀歡眠:“……”


    這傻子係統不能要了。


    客車開過間有些荒涼的庭院。


    依舊是跟別家一樣青磚白牆的院牆,唯一不同的是,它挨著一條細小清澈的溪流,中間有棵巨大的榕樹,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頭。


    賀歡眠摸了摸懷裏的卡,扭頭問道:“阿爺把院子給我留著沒?”


    賀歡眠口中的阿爺是以前安平村還是個村時的村長趙盛,德高望重。


    雖然現在已經退下來了,但各家還是保持著以前的習慣,村內有什麽重要事務,也要先問問他的意見。


    包括各家各戶房屋買賣,田地租佃什麽的。


    賀歡眠所說的那間庭院,從她記事起,就沒有人住過。


    也不是沒人問過想買,但不知價格太高還是怎麽,反正來來去去,也沒個敲定,這間庭院就留在了這裏。


    後來等她去市裏上了高中,意識到每個人都要有個家。


    迴到鎮上的那天晚上,就在鎮裏尋溜,定下了這間庭院。


    她很是鄭重其事地交待了阿爺,這間庭院一定要給她留著。


    等她打工賺夠了錢,她就迴來買下這個庭院,還跟他挨一起。


    阿爺當時就笑得眉不見眼地答應一定會給她留著,誰來也不賣。


    所以賀歡眠問出這話時,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許二姨很快就說了。


    “放心吧,你阿爺給你留的好好的,時不時還去給你修整打掃,就是怕你嫌地方太破,不肯迴來。”


    賀歡眠低低地應了:“嗯。”


    一行人下車,張大嘴看到一輛掛著外地牌照的車開過來。


    不禁皺眉:“怎麽又來了?他們還沒死心啊?”


    許二姨呶呶嘴:“管他的,反正現在眠眠迴來了,他們知道真有這麽個人,不是編瞎話騙他,讓他別在這裏白費功夫了就行。”


    賀歡眠聽得一臉懵:“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道二就在旁邊細聲細氣道:“就是有一幫人過來找你阿爺,看上了你的空院子,想租來拍什麽綜藝。”


    張大嘴利落地接過話茬。


    “阿爺能答應嗎?那可是留給你的,當場二話沒說就拒絕了,後來又找了一迴,阿爺說了這院子是歸你,他就是個看院子,那夥人才走的,也不知道他們今天來又想幹什麽。”


    拍綜藝啊……


    那她隻要隨便拉個人過來安平鎮錄綜藝,她再以經紀人的身份陪同。


    這豈不就是妥妥地帶薪休假,薅資本主義羊毛?


    賀歡眠正順著這想法往下深入,前麵突然鬧了起來。


    她就看見她身體依舊硬朗的阿爺正中氣十足地指著人鼻子吼。


    “滾滾滾!什麽摁屁吃,你才摁屁吃,好好的你怎麽還罵人呢?”


    “大爺,大爺,你誤會了,我說的是nppc的意思就是讓你扮演非玩家角色……”


    “什麽亂七八糟的,聽不懂,趕緊滾蛋,去別的地方找屁吃。”


    賀歡眠一行人就是在這時候過來的,她朝他開心地招手:“阿爺!”


    趙盛見著她,扭頭就拿了根大掃帚開始追,邊追還邊喊。


    “你個小狗崽子,心眼怎麽還這麽死呢?說好賺錢迴來買院子,難道你一直賺不到錢,就一直不迴來?”


    “你平時不是這麽機靈的嗎?怎麽這時候就這麽笨了,你不夠錢,還不興我打折將就你嗎?”


    用幹枯枝丫綁成的掃庭院的大掃帚,落在身上還是挺疼的。


    賀歡眠呲溜下就躥上了那棵大榕樹,一直躥到確保那大掃帚連她的邊都挨不到才停了下來。


    阿爺怒吼:“你給我下來!”


    賀歡眠:“我不!”


    阿爺:“你下來我給你糖吃。”


    賀歡眠黑線:“阿爺,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這招沒用。”


    阿爺:“下來,我給你發過年給你存著的過年紅包。”


    賀歡眠:“好嘞。”


    正在車上等消息的《逃出荒蕪》導演,聽到爺孫倆的對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眯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靈俏活潑的少女從樹上輕巧落下,渾身透著的生動鮮活勁,最是吸引人不過。


    滿腦子摁屁吃的場地負責人滿頭是包地鑽迴了車上。


    “導演,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這老頭倔得很,怎麽勸都不行,反正這裏也不是唯一的備選,我們再去看看其它的?”


    導演搖搖頭:“不,我決定了,就這裏吧,你再去跟他們溝通,條件好商量。”


    場地負責人:“……”


    負責人再過去的時候,剛還鬥得雞飛狗跳的爺孫倆,又好得跟什麽似的,親親熱熱地說著話。


    他之前過來時帶的吃的喝的,統統被擺在了那小姑娘麵前。


    哦,除了幾瓶被特意挑出來的酸奶:“這個阿爺愛喝,我留著慢慢地喝。”


    小姑娘擠眉弄眼地故意搞事。


    “可是阿爺我也想喝誒。”


    那阿爺瞪了她一眼:“不是拿了其它那麽多甜水嗎?喝那些。”


    小姑娘忍不住嘿嘿一樂,拆開冰棍咬著吃了。


    而負責人則看到,那大爺一邊抱著酸奶往外走,一邊嘀咕:“我怎麽把過期都壞掉的奶拿出來了?”


    負責人:“……”


    他要怎麽跟老爺子解釋,酸奶它就是特意放壞的呢?


    他不會被當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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