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縷發絲,幾乎一樣長短,不差分毫,分寸拿捏的極好。


    這幾人隻知道他出了一劍,卻沒料到這隻是警告之劍。


    盧小魚舉手投足便取下兩名村漢的頭顱,但眼前這四人皆是練了數十年功夫的好手,便是他們也能做到這點。


    當初救了這幾人的性命,哪料的到人心反複,恩將仇報,真是悔不當初。


    在這幾人心裏,就算盧小魚曾經治好了他們的傷又如何?這等亂世,誰又不為自己?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自私!


    自利!


    便是人性…


    盧小魚拍了拍紫嫣的肩膀,彎著腰身,微微笑著說:“等我一下…”


    他揮了揮衣袖,紫嫣的血手離開了他的白衫,上麵的血掌這樣看去,竟有些好看,就像兩朵血花。


    他一步一步的向四人靠近。


    眼前的四人帶著一絲邪笑,眼神之中透著貪婪,有些迫不及待!


    “盧兄弟,你之前救過我們,不如再救一次吧?”


    這人的話仿佛是在哀求,但實際上極其毒辣!


    拿什麽救他?


    拿盧小魚的命?


    “所謂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笑嘻嘻的話語中,聽著讓人極為寒心。


    盧小魚站在四人身前,他的劍隨時都能出鞘。


    “了結吧!”


    盧小魚稍稍歎了口氣…


    大拇指在劍柄處彈過,隻聽“呲”的一聲。


    盧小魚抬起頭來,本愈離開劍鞘的烏木劍又迴到原位。


    有人動手了!


    這人手中使著峨嵋刺,三步之間,便連刺四次,每一刺都刺在脖頸之間。


    喉嚨處有一個血洞,激射出鮮血,這四人皆捂著脖頸,連叫聲都喊不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眼。


    收迴峨嵋刺,這人道:“我不吃人…”


    隻有他看清楚了盧小魚的那一劍,他知道那一劍的份量,眼前這人深不可測。


    更何況他真的不吃人,雖然已是極餓,但他知道他不會吃人的。


    與這四人的相遇也是偶然。若不是共同逃脫韃子的追殺,他們也不會聚在一起。


    從一定的角度來看,他們並不是一夥的。


    他是起義的叛軍,一路戰來,不下百場,他不怕死,隻怕在有生之年不能推翻韃子統治,恢複大漢江山!


    他是陳江河…


    夜風吹過,將峨嵋刺中的血滴吹落,他擦拭了一番,收了起來。


    紫嫣有些好奇的看了他幾眼,他似乎和剛剛四人有些不一樣。


    陳常江拍抖著惹上血漬的衣服,說道:“我真不吃人…”


    他在和盧小魚解釋,因為盧小魚在懷疑,這樣說隻想讓他消除顧及。


    盧小魚點了點頭,帶著紫嫣坐在了鍋邊:“清湯喝嗎?”


    這話是說給陳江河聽的。


    “那便不客氣了…”


    勺了一缽滿是青草的湯,他一口喝下,都不顧及湯的燙,青草也是隨意咀嚼幾下,吞下肚去。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三人不聲不問,土缽在三人間傳遞,接替著勺湯,直到喝到腹飽,陳江河起身走了,向南而去。


    他最後留下的畫麵,孤零零的,但盧小魚能想起他說我不吃人時的神情以及他和熱湯時的樣子。


    盧小魚迴想了一會,便不再去想,那些畫麵也隨之而去。


    人一生有太多過客,大道漫漫,人不可能記得所有人,也不需要記得。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們連認識都說不上。


    陳江河離開後,盧小魚摟著紫嫣在路邊靠石而歇,夜色中這條小路有些冷清,讓他有些不自在。


    他不喜歡這麽冷清,他愛湊熱鬧,但很明顯,此情此景,也熱鬧不起來。


    ……


    盧小魚攜著紫嫣的手,在樹林中穿梭。


    林中枝葉繁密不見月光,兩人尋尋覓覓,若不是盧小魚拉著,單是紫嫣一人,怕會迷失在這片林中。


    剛踏出樹林,兩人卻站住了腳步。


    抬頭東望。


    隱見火光。


    也不知來人是誰?盧小魚不想招惹麻煩,尋了暗處藏身。


    為首的一人持著火把,後麵隨著七八人,各手持著兵刃。


    他們快速奔來,身形矯捷,為首一人左手持著火把,右手挺著長槍,奔近了些後,便放緩步子。


    火把在周遭晃了晃,卻見靜悄悄的一片。


    他是陳江河…


    他去而複返又是為何?身後還帶了七八人?


    他們跟著盧小魚兩人的腳印來的,在這時卻不在見腳印,人去哪了?


    陳江河叫了聲:“盧兄弟,還在嗎?”


    盧小魚攜著紫嫣從暗處慢慢走出。


    雜草聲響,是盧小魚兩人緩緩走近。


    之所以走出,有一個原因


    ——見到了熟人。


    陳江河大喜,連忙迎了上去,說道:“我來報恩來了…”


    盧小魚正疑惑間,卻見他接著道:“兄弟與我同享那青草湯,便是恩德。”


    盧小魚一愣,不知他到底什麽意思?報什麽恩?若是能拿出幾個白胖胖的大饅頭來,什麽恩呀怨的,一概勾銷!


    況且那湯也不是自己煮的…


    陳江河接著道:“這幾個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宰了一頭羊,正在大覺寺中煮食,我知道盧兄弟和這位小妹妹肯定還餓著,所以前來尋你們…”


    盧小魚聞言大喜。


    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他本人到還好,可紫嫣光吃一些青草湯怕是不行。


    火光下,紫嫣那張小臉微紅,嘴角不起眼的那麽一揚,隨即又放了下去。


    陳江河引見了身後幾人,一個國字臉大漢姓譚名譽,一個大耳圓肚姓華名允,兩個小眼白臉的是孿生兄弟,兄長武亮,兄弟武真。最後一個是位和尚,相貌稍稍有些醜陋。


    不對,應該是十分醜陋。


    他下巴拉出好長,像是長歪了一般,掃把似的,臉色坑坑窪窪的痘印甚多,雙目深陷,炯炯有神。


    他是朱重八!


    盧小魚曾拯救過的朱重八。


    那時他頭綁著繃帶,盧小魚倒是沒留心他全貌,此時再見他時,才發現,他真的很醜。


    許是這世上他見過最醜的人。


    朱重八自然認出盧小魚,有些激動,恩人在前,卻一時半會不知如何做聲?


    盧小魚看了眼他,淡淡的道:“怎做起和尚來了?”


    他的話很平靜,很清澈,仿佛一滴雨至屋簷滴下,幹幹脆脆的滴落在地,“啪”的一聲,傳入了朱重八的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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