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人說,天賜之人是最清楚自身命運的人群,他們往往是直接從自己的靈魂裏去獲取他們最渴望的力量!


    而此時我的內心深處,正有一對如墨漆黑的瞳孔誕生,我的潛意識告訴我它是一種生靈,卻隻有一雙能夠勾動人心莫大恐懼的鬼瞳而沒有身體,它叫無眼夢魘,是天地間較為獨特的死靈,也是我的一級天賜,隻在村育大屋教科書裏記載過的天賜之靈!


    無眼夢魘,它因我而生,也注定將隨我而亡。


    正值初冬時節,空氣泛寒,大地凝霜,這片土地就跟頭頂的這片天空一樣不公,有的植株茂密繁盛,綠意如夏,有的卻已是枯黃萎落,和泥成灰,恰似人命各由天意。


    波才仁死無葬身之地,別說他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奴隸,即便是身份一般的村民在野外遇害,這裏的人也不會為他駐足挖坑,按照郭先生的解釋便是:“且由自然之靈迴收了他,生於天地便歸於天地,有何不妥!”


    我們一直向東行,爹還活著的時候給我講過,那裏有一個美麗的林中湖,湖底沉睡著一隻巨大的老龜,沒人能說出它確切的歲數,據說它比我們有月村的先祖都更早出生。


    衣衫襤褸的奴隸們都縮著腦袋走路,隻有以穆白為首的少數幾人腰板挺得筆直,尤其是穆白本人。但在我的仔細觀察之下,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穆白的左右腳步微微有些不平衡,可他的腳明明沒有受傷?


    於是我故意靠穆白更近,偷窺起他的腳後跟,果不其然,他的鞋裏有東西硌腳,不是走路時不小心帶進去的石子,而是一抹綠意,某種植物!


    由於今天的特殊目的,虎九選的路線是以往的經驗安全之地,來盡量避免和獵食者發生衝突,波才仁被屍蟲感染已經屬於意外,後麵的路段則相安無事。


    林中幽靜,樹木參天,枝葉交叉的陰影間棲息著許多生靈,怪模怪樣完全是一個嶄新的生物鏈,我作為穿越者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驚奇。


    有一隻百目蛙,身披樹脂盔甲,閉目時一動不動好像一塊大木樁,隻有捕食的時候它才會睜開它背部的眼睛,越餓睜開的眼睛就越多,十數成百的背目讓人簡直不敢直視!


    這片林區一直以來都受著龜湖中那隻白鱗老龜的氣息守護,或許是統治者性情溫馴,便連帶著它的小弟們也都攻擊性不強,隊伍才稍稍放鬆。


    穆白幾人圍著一棵倒地的腐木,掰開樹皮吃起腐蟻蛹,他還招唿我過去,我遲疑了幾秒才走到他跟前,即使他半蹲著也能同我視線平行。


    “鍋蓋,這可是好東西,你爹以前就好這口!”鍋蓋是“我”的乳名,長大了隻有個別親近的長輩才會繼續這樣稱唿我,穆白竟然主動提起“我”爹,這不是在揭“我”傷口嗎!


    可即使我承接了原主人的記憶,也頂多算是看了幾場無比真實的4d電影,我一點也沒有靈魂交匯情感互通的感受,因此一時之間也表現不出多少喪父之痛,等到反應過來故作哀情時,穆白的目光已經變得微妙起來。


    我此刻說不緊張是假的,一般魂穿文都把主角身邊熟悉的人給寫死或寫得白癡化,或把主角寫得天生影帝技藝天成,實際一上手,皆直慌的一匹!


    心虛地接過白白嫩嫩的豆腐塊狀腐蟻卵,入口甘甜微腥,口感細膩絲滑,我還是裝聾做啞不說話,以免暴露得更深,低頭看見密密麻麻發了瘋亂竄的灰色腐蟻,像極了我複雜的心緒。


    龜湖,比我和我肉身的原主人所想象的都要美,我們都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顆林中“藍寶石”。湖麵碧藍,微風漣漪,四麵八方的水紋都朝著中心匯聚,那裏有一叢巨大的荷葉拱著幾支半開的藍荷花。


    “嘩啦。”


    虎九安排兩人站崗,自己帶頭到湖邊掬起水喝,其他人有口渴的也都學樣,等他起身將陰冷的目光投向我們這群奴隸之時,我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次要取的是有壽龜涎,有月村附近也隻有這隻白鱗龜最符合有壽而且最易得手。穆白你挑幾個人帶著胡藥師給的半星獸血丸下湖引那老龜上岸,我們在岸上伺機埋伏,切記獸血丸不能弄丟!”虎九說到最後一句神情略顯不自然,關切有,顧慮也有,似乎很擔心那半星獸血丸。


    半星是指非特殊(例如生靈死靈)天賜之物的等級,指的是五級左右功效的物品,在有月村這種九級封頂的新手村裏已屬珍稀之物。


    穆白沒有違抗虎九的引怪任務,開始點起名字,“幽穀,大山,阿仲還有楊名,你們熱身準備一下,跟我下湖。”“是,穆哥!”其餘三人都乖巧應聲,沒有半點怨言,唯獨聽到了自己大名的我心涼半截!


    “穆,穆叔,我不太會水!”為了自救,我大膽撒謊,事實上原主人和我本人都很會善泅。此話方一出口,便招來了眾多側目,那個叫阿仲的青年鄙夷之色濃重,分明瞧不起我貪生怕死的逃避。


    而那些原本沒被選中的人都表情各異,他們雖然知道老龜性穩不易挑動,第一批下水的人沒了體力自然輪到他們,可還是抱著一趟就成功的僥幸,尤其是狩獵經驗豐富的人,他們可是深知這表麵平靜的湖水之下究竟有多危險!


    穆白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似鼓勵地對我說:“別害怕楊名,你已經長大了,有些東西不得不麵對,你待會不要離我太遠!”說完便轉身走向虎九,應該是去拿引怪誘餌半星獸血丸。


    第二次,這是穆白第二次叫我的大名,我聽出了這其中的疏遠,他已經開始懷疑我的身份!我竟然這麽快就要暴露了!這簡直堪稱世上最菜穿越者,劇情開始變得一團糟,愈發脫離了我的掌控和預計了!


    帶著無比忐忑的心情,我簡單熱身,深唿幾口氣,用腳去探了探湖水的溫度,冰冷之餘又含著幾分沉重,湖底漆黑,似乎隨時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會將我拖下去,徹底吞沒!


    下水前,穆白給我們四人各發一枚猩紅的藥丸,不過黃豆大小,他小心地為每個人用布條包好緊緊地係在我們脖頸處,他的手劃過我的鎖骨,很是粗糙,“等會兒跟緊我!”又重複之前的囑咐,隻對我一人,而且目光意味深長,這他媽是瘋狂暗示啊!


    “嗯!”我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畢竟小命要緊,隻要能活下來,不管以什麽樣的身份,哪怕被認作是天外異邪我也心甘情願!


    入水,窒息感,世界變得一下子安靜,昏暗了許多,水涼得紮皮膚,他們排列隊形潛泳,能夠更大範圍地吸引老龜。穆白居中,他是天賜之人,即使一半的實力也能吊打虎九,方便隨時援助我等。


    我十分畏懼這麽深這麽暗的水,腳不著地頭不頂天的,給人一種無所憑依的無助感,神經繃的實在太緊,連路過的遊魚都讓我頻頻扭頭警惕。


    最後幹脆喚出無眼夢魘護身,或許在這世上也唯有這對鬼瞳能讓我略微心安。心緒寧靜了,我看著脖子上不斷散發如血暗紅藥息的獸血丸,想著本該是極好的強身健體之藥,在如今場景下卻成了催人性命的“猛毒之藥”,唉,真應了那句:藥不分善惡,隻究其用意啊!


    正胡思亂想之際,我無意間向左一瞥,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指著阿仲身後的水域“嗚嗚”直叫,因為我看見一雙幽綠的可怕豎瞳忽隱忽現,以驚人的速度襲向毫無察覺的阿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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