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看著指針平靜有序的跳動的大鍾,突然轉頭對大巫師道:「我需要你配合我們,往大鍾上安裝炸藥!」


    大巫師聽到這句話,首先升起的念頭是——「王女瘋了!」


    他出言反對道:「不行!這是密斯卡托大學的校產,就連我們全知高塔也隻有使用權,沒有校董會的決議,誰也沒有權力去摧毀這個珍貴的遺跡!」


    王女解下了頭盔,金色的長發從頭盔上流淌而下,猶如瀑布一般。


    她持著劍凝視著高高的鍾樓,低聲道:「你知道嗎?巫師!在成為圓桌騎士之前,我做過三年的守夜人,霧都的濃霧之下,有太多無辜的人,他們沒有犯任何錯,僅僅是因為接觸了超凡,便為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給了我一個觸及靈魂的思考——超凡究竟是什麽?」


    「它對普通人有意義嗎?」


    「永生、靈界、神祇、未知……太多太多讓權貴和你們著迷的東西,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傷害。所有人都告訴我,王國建立在偉大的傳統和騎士之道上,我的祖先亞瑟是蒙受神恩的騎士王!」


    「但,隻有沒有王的臣民,而不存在沒有臣民的王。所以,誰才是王國真正的主體,是神秘和超凡?還是臣民?」


    王女舉起了手中的聖劍卡文汀,對著巫師絕然道:「我立誓守護臣民!」


    「而這個世界上,臣民並不需要神秘和超凡……」


    「所以,我當以我的劍,隔絕神秘對他們的侵害,炸掉鍾樓!」


    大巫師手足無措,在王女堅決的正義麵前,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王女身後的守夜人看了一眼安德森,見到隊長主動上前一步,所有守夜人才從防爆箱裏拿出爆炸物,準備上去安裝在這有數百年曆史的智慧鍾樓上。


    「住手吧!王女!」


    一位身穿主教袍的威嚴男子,在當先打著銀燈,兩位牧師捧著銀鏡和聖杯的奉聖出行隊伍簇擁之中,溫和的聲音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聖教不會對邪惡做任何妥協……」


    格裏高利主教一開口就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


    「密斯卡托大學在原罪餘孽的蠱惑下建立起來的秘儀建築,果然包藏禍心,但摧毀它隻是對邪惡的退避和縱容,唯有在教會的監管下,將其邪惡驅逐,才是真正戰勝它們的辦法!」


    王女驀然迴頭,看到教會的人,眼中湧現出強烈的殺意。


    她強自按耐住心中的煩躁——總是如此!


    每當神秘侵害普通人的時候,教會總是如此,口口聲聲的驅逐邪惡,神聖偉大,但實質卻是縱容。王女早已經看透了,教會比任何人都渴望神秘,他們用神秘加強自己在世俗的權力,然後用這種權力和影響,變本加厲的追逐超凡。


    從這個角度看,信徒不過是被另一種形式血祭了!


    「格裏高利大主教,根據王國的法律,發生超凡事件首先由守夜人進行處理,這裏不需要你們……」王女還想應付過去。


    但大主教這個級別的神職者,又怎麽會連這點官腔都應付不了?


    格裏高利淡淡道:「哦!我記得——第四紀433年超凡侵害事務法案,583年教會權利法……」


    「但這些法案成立的前提是,第三紀1068年教皇大人和十二位紅衣主教頒布的《異端審判書》和1340年《信仰理論法》!」


    格裏高利主教平靜道:「它在整個西大陸,主的信仰之地,宣布了一個事實……」


    「聖三位一體,燈父、杯母和鏡主是陽光下的世界唯一的信仰,而教會是通往信仰唯一正確的道路。一切違逆於此的,皆是異端,而教會有幫助各國匡正信仰,辨別異端


    的職能!」


    「毫無疑問,原罪教派在第三紀1340年大陸信仰會議上被明確宣布為異端。」


    「所以,我們有權對原罪教派遺留的大型秘儀進行處置!」格裏高利大主教看著天空中那達到了一年之中最大的血月,淡淡道:「血月事件,極有可能是危害到整個西大陸,甚至人類世界的巨大超凡危機。」


    「守夜人作為卡美洛王國的官方超凡機構,是無權處理的。」


    他掏出了胸口的一份文件,對全知高塔的大巫師道:「我獲得了校董會的授權,也將是未來神學院的院長,現在由我來代表學院處置這份地產!」


    大巫師連忙躬身道:「全知高塔歡迎您的到來,格裏高利大主教……」


    夜風將頭發吹到了王女的臉上,發絲拂過她的唇。


    她咬了咬下唇,將頭發重新盤起,握住了手中的妖精聖劍卡文汀,安德森卻拉住了她。


    「老師,我們不能妥協!」王女迴頭道。


    安德森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現在是夜晚,你繼承自高文騎士的能力最為弱小的時候,除了格裏高利,貝爾應該也來了!就算加上我,也不會是他們兩個的對手。教會如果有借口反對你的繼承權,王國的未來就完了!」


    王女看著血色月光下,顯得越發詭秘的智慧鍾,悲哀道:「但是如果我們不阻止,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災難爆發!無論血月的本質是什麽,這都是不好的預兆。而教會他們根本不關心這場災難會造成什麽,他們隻想要原罪教派藏起來的那件東西!」


    安德森低聲道:「這就是政治的本質,伊麗莎白。利益是為上層服務的,臣民的價值就是效忠!」大主教格裏高利駐足在智慧鍾樓之外,大巫師殷勤道:「我已經命人打開了所有房間,全知高塔可以任由主教參觀。」


    格裏高利冷冷道:「你我都知道,全知高塔內什麽東西也沒有,真正的隱秘都被原罪教派藏在了靈界和深淵交界的地方,進入那裏,需要等待正確的時間。」


    大巫師滿頭大汗,他抬起蠶絲手絹擦了擦臉,顫聲道:「什麽正確的時間?全知高塔從未……」


    就在這時,鍾樓之中突然傳出了一聲尖叫,安德森微微皺眉,帶著守夜人就衝進了高塔,全知高塔的其他兩名巫師連忙跟了上去,來到第三層門口,卻見一個女學生滿身是血的站在那裏,幾乎被嚇傻了。


    她呆呆的看著門後,安德森一把推開她,卻見房間裏一個巨大的肉球在蠕動、


    它擠壓著,把內部的液體噴向周圍,那全都是血,塗滿了每一處地方。


    而仔細看,那肉球居然是人……已經分不出究竟是幾個人了!


    但從表麵肢體痕跡來看,起碼有兩個,從出血量來看,至少有三個。


    他們渾身赤裸,肢體相互抱在一起,將自己身上任何能夠折疊的地方,都向內蜷縮。最裏麵是腦袋,身體揉成了一個球,最表麵的四肢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渾圓的肉球。


    大量的血塗在了表麵!


    安德森看到窗外的血月,頓時明白過來,他們在把自己揉成月亮……


    女學生顫聲道:「卡爾,卡爾說血月天象非常罕見,對它進行了觀察。然後他們說要去靈界看一看,因為血月可能是從靈界中照射下來的!」


    「所有人,都暫時不要進入靈界!」安德森頓時命令道。


    那顆巨大的肉球此時又有了異動,肉球表麵的肢體交纏著,先是一個手掌,扭成了麻花,五根手指依然張開像是一片葉子一樣,然後是一隻手臂……


    在肉球的表麵,隨著肉之月漸漸地縮小。


    兩個完全扭曲的人緊貼著,像是一顆朝著天空,四麵八方


    伸展的"樹",緩緩的"生長"了出來。


    「月亮上的血肉母樹!」安德森想起了邪教之中極為冷門,一個名為肉杯的教派。


    這聽上去像是血杯教會的模仿者。


    但肉杯邪教相信杯母在肉中創造了眾生和萬物!


    三神首先創造了星辰日月,因為太陽過於灼熱,所以祂們最後在月亮上創造了陸地和眾生,首先是杯母,祂拿出了肉杯,其中長出了一株血肉母樹。


    燈父點化了最初的巨人之王,命他拿著斧子砍下血肉母樹的枝椏。


    然後三神便用這些搭建出人的肢體和骨幹,燈父最後往人的腦子裏點上了一盞燈,杯母用聖杯盛著血,令血在他們體內流淌。


    從此,人就能走能跳,活了過來。


    安德森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這早就被血杯教會覆滅,隻在十幾年前在霧都複蘇了一陣子,就被聖教會出手覆滅了的小教派。


    「月亮上,究竟有什麽?」


    血月究竟是什麽?


    安德森身邊的守夜人已經忍不住掏出紙和筆,將人團成肉之月,然後肉月之上血肉之樹萌芽的一幕畫了下來。


    此刻,大巫師也跟了上來,看到這一幕,他不禁低唿一聲:「隱秘汙染!」


    這一幕,像極了凡人直麵極高層次的隱秘所遭受的汙染,作為神秘學四要素之一,隱秘具有力量,一旦見證和查知高位存在的隱秘,凡人是無法理解和承載的,他們往往就會被隱秘所侵蝕。


    他們可憐的薄弱理智會被高位隱秘和真實所侵染,變得瘋狂,從而更加直接和混亂的將隱秘表現出來。


    自身也成為隱秘的承載……


    而經過他們過濾的隱秘,已經有一部分能為人所理解,這其中雖然難免會混雜混亂和瘋狂,但其中的真實和隱秘,卻是萬分珍貴的。


    大巫師往左右看,發現守夜人和全知高塔的巫師都在記載什麽。


    守夜人在畫一些混亂的畫作,上麵都是扭曲的肢體和肉之月,人之樹。


    而全知高塔的巫師,則在用古雷滋語寫一篇長篇詩歌,靈感猶如鷹犬一般逐入他們的腦子裏,然後迅速通過筆下流淌出來,但即便如此,兩人的臉色依然蒼白,顯然在這個過程中,作為人類的理智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他們所寫的東西,就是日後關於血月的秘傳原典啊!」


    大巫師微微感慨道。


    然後任由他們寫完,唯有如此,後來人才能解讀秘傳找到血月背後真正的隱密。


    隱秘書庫中,烏鴉三人瑟瑟發抖……


    整個圖書館的牆上,都被人用血寫滿了詩篇。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圖書管理員瘋了!


    在隱秘書庫最重要的內庫,寫滿了東方的詩篇。


    一位蛻變者層次的超凡者赫然因為進入靈界發了瘋,比起全知高塔的三人,或許是這位學者精通各國語言的關係,他用自己的血寫下了大量的詩篇,用的還是東方的草書。


    就在作為東大陸生人的烏鴉三人,戰戰兢兢的潛入一片混亂的隱秘書庫之時,就看到了牆上那些讓他們毛骨悚然的詩句。


    烏鴉渾身冷汗的看了半天,才鎮定了精神,感歎道:「明尊在上!果然我們東大陸才是造化三尊的真傳,你看,隻有瘋了的人才會寫真話,說明他們見到的月亮,是咱們東大陸的月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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