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之上,拓跋燾猛然一拍欄杆,一道清晰的血印,烙了一個半掌在欄杆上。


    竟是他觀戰時太過投入用心,緊握雙拳時指甲把手心刺破了!


    旁邊的黑獺咂舌道:「乖乖,這都是什麽人啊!想要捏死我們隻怕都不用第二下……」


    普六茹也在他後麵拚命點頭,他有個秘密,就連宇文黑獺這個大哥都不知道。


    那就是奇遇之中,從那神秘僧人送去未來佛國得到的開皇劍,已經被他衍化出一招劍法。


    但那招劍法,比起曹玄微天上地下,同人明夷合擊的一槍。


    比起李重抽刀斷水水更流,白虎七殺第一刀。


    簡直稚嫩的像是小孩子的遊戲……


    拓跋燾則更加失落,一種挫敗感充斥他的心中。


    他認識李重,事實上對於六鎮的有心人,這個可能來自隴西李氏的落魄丘八並不是什麽秘密。


    但在他心中,李重不過是一個被家族放棄的世家子,不過是自我放逐者,縱然身上可能懷有秘密,但此人不過是一個螻蟻。


    可現在,螻蟻在他麵前,一口咬下了一隻真龍。


    曹玄微是他的目標,是他麵前一道難以觸及的天塹。


    他拓跋燾畢生的夢想就是殺死此人,以拓跋氏代曹,完成屬於他的天命。


    為此他瘋狂修煉,不惜拋棄漫長的壽元,而入殺伐第一,最能顛覆一切,開辟新朝的兵家。


    打算異日率領六鎮大軍南下,馬踏長安!


    但曹玄微來了!


    然後用一柄長槍,狠狠將他的野心摔打,刺破!


    銅雀槍婉轉,奇門遁甲玄奇,《周易參同契》更是世間最為高深強大的經文之一。


    以天地為卦,化自我為卦,兩卦相交,天人合一,衍化周易六十四卦,每一卦都堪比大神通!


    天火同人!


    地火明夷!


    天人交泰,那一槍——天地大同式,狠狠的刺穿了他的心髒,縱然率領那三千精騎,亦難擋曹玄微一槍。


    可他視為螻蟻的李重呢?


    白虎七殺第一刀截斷光陰,大夏龍雀揮出赫連勃勃銘刻在天地間的銘文,和白虎七殺衍化第二刀生殺,斬斷了銅雀槍。


    第三式,卻是融匯白虎七殺刀,揮出了在場所有人隻能看出其中兇厲,而不知半點玄機的那一刀。


    白虎銜屍!


    斬破數十重佛法加持,如破數十城。


    賀拔度站在殘破的點將台上,看著兩位年輕人所在的方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數十重禁製,萬年鐵木心搭建的點將台在一槍一刀之下,幾乎成了廢墟,卻無掩正中間兩位年輕人的鋒芒。


    下方四營將士鴉雀無聲,他們臉上滿是焚風炙烤的水泡,但沒有一個人喊出聲來。


    縱然痛的表情扭曲,他們也都瞪著眼看著點將台上的兩人。


    一者大魏太子,神州最為出色的年輕人之一,號稱麒麟太子的曹玄微。


    另一位,不過是平日見過,落魄無聞的同袍,傳言是隴西李氏出身,聽曹玄微說其兄長曾是一位大鬧南朝國都建康了不起的俊彥。


    但如今再不需任何兄長的名頭,他便可名揚天下,堪稱白虎神刀——李重!


    賀拔度看著這年輕過分的兩人,不禁心中歎息:「看來,我們的確老了!」


    他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的兩鬢已然斑白。


    兵家修士的夢魘,永遠是壽元有盡,老死於病榻……許多人寧可選擇最後一次,戰死沙場,亦要逃避這個結局。


    俊秀的獨孤信,毫無風範的張


    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著李重。


    似乎是要辨認——那真的是今日早些時候見過的那人嗎?


    校場上,數十麵法鏡將這裏映照的燈火通明,頭頂上的火雲滾滾散去,刀勢劈過的地方,裂開貫穿數百裏,寬數裏的一道狹長刀痕。


    點將台下,武川鎮將陸延麵無表情,死死盯著兩人。


    龍城之巔,慕容垂負手凝視著武川鎮的方向。


    那一柄槍——有點意思,為將太過優柔寡斷,缺了一個淩厲,但卻有皇者風度,乃是王道之槍。


    那柄刀,第一刀是個大頭兵,生死搏殺而已,隻算摸到了司馬老賊的一點邊。


    第二刀,勉強入眼。


    融匯了敗亡於自己手中的那魔刀赫連勃勃的刀痕,劈開了略帶將氣的一刀,乃是由兵登將,終於兵法入門的一刀。


    但第三刀!


    第三刀是一柄魔刀……


    這一刀朝天揮舞,勢必要讓蒼天染血;朝地揮刀,也必然要奪去大地生機,千裏刀痕,牛毛不生!


    朝人揮刀,更是要斬斷一切。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世間又有這麽一柄魔刀,究竟是誰,揮出了這一刀?」


    慕容垂神色微微有些凝重,此人的魔性,不在自己之下!


    這一刻,武川鎮內外湧動的殺機似乎都被那一刀所奪,翻滾的氣運又為那一槍所鎮,大劫來臨之前,竟然少有的安靜了下來。


    整座武川鎮都陷入靜謐。


    整個北疆防線都凝滯了一瞬……


    而錢晨依舊在高塔頂端,凝視著自己手中道塵珠投影的一切。


    李重以五髒神藏衝破塵埃牢鎖,四靈之體奪盡天地造化,揮出他藏在刀中的四靈第一式——白虎銜屍的時候,錢晨麵色十分平靜,隻有在他最後強行駕馭白虎銜屍,撤刀而迴。


    錢晨才微微點頭,隨著李重這一刀揮出,為掛礙所阻,點點塵埃似乎落在了他的身上,將原本封鎖五髒神藏和四靈之體的那薄薄的一層塵埃,微微加厚了一絲。


    那驚天動地的造化,沾染的塵埃越來越多,下一次鼓動五髒神藏衝破阻礙,讓四靈體綻放神輝造化,又更難了一絲。


    武川鎮中,九層高塔依舊聳立。


    卻見曹玄微認輸之後,手中的長槍隨意在身邊畫了一個圈,飄揚的紅纓化為漫帳,將兩人和周圍隔絕。


    「看來我不用去找你哥李爾了!」曹玄微感歎一聲:「你比你哥如何?」


    李重淡淡道:「天壤之別!」


    曹玄微微微闔目,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急轉而過,突然開口道:「李爾就是那樓觀護道人錢晨!」


    李重微微詫異,不知他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你今日的表象,比我預想中的差的太遠,而且最後一刀也並非是出自你手!」


    曹玄微篤定道:「在我們最開始交手的時候,我的靈覺便察覺到你的修為和戰力,遠超我預料。所以一開始我便傾盡全力,白虎七殺刀第一刀流水的確出自你手,我能感覺出來,第二刀多半借助了赫連勃勃留在刀中的銘文,囊括了他留於天地,不散的刀痕!也是你親手衍化而成。」


    「但第三刀,兇厲無比,根本不是你的刀,你甚至都無法完全控製那一刀!」


    「若是留下這一刀的人真是李爾,那他的修為,便遠超我預料。」


    曹玄微反問道:「若李爾已經證道元神,那海外斬龍王,誅佛門菩薩,一戰四元神的,為什麽不能是他?」


    但少傾,曹玄微又皺起眉頭,有些不解:「但是我二叔祖的態度有些奇怪!」


    「他分明


    才是和樓觀道護道人錢晨相處最久的人,但他非常篤定那是一個老怪物,根本沒有往李爾身上去想過。」


    李重聽聞,隻是苦笑:「應似飛鴻踏雪泥……」


    曹玄微頓時無言。


    兩人都知道,這說的是李爾那第三刀。


    李重這不是迴答,但也是迴答。


    曹玄微深深吸了一口氣,歎息道:「看來,隴西李氏打的算盤完全錯了!從那一刀之中,我能感覺到,李爾毫無顧忌,並不在乎一切!若是有一點遲疑,都不會有如此一往無前,斬斷一切的刀。」


    「這一刀無情至極!」


    李重搖搖頭:「哥哥並非無情之人,隻是,他太過高遠,少牽絆,無拘束,所以那一刀猶如飛鴻,落在我的手中,恰如雪泥鴻爪……」


    曹玄微看著李重頓時恍然:「也是,他若不在乎一切,也不會特意傳你這一刀和大夏龍雀……」


    李重的臉都黑了。


    忍不住反駁道:「大夏龍雀乃是我自己得到的,當然,我獲得它時蒙塵已久,刀中之神已然死去,是我哥重新為它開鋒。」


    曹玄微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也是自然,畢竟昔年赫連勃勃與慕容垂爭奪大天魔之名,為其所殺,以慕容垂之強,赫連勃勃之狠,大夏龍雀中的神祇不死才奇怪。」


    「能讓死了的刀芒重光,卻是比無意中得到這把刀更顯本事。」


    他的語氣幽深:「李爾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


    李重終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個人明明是敗在自己的手上,但三句話不離自己哥哥,顯然是不服氣,口上說敗了!


    實際上認為自己隻是敗給了李爾,壓根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若非我停住了那一刀,你已經死了!」李重忍不住道。


    曹玄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若非你停住了那一刀,你已經輸了。」


    「為什麽你死了我反而輸了?」李重皺眉道。


    曹玄微語氣十分自然:「因為那一刀並不是出於你的本心,就像我拚到最後也絕不會殺了你一樣!你不可能殺了我,因為你我都是這俗世紅塵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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