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受困在北疆六鎮,卻消息靈通的很。」


    「世間知道我名號的皆是元神,你這般落魄六鎮軍官的模樣,可不應該知道我!」


    說句話的功夫,錢晨的頭顱已經長好。


    他左右扭動了一下脖子,李重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怪異。


    李重收刀歸鞘,神色淡淡道:「我雖然不是隴西李氏的嫡係,但畢竟樓觀道之事涉及我哥哥,有什麽消息他們都會派人來通知我一聲。」


    「我哥哥現在在哪裏?」他目光炯炯,盯著錢晨。


    錢晨平靜道:「他是命中注定的樓觀中興祖師,如今正在一處名為輪迴之地的秘境修行,不日就要前往長安,再開樓觀。」


    李重鬆了一口氣:「他沒事就好!」


    錢晨瞥了他一眼,道:「可不是沒事那麽簡單。成為樓觀道中興之祖,首先便要斷絕塵緣。」


    「李爾前往長安一行,當斷一切因果,樓觀道乃是太上道祖的嫡傳道統,絕無可能讓你李家在其中發展出什麽樓觀世家,化宗為家來。」


    李重歎息一聲,席地坐下:「我知道。」


    「而且打樓觀道主意的是他們隴西李家的嫡係,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和我哥都是西涼嫡係末裔,而隴西李氏乃是昔年西涼國全盛之際分出來的一支,當時李家世代貴胄,在河西底蘊深厚,到了暠祖之時,因十六國之亂,北方漢統分崩,而得以開國西涼。」


    「暠祖亦證道元神!」


    「那時候他便知道十六國之亂,遲早要為中土一位雄才大略的強者所平定,而西州人少地狹,又有數尊大敵在側,遲早要身死國滅。於是便行分枝法,培養枝幹族人,在隴西紮根。」


    「而後果然國滅。」


    「我們的父親西涼後主李歆被沮渠蒙遜所破,隻有神魂遁逃,攜著西涼迷藏之鑰潛逃二百年,意欲借助這份密藏證道元神,重開西涼。」


    「我等便是這期間,他隱姓埋名所生。」


    「但……他兩百年依舊無法參悟這份迷藏……」


    李重臉上浮現一絲苦笑:「所謂的西涼秘藏,多半是被李寶得了,借此再開西涼國。」


    「而後北魏那位雄才大略的曹麟果然破滅北涼,斬殺沮渠蒙遜。李寶趁機投靠,多半也把那份‘西涼秘藏"獻了上去,這才得了北魏的冊封,率領宗族再次坐大!」


    「說起來,他才是隴西李氏真正的中興之祖,暠祖將秘藏交到他手中也是——唉!也是選對了人!」


    錢晨若有所思:「所以,真正的西涼後主那時候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秘藏已經成空,將你們兩兄弟送迴了隴西李氏?」


    李重微微點頭道:「他舊傷發作,不得不自封在敦煌密窟之中,安排我們潛迴了隴西,那時候我才三歲,他不過九歲。」


    「因為我們身份敏感,寶哥那時已經證道陽神,道行不遜於我們父親。便安排我們借宗親之名,低調生活在李家,豈料我哥依舊難逃……」


    錢晨微微閉目,真幻道果朝著那一絲因果脈絡砸去,頓時間掀起無窮幻境,將一應因果推算都隱藏起來。


    「這麽說,你們受北魏所猜忌,便連李寶也隻能讓你們隱姓埋名來保護你們,應該並非隻是西涼國末裔的原因吧!」


    「而起李寶短短三百年內證道陽神,也是……」


    李重凝重點頭道:「是西涼國秘藏!」


    「昔年寶哥證道陽神,多半是因為西涼國秘藏!暠祖證道元神之後,卻蹊蹺失蹤,多半也是因此。」


    「隴西李氏那邊對外說,所謂西涼國秘藏,乃是隴西李氏從仙秦以來便一直代代相傳的傳承和積


    累。」


    「從昔年仙秦兵家大修士李信,到仙漢飛將軍李廣,家傳的《射虎真經》、《易水寒》、《雲中君》、《屏翳書》,具是至寶經文。」


    錢晨麵色古怪。


    《射虎真經》應該是李廣的功法,此君曾射殺妖族的石虎大聖,以此為名,倒也尋常。


    但《易水寒》、《雲中君》、《屏翳書》那就有意思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此出自昔年為荊軻送行的高漸離所作之歌。


    敢刺殺始皇帝,荊軻即便不是道君,也相差不遠了!而且必得六國道君相助,參研出一套刺殺秘法,才有希望,那刺殺始皇帝這等級數道君的秘法,多半就是《易水寒》了。


    昔年李信滅燕,《易水寒》應是由此落入他手中。


    《雲中君》更了不得,乃是楚國王室《太一九歌》其中之一的篇章,至於怎麽落入李氏手中,隻能說李信還伐過楚。


    《屏翳書》應該是參悟《九歌·雲中君》而得,因為《太一·九歌》出了名的浪漫詩意,用詞晦澀,本為傳至太古時對神靈的頌章,乃是傳至諸神的至高傳承!


    非得境界極高,起步元神之輩不能參悟。


    所以多半將它拆出《屏翳書》,以供修行。


    這麽多傳承,大半都是搶來的,反倒是李信自己的兵家傳承沒有留下,或者留下了,但在李廣那一代斷絕。


    「刺客秘法、巫道頌章、兵家射術……」


    錢晨念叨著隴西李氏的傳承,越發感覺到有趣。


    李重連忙道:「《易水寒》估計被曹氏拿去了!《雲中君》非元神不可修,《射虎真經》如今隴西族中也少有修煉。」


    「如今真正修行的,乃是樓觀道《先天紫氣》的一部分傳承和《屏翳書》糅合的《紫雲經》。」


    「看來李氏和樓觀淵源不淺啊!」錢晨感歎道:「說你們是道祖後裔,莫非是真的?」


    李重有些遲疑:「據說昔年太上道祖,有一次轉世到了我們家,但那都是太古時候的事情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甚至族中自己都不敢多談,隻怕引人笑話。但自隴西侯信祖開始,我李家的確和樓觀道關係匪淺。」


    錢晨朝著地下一指,仿佛鬥轉星移,時空變化,周圍景色變化,兩人一同來到了一座九層高塔的頂端,端坐在第九層內。


    木質的檀香木地板上鋪設著細絨羊毛地毯,中間織就的寶相花紋路,內蘊佛性。


    李重仿佛迴到了昔年佛道並重,絲路源頭的西州,迴到了年幼時的那座莊園。


    錢晨平靜問道:「若西涼國秘藏是李氏家藏,曹氏趁機索取一些,這事也就過去了!為何還要追尋你們兩兄弟?」


    李重有些猶豫,他看了一眼九層佛塔之外,儼然就是武川鎮。


    鎮兵和邊民來來往往,初升的太陽照耀東方,似乎那一指之間,變換了一個世界。


    卻是錢晨以真假道果在那一指之下劃分了兩個世界,他們沉入陰影之中,來到了六層佛塔倒影的九重高塔頂端!


    「若你真是樓觀道那位護道人,此事說與你應該沒關係。」


    李重長身而起,將手放在了刀柄上,凝重道:「因為西涼秘藏並非李氏遺藏。李陵之後,李氏衰微,世人皆以為恥,就連李氏的兵家傳承,都為匈奴所奪。縱有遺藏,如何能再出暠祖這等元神真仙?」


    「而且,暠祖證道元神之後,又為何會失蹤?」


    「所以那些人根本不相信西涼秘藏隻是我李氏的底蘊,也絕不僅僅是從西域而來的佛門經文和其他傳承。」


    錢晨微微思索,便吐出了四個字:「西王母國!」


    李重身軀一


    震,瞳孔驟然緊縮。


    錢晨伸出指甲敲了敲地板,牛頭檀香木質地溫潤,帶著一種淡淡的香氣,令人心神一清。


    「昔年穆王西行,前往西王母國便是從河西走廊直通西域,由昆侖山登入昆侖大世界。」


    「而後仙秦遠征西王母國,亦是駕駛著周天星艦,由此往昆侖山,以昆侖山為錨點攻入昆侖大世界,覆滅西王母國。而且李氏先祖李信亦是遠征的將領之一……」


    「所以,李氏能在西州,在敦煌守護的傳承,應該來自於西王母國!」


    李重呆了一下,豎起拇指道:「厲害啊!沒錯,曹氏、佛門那些人也是這麽想的。他們認為寶哥所得的秘藏,便是暠祖尋到的一部分西王母國寶藏。」


    「但那隻是真正秘藏的一小部分,而開啟西王母國遺跡的鑰匙,就在我父親,酒泉後主手上!」


    「所以,自從我哥被人掠走後,我也隻能自我放逐在這六鎮,避免那些人對我下手。」


    「而你哥的消息自建康傳迴來,再加上我這位樓觀道護道人前往歸墟,開啟了昆侖墟。那些人就認為西王母國的秘藏,最後落在了我的手中?」錢晨露出了一個笑容。


    李重疑惑抬頭:「難道不是嗎?」


    「昔年歹人掠走我哥,多半是為了他手中的秘藏線索,而樓觀道被滅門,亦是驚動了你。你救下我哥,找到秘藏的線索,最後開啟昆侖墟!」


    「唉!反正那東西是我哥的,他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好了!」


    李重靠著檀木地板,躺了下來,平靜道:「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為了西涼秘藏而追殺我了!我也能就此……自由……希望,還能見到我哥一麵……」


    他深深歎息,兄弟相隔數十年未見。


    李爾失蹤之時,他不過九歲,對哥哥的印象隨著這些年種種波折,紅塵磨礪而漸漸模糊,什麽西涼秘藏,末代皇子,也不如兄弟相見一麵。


    最初聽到李爾消息的時候,他也曾想過奔赴南方去尋兄。


    但李寶曾對他說過,他們兄弟身懷西涼秘藏的兩把鑰匙,離得越近,就越危險……


    錢晨目光微微波瀾,雖然很難為此感同身受,但李重此番真情流露,已然讓錢晨覺得那份因果,更加沉重了一點。


    可惜……我終究不是李爾!


    但我會以李爾的身份迴去,同你見一麵的……


    錢晨微微閉目,道塵珠之中無窮虛幻靈光孕養的那一點真靈,漸漸清晰,之前他和李重說話的時候,便持著此真靈,以李爾的角度,同他說了幾句話。


    世間有人懷念,終究是讓這份真靈沉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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