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神龍王神情微動,轉頭看向旁邊的瞎眼老龍。


    瞽老微微點頭,傳音道:“這洞有些玄機,我聽那祭台上的青銅禮器,便知道這是天商末年,南荒巫教的祭祀之禮。”


    “依照祭禮,禮器之中有斧鉞說明祭祀的乃是兇物,鉞以青銅神麵,露利齒,更是說明在祭祀邪神!青銅兇神有利齒,裝飾鉞麵,其中祭了一尊兇神,是為了斬殺人牲之際,以兇神吞噬其魂魄,然後將屍體棄置水潭之中。”


    “這是下祭,說明人牲用的是奴隸和羌人,並非俘虜的貴人和部族之中自願祭獻者……不然應該用玉鉞宰殺!”


    “南荒的祭禮,凡祭祀,社壝用大罍,禜門用瓢齎,廟用卣尊,凡山川四方用蜃尊,凡祼事用概尊,凡事用散尊……那銅尊就是散尊,說明祭台隻是毀折牲體,祭祀小神的禮!”


    “還有那個青銅鬥,其中是不是盛放有黑色的液體……“


    元神龍王微微一愣,看著他灰白的眸子,暗暗道:“你不是瞎了嗎?怎麽觀察的比我還清楚?”


    “那是秬鬯,上古之時,巫祭以鬱金草和黑黍釀的酒……”說著抽動了一下鼻翼,瞽老蒼老的臉上篤定道:“鬯草至少有千年火候,黑黍應該也是祭田中栽種的,品質更要優於什麽紫紋龍牙米,上清玉皇稻。乃是神祇神力滋養下,長出來的靈黍……”


    “這祭酒品質極高,按理來說不應該配這種祭禮,除非……“


    “除非什麽?”元神龍王麵色更肅,瞽老不愧是龍族最古老的卜者之一,便是偏遠人族的祭祀之禮,竟然也掌握無礙,此老果真是一寶。


    “除非他們對自己祭祀之物非常恐懼,但此物又得不到那些蠻人的信仰,因此才以厚祭賄之,下禮貶之。”


    “那些青銅禮器之中,有幾尊是上禮,虎彝、蜼彝還有兩象尊,其中都祭祀出了神,是堪比法寶胚胎的禮器,至少經過數千年祭祀!因此,這祭台是祭兵主以淩邪神之祭……”


    “那尊青銅神麵鉞代表兵主,上好的禮器,便是祭祀兵主,清洗斧鉞所用!”


    “如此借兵主神威,斬殺人牲,將其魂魄祭祀給兵主,然後將這殘存有兵主神威的屍體,塗抹上秬鬯祭酒,推下水潭,給邪神享用,如此將人牲最珍貴的魂魄祭祀給了兵主,便不用擔心邪神享用了人魂,越發兇殘,得了人的智慧勇氣正直,而近乎妖!”


    “同時殘留在屍體上的兵主神力,也能鎮壓邪神不敢作亂!”


    “但同樣因為祭品沒有了魂魄,那些蠻人擔心邪神會因此不滿祭祀,又以秬鬯祭酒塗抹在屍體上,此酒對於生靈乃至妖魔有無上的好處,太古神道祭祀,多用酒牲,用香……哼!那是佛門興起之後的事情了!”


    “如此一來,此洞最珍貴的,便是那青銅兇神鉞!”


    元神龍王凝重道:“上古蠻人祭祀蚩尤兵主的禮器,至少也是一件靈寶之胚!”


    “還有那一鬥秬鬯祭酒,那一鬥酒存放萬年,靈性沒有一點流失,反而因為一直被供奉在祭台上而越發渾厚,若是取得此酒,隻怕祭祀祖龍都有極大好處!就是……”瞎眼的老龍微微有些遲疑,仿佛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他恍惚片刻,才咬牙道:“此酒乃是邪神所用的祭品,一定對其異常敏感……”


    “我等若是取走青銅神麵鉞,鎮壓此邪神之物被我們帶走,它定然不會阻攔,多半還樂於見得壓在自己頭頂的一塊巨石滾走。但我等若是取走了它盯上的祭品……”


    “此酒真的能祭祀祖龍?”元神龍王完全略過了它後麵的話,隻是聽到前半句就已經震動轉身,死死盯著瞎眼的老龍。


    瞽老隻能點頭。


    “那就必須取得……”元神龍王神色嚴肅道:“縱然是邪神祭物又如何?若是能祭祀祖龍珠中的靈性,令祖龍珠神祇再複蘇一些,便是我等都死在此地又如何?祖龍珠再有三擊之力,天下莫可當得……”


    “龍王……”瞽老麵色有些難看:“能叫蠻人以兵主之力鎮之的邪神,不可小窺啊!”


    “我知道其中兇險,但事關祖龍祭祀,卻是不得不冒這等兇險!”龍王的神情帶著不容拒絕的斷然。


    瞽老隻能歎息道:“若是如此,須得小心籌劃才是,原本我等可以在不驚動那邪神的情況下,悄悄取走那些青銅禮器,但現在必須得先取得鎮壓那邪神的青銅神麵鉞在手,才能令那邪神有所忌憚。如此一來,便得複蘇青銅神麵鉞中的神祇,獲取祂的承認……”


    “這樣,隻能重啟血祭!”


    瞎眼老龍麵露狠色:“那青銅神麵鉞宰慣了人牲,我龍族不是合適的祭品,須得誆一個人族修士一起進去,然後依照祭祀之禮,斬殺了他,用其魂魄喚醒青銅神麵鉞複蘇。最後以秬鬯祭酒塗抹其屍體,將屍推下水潭。”


    “趁著邪神享用祭品,悄悄攜帶秬鬯祭酒退出來,同時一路手持青銅神麵鉞以威淩之……”


    就在龍族漸漸拚湊出祭禮真相,圖謀禮器之中兩件最珍貴的寶物之時,錢晨也在翻找造化鼎給他的萬神祭圖冊,尋找到了對應的洞窟記載。


    “第二十七兵主洞,蠻人縱目部所祭,以人牲祭兵主之黃鉞……嘶嘶!這口鉞居然是兵主之黃鉞?”


    錢晨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接著看下去,暗道:“兵主廟中黃鉞七十二,乃是十萬大山之中無數蠻人部落合祭的兵主廟中的禮器!昔年葛盧之山發而出水,金從之,蚩尤受而製之以為劍鎧矛戟,雍狐之山發而出水,金從之,蚩尤受而製之,以為雍狐之戟芮戈,是歲相兼者諸侯十二,故天下之君,頓戟一怒,伏屍滿野!“


    “而後帝怒,伐蚩尤,及死。銷蚩尤之兵而做黃鉞!”


    “真正的天帝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乃是用蚩尤的雍狐之戟芮戈所煉,這兵主廟中的,隻是蚩尤手下兵器所煉的斧鉞……但能稱得上黃鉞,幾乎可以肯定其中加了太陽金精,非黃金無以為黃鉞!“


    “這東西,乃是靈寶之器啊!在靈寶之中,都算得上上好的胚子了……”


    “什麽東西這麽兇,需要用兵主之黃鉞以鎮之?”


    錢晨在祭祀圖上看了兩眼,驚駭將圖譜掩上,聲音低沉道:“黑水之南,食麈玄蛇?”


    《大荒南經》記載:有榮山、榮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有巫山者,西行黃鳥。帝藥,八齋。黃鳥於巫山,司此玄蛇。


    “這畜生怎麽在這裏?”錢晨麵色凝重,低聲喃喃道。


    他翻開造化鼎給他的那本圖譜,匆匆掃了幾眼,才抬頭道:“好家夥,巫山不死藥竟是媧皇所植,昔年媧皇道統內鬥,貳負殺窫窳,媧皇命十巫取不死藥救之,窫窳之屍化猰貐,後為亂。媧皇令羿以殺猰貐,其屍化為玄蛇,出弱水!”


    “巫山八齋的帝藥肯定是被造化鼎收走了!”


    “估計是玄蛇丟了不死藥,入世為亂,它是媧皇之臣死後所化,造化鼎估計沒注意自己收走不死藥,鬧出了這麽一隻兇神,又不好出手對付它,就讓縱目部的蠻人持蚩尤之鉞,將它鎮壓在這兵主洞中,祭祀之,令它不再為亂!”


    “哼哼……原來是造化鼎的黑曆史,難怪要封印到這裏!”


    錢晨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這東西是死去的道君遺留道果中誕生的神祇,一柄黃鉞隻怕鎮不了它這麽久……“


    他繼續往下看:“原來祭台之中還埋藏了一塊蚩尤之骨,這厲害了!難怪玄蛇老老實實的,那鬱金祭酒放了數十萬年都不敢動……”


    《萬神祭圖譜》之上,這玄蛇洞還隻是小菜,錢晨不斷往下看,才越發的毛骨悚然。


    “這個八齋洞,是五色石山靠近頂部的八個石洞,不會真有‘帝藥’?不對,造化鼎寫的八齋是葬洞,其他的語焉不詳,女媧之腸一分十……不會吧!不會是靈山十巫葬在裏麵吧!”


    “萬神窟的水真深,我隻是掃了兩眼,就看到至少十幾個道君葬在裏麵了!”


    “媧皇道統的禁忌,太恐怖了!我感覺葬下的那些道君,都隻是看守著一些秘密而已。萬神窟中,可能也有一株不死藥,但那株不死藥應該也出問題了!”


    “女媧之腸,女媧之腸究竟是什麽?巫鹹、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這靈山十巫,與女媧之腸究竟是何關係?”


    錢晨看到了那最恐怖的幾個洞的記載,總感覺頭皮發麻,造化鼎不知道把媧皇道統的多少秘密,都藏在了這裏。


    這……可還真是夠相信他的了!


    錢晨掃了一眼那口昏暗的石洞,其中的確有一些好東西的,最好的就是祭台中埋著的蚩尤之骨,一位堪比道尊的神帝之骨,世間沒有什麽東西比得了。


    但他不敢取……


    這東西因果太重,道尊都是死而不僵的存在,帶著他們的骨,錢晨怕睡不著覺。


    其次便是那青銅神麵鉞,乃是上品的靈寶胚子,再其次便是那鬱金祭酒,這東西對於某些神道存在,隻怕比青銅神麵鉞還珍貴一些……


    此時龍族和玉京山已經做好了交易,隻見龍王和玉長生的神念交織,不知道交流了什麽,便聽玉長生一指身後的一位玉京山弟子,道:“你!隨他進去……”


    龍族派出探洞的,恰是一尊陽神級數的老龍。


    錢晨看了那龍族瞽老一眼,覺得他應該是看出了什麽東西,但眼力這種事情,從來就是不上不下半桶水晃悠最淒慘……


    他敢認定這瞎眼的老龍猜不到水潭中的兇物,是食麈玄蛇這等存在。


    若非看了造化鼎留下的記載,他自己都猜不到……


    因為不知道祭台中有蚩尤之骨,就會誤判青銅神麵鉞便可鎮壓此兇物,嚴重誤判玄蛇的實力,錢晨和瞽老相比,唯一勝過的一點就是,他看到秬鬯祭酒在鬥中沒有被水潭裏的兇物所取,便感覺有一絲不協之處。判斷出自己有些東西沒有發現。


    雖然也不會想到蚩尤之骨這麽離譜的存在,但絕對會因為謹慎而不去動它。


    “食麈玄蛇……”錢晨很同情的看了龍族那條探路的老龍一眼。


    別以為人家是蛇,你是龍就了不起了……


    陽神,陽神還沒有人家常吃的神麈強大!那也是上古神麈,估計是鹿蜀之類的存在。


    這東西除了他和徐福二人,隻怕沒人能全身而退!


    燈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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