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厲喝宛若雷霆滾滾,頃刻掃蕩了整座荒島,小村裏的男女老幼滾作一地,不少孩童的魂魄都被嚇掉了幾魄,一時間平靜安詳的村子,刹那便被打破。


    被飛梭絞碎的窗緣門板破碎的漫天飛舞,夾雜著孩童的哭鬧聲,女人淒厲的哀嚎,男人的恐慌求饒,轉眼間亂成了一團。


    看到夏師叔現身出來,便有機靈的叩拜在地。


    夏師叔蔑視的掃了一眼此地的慘狀,隻是冷冷道:“供奉此等邪神,不行正道,爾等可知罪?”


    一位年紀略大一些的男人被村人推舉出來,朝著夏師叔磕頭叩首道:“仙師大人,我等知罪了!”一麵趕緊示意村民將福神的信物廟宇毀去。


    長明派統屬海域內,修士積威甚重,隻是一嚇,便毀去了此地本就不穩固的信仰。


    遠方荒礁之中的尼坤若有所察,感知到那處小村傳來的恐懼、慌亂、無助的願力、已經動搖根本的願力基石。眼看尼坤便要斷絕了一處香火來源,卻並不急躁。


    他這般鏟除邪修,解凡俗之困厄,本來就是急功近利之舉,等到初步修成法身,擁有結丹法力,便可棄了這片基業,海外之大自可去得,何必在這長明派的地界糾纏。


    尼坤曾聽聞,這長明乃是大宗派,非但有化神真人坐鎮,更與這片海域之主龍宮有關,乃是得了正經冊封的仙門。


    如他出身的百獠海域,崇拜巫神,偌大一片群島千萬獠人,數百部落,大大小小的神祇亦有數百位,強者乃是法身,擁有幾近化神的威能,弱者不過是孤魂野鬼,有些法力的陰靈,神通說不定還不如他。


    那般的好去處,才是他信仰紮根,汲取願力的所在。


    夏師叔見得那村落家家戶戶房前屋後的神光散去,這才森然一笑,對身邊那羅師侄道:“師侄兒去左近的其他村落看一看,發現這邪神的廟宇神像標記,都要統統毀掉。本門之下,除去東海龍王和龍宮的幾位正神,乃至本門冊封的巡海夜叉,除此之外皆是偽神邪神,但盡快除之……”


    “是!”羅師侄領命前去。


    “福神救救我等……”


    “福神顯靈……”


    顯然尼坤先前舍下的恩德還是有些人並未忘記,麵對這些殺星一般的修士,尚有人在暗暗祈禱,願力將這些人的心聲都傳遞了過來。


    夏師叔眯起纖長陰冷,猶如毒蛇一般的眼睛,他強橫的神識緩緩掃過小村中的這些人,巨大威壓下,有不少青壯都是額頭見汗,臉色蒼白,至於老弱便更不乏突然暈倒的。


    “福生無量……”一個梳著雙丫鬢的小姑娘,在這般重壓之下,下意識的低聲道。


    “你!”夏師叔伸手一指,便有一道法力垂下,將她拖了出來。


    她身後的一個土人女子突然哭喊著要衝上去,被夏師叔伸手一彈,便有一朵碧色的火焰突地落到了她身上,將她直接燒成了灰燼。那小姑娘臉上浮現一絲錯愕和絕望,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就驀地昏了過去。


    荒礁之中,尼坤所化的流雲百福神心中微微一動。


    他眉頭微皺,低聲歎息道:“福生無量天尊!”


    此刻,尼坤心中有些許茫然道:“這般不過尋常之事,往來我自己下手做過的,便有三五件,與那邪修交往時,比這慘烈許多的都見過,為何此刻卻心有不忍?”


    神祇有同心之能,方才那一刻,他似乎與那信仰自己的女子同心同意,真切的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悲切和絕望。


    神道以願力采眾生的正直、智慧、勇氣、善良等等靈情,便會受眾生的仁愛、正直、勇氣的感染,錢晨雖然不修神道,但他參悟的流雲百福法身,卻是最為正統的神道法門,與眾生同心。


    於錢晨來說,這等同心乃是後天之濁染,他心之雜念。


    但於真神來說,便是靈情,是慈悲,是感同身受!


    因此錢晨以仙道法門,將神性兩分,神祇掌握天道法則的皇極之道,歸於自己。而這些願力靈情的雜念濁染,則歸於尼坤這個鼎爐。


    但一意修仙的錢晨又豈知,與眾生同心,采眾生之靈情,神而明之,感應眾生的同理心,便是神道之中另一種與仙道截然不同的心性!雖是後天之濁染,信眾的念力染化,卻又何嚐不是一種因同理心而萌發的慈悲。


    所以先前那般的人倫之痛,錢晨一無所覺,尼坤卻能感受這兩個最為平凡普通凡人,那一刻心中萌發的靈情,突破恐懼的勇氣,人倫父母的大愛和舊日種種的迴憶。


    “還有你,你……”


    夏師叔不斷攝來那些對福神信力不改的男女,結丹真人神識掃視之下,凡俗男女的心念豈能逃過搜索。


    “這些便是死性不改的邪神信眾了!”夏師叔冷笑道:“這般穩固的信眾,神魂之中定然有那邪神的烙印,讓他們死了之後,也可以去那邪神的神域之中,洗練度化之後轉世投胎,正合我用九鬼追魂大法追索那邪神的真身所在!”


    “麻老道,你布下此法壇!”夏師叔冷冷的甩出一張黃紙,上麵書畫了法壇的種種布置,飛到了麻老道麵前。


    看著那血腥而邪門的法壇布置的法門,麻老道微微一愣,便聽見夏師叔嗬斥道:“怎麽,可憐他們?你怎麽不可憐可憐你那孫子?”


    麻老道連忙接過黃紙,不敢再猶豫片刻,來到村落之中掐著法訣,升起了一座土台,然後在土台之上以朱砂書刻種種符籙。


    小村中的男女老少鴉雀無聲,等待著仙師的審判,有人神色恐懼絕望,有些急於討好,怒罵福神,還有人看到夏師叔的神色,察覺不對,想要躲藏起來。


    很快那羅師侄便駕著雲鰩飛了迴來,夏師叔神色漠然,突然伸手一指,飛梭攪動,便將躲藏在村中隱蔽處的數十人斬殺,那精血瞬息被土台之上的符籙攝去,就連魂魄也被攝上了法壇,化作一團魂魄。


    此時村中的眾人已然明白了自己的下場。


    當即便有人當場啜泣起來,夏師叔又挑著想要逃跑的青壯殺了數人,道:“以這十二人為法引,將此村血祭,當能施展九鬼追魂大法尋到那邪神的真身所在了!若是還不足,周圍還有幾家村落,反正此地的人口也資質低劣,不堪大用!”


    那十二個被夏師叔拖上法壇的男女中間,幽幽轉醒過來的少女,見了這一幕,反倒紅了眼,她用力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轉頭看著被飛梭幽光映在臉上,在她心中猶如惡鬼一般的夏師叔,緩緩站起身來。


    她拔出頭上新磨的木釵,握在手中。


    倒是夏師叔眉頭一挑,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道:“有趣,凡俗也敢和修士動手了!看來冊封在此地的邪修倒是並未好好教過你們,什麽是仙凡之別!”


    說罷,他伸手一彈,一朵碧火又落在人群之中一個滿臉寫滿了緊張,凝視著少女張口欲說些什麽的青年身上。


    蝕骨的火焰頃刻之間燒去了青年的皮肉,讓他淒厲的哀嚎起來,少女撕心裂肺的大喊出聲,拔起木釵,朝著夏師叔衝去,夏師叔哈哈大笑,又是一彈指,蝕骨碧火落下……


    卻見一道金色的蝠影從地上的福字殘字之中飛掠而出,撲滅了這道火焰。


    “邪神,你倒真敢出手!”夏師叔譏諷道。


    一隻隻金色的蝙蝠從那滿地的紅紙殘字之中飛出,絲絲縷縷的金色流雲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在眾人的頭頂化為一片祥雲,祥雲垂落護住了村落中的眾人,數百隻金蝠匯聚,化為一尊金色的身影。


    “神道在於守護!”


    流雲百福神一聲長歎,瞬間傳遍了整座荒島。


    伴隨這一句話的,便是鋪天蓋地的威壓,祥和之氣化為肅殺,垂落下來。隻見道道流雲轉動,無聲無息便開始削落夏師叔和羅姓真傳兩人的氣運,讓夏師叔猶如直墜入寒冰窟窿中一般,頃刻間周身寒徹。


    話音未落,又見數十隻金色蝙蝠飛出,帶著數十點猶如天上燈火的光芒,朝著羅師侄飛撲而去。


    隨即便燃燒成一團神火,驟然合攏,籠罩了羅師侄,眨眼之間被這一道金色的火虹纏繞上來,羅師侄渾身登時被燒的黑煙滾滾,慘嚎連天,神火九轉消磨,便了卻他的性命去。


    麻道人看清了那金色身影的麵目,張大了嘴駭然道:“尼坤!”


    “這邪神竟然是那個散修尼坤?”夏師叔轉眼便迴過神來,也不看自己那被神火燒死的師侄兒一眼,隻是盯著那灼灼神軀,心裏卻是不敢相信。


    靈珠之中的錢晨卻也是十分驚訝,尼坤此舉並非因他操控,而是確確實實發至本心,因而出手。


    “一個人的心性,真的可以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麽大改變嗎?還是神道外染,比我想象的更加神妙?”錢晨有些不解。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尼坤低聲道:“福神之道,在於消災解厄,化戾氣為祥和!護我信眾……”


    燈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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