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前往孤竹國,錢晨就順路將遊三和胡五六兩人一並帶上。


    幾人自荒集之後的山徑飛遁,深入數十裏,一路上都是是峽穀溝壑,一股股霧氣彌漫在峽穀之中,連綿如雲,深不可測。


    隨著沿溯峽穀上行數百裏,濃霧漸漸濃密,到了峽穀的中段,更是達到伸手難見五指的程度。


    錢晨知道這是陣法所致,甚至這點陣法在他看來還稍顯淺薄。


    法信禪師鑽入濃霧之中,左拐右拐,登上一處山崖,山崖前方猶如被利斧劈斷,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來到崖邊,法信將一連串法訣,打入濃霧之中。


    隻見深淵上方雲霧翻滾,猶如退潮的浪花一般,迅速退去,顯露出一座扼守峽穀的雄關來。雄關呈現鐵色,猶如山嶽橫斷峽穀,關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豎立千刃的關牆上,閃爍著沉凝的靈光禁製,縱然每一寸關牆都布滿了禁製禁製靈光,堅不可摧,卻也猶然能看見其上斑駁的傷痕。


    許多修士在城牆上守衛,數種威力巨大的神雷法器都暗藏關牆之後。


    更有劇毒瘴霧,被凝練成豔麗的雲霞,懸浮在深淵之上。


    這些雲霞匯聚成橋,反射九彩光華,一頭搭在山崖上,一頭搭在城門上。


    法信禪師踏上雲霞橋,迴頭對錢晨等人道:“孤竹國被護山大陣遮掩,唯有經過此關才能進入。此關又名鐵關,為我人族百宗聯盟傾盡底蘊打造,曾抗拒妖族七次來攻,護住了人族最後一片淨土。”


    錢晨微運用目力,將鐵關暗藏的禁製照徹,暗暗點頭,口中道:“確實是一具雄關!”


    司傾城環視一眼,大大咧咧道:“這些毒霧雲霞,對付尋常的妖物還可以,若是五大妖王這個級別,基本上是被一口吞了吧!”


    法信微微一笑,並不解釋。


    七次拒妖之戰,五大妖王出手過幾次?要是每次都有妖王出手,人族早就扛不住了。


    關前白光一閃,一朵猶如烈火的紅雲升起,雲中傳來金鍾玉磬之聲。


    一位少年修士站在雲中,俯視關下,對身旁的兩位通法境界的老道士吩咐一聲,兩位老道便下了雲頭,站在雲橋上等著法信他們過來。


    這幾人顯然都是守關的修士,但錢晨看得清楚,關上的少年修士不過通法修為,看守如此重要關卡,態度也太過於輕浮了一些。


    兩人驗過法信的符牌,還要驗錢晨等人的過關文書。


    法信忙道:“這幾位是關外來襄助的同道,白骨妖王麾下五大鬼使傾巢而出,欲屠盡荒集,而成就人間鬼蜮,以陰兵借道,來攻孤竹。全賴幾位同道相助,方才化解此劫,更一戰斬殺……”


    那老道士不耐煩的打斷他道:“法信和尚,你休說這麽多!我們職責在身,孤竹存亡,全在此關,什麽荒集莽城,魚龍混雜,不知道混進去多少妖族奸細。”


    “你就算誇得再大,沒有通關符牌,也要請示過鎮守真人,才能入關!”


    另一位麵色紅潤的矮胖老者也道:“荒集不過是流民聚集之所,就算一萬個荒集,也沒有鐵關重要。”


    “法信,你接到傳書,便匆匆出關,又帶了幾個沒有身份的人進來。可知前日智狼王幾個傀儡暴露後,國中正在嚴查奸細。”


    “這樣……我抬一手,你自行入關稟報鎮守真人,讓他們在橋上等著。若是你討得來符牌,我自然放人過關。若是鎮守真人不開口,也莫要讓我們為難!”


    燕殊被他們這怠慢的語氣,氣的冷笑一聲。


    他凝神看了天上的雲頭一眼,冷然道:“那朵火雲,是此關的都天烈火法禁所化吧!”


    “都天烈火最重積薪,放出這一朵火雲,足以消耗禁製一日積累的百一。隻是為了排場,便擅動禁製。你們這般做派,也好意思口口聲聲說什麽職責在身?”


    天上的少年修士,似乎聽到了下麵的言語,麵色一沉,便揮袖收了火雲,落入關中。


    那兩個老道麵色一變,收了臉上的皮肉之笑,麵無表情的看了燕殊一眼,道:“你就算說出花來!能不能入這關,還是我們說的算……”


    錢晨在旁邊看的眼界大開,這國之將亡,大難臨頭,仍舊麵不改色的官僚習氣,倒是真有幾分大明餘氣的摸樣。


    而且法信也是舍利境的大和尚,被兩個不過通法中流的修士唿來喝去,怎麽看怎麽怪異!


    這關中雖然有十幾位結丹修士坐鎮,還有一位陰神尊者,頭頂青氣三十丈,可錢晨隻在荒集一戰,殺的結丹陰神,就比這一關都多了。


    這鐵關擋不住孔雀明王,難道就能擋得住他麽?


    官僚習氣這個鳥樣,錢晨也見怪不怪了。這兩人勉強說得上是在遵循職守,錢晨並不欲和他們計較什麽。


    燕殊也隻是冷笑一聲:“若非燕某斬了那五隻鬼使,斷了白骨妖王的人間鬼蜮,陰兵借道的神通,你們十個鐵城關,也給它覆了!哪裏輪得到你跟我這裏說三道四……”


    他自腰間的劍囊之中,拿出一個人頭出來,扔在那矮胖老道的懷裏。猶帶豔色的美人頭顱,冰封在玄冰之中,臉上還殘留著對太陰絕滅神光的驚恐。


    斷首之上殘留的鬼煞之氣,讓老道手腳癱軟,幾乎拿不住那頭顱。


    這赫然便是那琵琶鬼使的美人頭……


    燕殊擺擺手道:“拿去給你那鎮守真人看,若他認得出來這是誰。便痛快讓我們進去!”


    兩個老道倉惶而走。


    法信麵露苦笑,對著燕殊錢晨連聲賠罪,錢晨忍不住問道:“禪師,孔雀大明王來襲在即,為何這些人,並無幾分焦急?”


    法信隻是麵露苦色,倒是遊三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候反倒說了一句:“關中許多結丹真人的後輩修士,隻怕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隻妖獸!偏能登高位……”


    “若非大劫之前便在掙紮的前輩,與我們這些在關外冒險查探的捕風。能有幾人知道妖族真正的可怕?”


    不一會,便有人出來,恭恭敬敬迎了錢晨等人進去。


    鐵關之中,往來的低階修士甚多,這些如遊三一般,或是仗著一門法術勉強突破通法,或是幹脆隻有練氣修為的修士,並無一絲怠慢。有的在修繕禁製,還有演練法術,甚至還有的以妖魔血肉殘骸,祭煉種種法術法器。


    錢晨一路上看到不少人都使用過禁術,以犧牲壽元和潛力為代價,修習法術,提升法力。


    搶收而來的靈穀,帶著草木的清氣,被運入關中各處的府庫之中。


    路上,他們看到了不少修習魔道之術的修士。


    但就算是燕殊,在神識掃到軍帳之中,看到一位精氣微弱,甚至根基都有不足的瘦小修士。他還是少年身姿,捧著一碗靈穀雜粥,小口的嗦上一口,然後運起真氣,用可以稱得上是壓榨的方式,去壯大一口真氣。


    燕殊隨即沉默無言,不再說什麽了。


    遊三看著那些帶著青茬的靈穀,下唇哆嗦了兩下,身軀微微一顫。


    這當然逃不出錢晨等人的神念,錢晨迴頭,看到遊三神色木然,帶著一絲哭腔道:“青木引生訣!”


    法信禪師無聲歎息,低頭誦經。


    黃五六抬頭起來,茫然道:“養一穀而枯百穀,若是這些靈穀真的都用了青木引生訣。那國中今年的收成,豈不是皆要斷送了?”


    “我們的糧食本就不足,這樣要餓死多少人?”


    錢晨早已看出,以鐵關之中的修士數目來算,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座靈山福地能供給的極限了。除去這些修士自己修煉的是對資源要求最低的旁門左道,乃至魔道之法,剩餘的資源壓力,依然不小。


    “為了備戰,孤竹國看來已經不顧後果了!”錢晨感歎道。


    燕殊也歎息:“大劫之下,哪裏都並非一片淨土啊!”


    幾人被引入議事殿中,此時關內十幾位結丹真人來了將近一半,那位陰神尊者倒是沒來,許是覺得區區一位鬼使,還不值得他出麵。


    錢晨等人踏入殿中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山羊胡子的結丹真人,猶如變態一般,在把玩這那顆美人頭顱。


    一邊把玩,一邊還嘖嘖稱奇道:“還真是那琵琶鬼使!”


    “這鬼女,老道見了都要轉頭就逃,法信這廝出去一趟,居然就帶著她的頭迴來了!”


    “而且昨夜,荒集方向確實大有動靜,特別是深夜時的一道光芒,老道在關中觀望,都有一種戰栗之感。這人間鬼蜮,陰兵借道之說,或許真的不假!”


    有人卻冷冷出聲道:“妖族肆虐三百年,多少宗門都破滅了。人族殘餘傳承隻剩我等。哪裏還會莫名其妙的跳出幾個從未聽說過結丹真人,殺了白骨妖王的鬼使?”


    “而且白骨妖王和智狼王,都是希望孤竹能繼續存在,來牽製孔雀大明王。智狼王之死,依我看,就是孔雀王下的手,這幾人殺了鬼使,未必沒有引得白骨妖王與我孤竹國衝突之意,說不定就是孔雀妖王派來的奸細!”


    一位眉毛細長,垂落過頸的結丹修士冷笑道。


    “妖族勢大,輕舉妄動隻會讓孤竹國更加危險。想要牽製孔雀妖王,隻能從妖族內部下手。原本以智狼王、白骨王、黑牛王牽製孔雀王,靈王坐鎮孤竹的謀劃,安穩了三百年,才讓我人族在群妖環伺之下幸存下來。”


    一位衣著華麗,裘服以靈蠶絲紡織,比錢晨在中土武陵坊市所見,還要細密幾分的中年真人說了幾句,又抬起茶盞,吞了一口靈氣四溢的茶水,才幽幽開口道。


    “荒集,便是我人族舍去,用來麻痹妖族的棋子。如今為了一枚棋子,而冒著惹怒白骨妖王的危險。法信所為愚蠢至極,得須嚴懲!”


    錢晨從堂下看過去,看到不久前見過的那個少年修士,就站在此人身後,以晚輩之姿服侍。


    身邊的燕殊露出冷笑之色,寧青宸也傳音給錢晨道:“師兄,我現在知道為何對五大妖王動手時,你從未指望過孤竹國援手了!”


    錢晨平靜道:“先見過呲鐵妖王,再決定是否自行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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