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那白衣女子現身為他們打開道路,老道卻有些擔憂:“不好!此地的主人居然現身了!”


    小魚也詫異道:“沒想到鬼王居然是如此溫柔的一位女子……老道,鬼王現身鎮壓了這些魔頭,看上去並非那種不好說話的人,為何你要說不好?”


    “就是因為太好說話了,才說不好!”老道凝重道。


    “那些世家眾人貪婪如虎,狡猾如狼,在他們麵前稍微弱勢一些,都被抽骨扒皮的吃下去。若是她並不現身,憑著這太牢祭龍,血河送葬,乃至這滿樹的鬼皮,的驚人布置,都決計無人敢招惹。”


    “但她一現身……”


    “那些老妖怪活了那麽多年,能看穿許多人。她身上一絲煞氣都沒有,別說將那些惡鬼活活扒皮的恐怖,隻怕平生都未殺過多少人。”


    “此地的布置,絕非出自她之手。”


    “而且她的修為,不過結丹!”


    “怎麽可能?”小魚驚異道:“這裏的六位地仙,修為應該在伯仲之間才對,將軍出手我們都見過,別說結丹了,就算是來上一個陰神大修士,也要被鎮殺了。若是她修為弱一些,怎麽可能搶得過那位太陰煉形的前輩?”


    “麵子夠大就行!”老道低聲道:“她應該有一個非常強橫的靠山,而且是一位陰司鬼神。這滿樹的鬼皮,太牢祭龍的大局,都是那位鬼神為她布置的。”


    “以這般造化,送予她一個最弱的鬼王,那為鬼神與她的關係,一定十分親密。”老道感慨道:“這些我都能看出來,那些世家老怪,絕對比我看出來的還要多。”


    小魚凝重道:“就算這位女鬼王,並非殘暴強橫之輩,但能有這麽大的靠山,墓中定然也有所布置。那些世家中人吃了那麽多虧,應該學乖了吧!”


    老道冷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正是因為此地神秘莫測,遇到一個軟柿子不去逼問出此地的布置,難道再往前闖,就不會死了嗎?”


    “而且這麽大的一份造化,他們絕不會放過的!”


    “什麽造化?”小魚詫異道。


    老道瞥了他一眼:“先前一處普通的風水寶地,都有人要為我積累三百陰德。一處牛眠地,就引得世家垂涎。而她埋葬的這處葬地,盡吞太牢之勢,屍鬼朝拜,血河送葬。引無數生氣祭祀,休看她現在還是鬼王,但葬在此地,陰壽無盡。待到鬼王金身蛻變,便是天生的神女,一生不用曆經劫難,便可福德無盡。”


    “乃是最上乘的清淨之仙,慈悲之神。”


    “布置此地的鬼神看的明白,她的性子溫和善良,於修仙之道來說,自然是有所缺憾。但若走神道,一位慈悲的女神卻並不是什麽壞事。”


    “隻要積修功德,自然有大能庇佑。到時候無論是土皇地祇賜下神籙,還是上界天庭冊封,誰敢動她一根指頭?”


    “這樣的造化,世家能不爭嗎?”老道冷笑一聲:“而且金家那位老祖宗,壽元將盡,此地就是最適合他的葬地!”


    正說著,那邊金家的金重臉色變化幾次,最終下定了決心,衝著白衣女子抱拳道:“姑娘,此地邪異至極,有人以風水陰陽之術,奪天地造化的三口靈穴生機。萬屍朝拜,活剝惡鬼之皮,掛在樹上為祭品,更以人骨為樹,青銅為棺。”


    “如此作為,實在邪惡。”


    “不知這些布置,是否和姑娘有關?”


    老道低聲嗤笑道:“他這是學了我的東西,拿出來賣弄?”


    小魚也笑道:“現學現賣,倒也熱乎!”


    那白衣女子歎息一聲,眼神中帶著一種懷念,看向遠方,低聲道:“這些都是我哥的布置,你們快走吧!不要惹怒了我哥……”


    金重冷笑道:“令兄是一位鬼王?”


    “爾等鬼物,布下如此邪惡的布置,殘害了多少生靈。我等豈能坐視?你若有心悔改,便讓我等毀去此處的邪異布置……“


    金重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和貪婪,老道注意到了這一點,皺眉道:“不應該啊!此人壽元還長,還沒有成魔,怎麽會道心如此淺薄,表現如此不堪?”


    小魚也露出譏諷的笑容道:“世家嘴臉,不是一貫如此嗎?打著大義的旗號,做著中飽私囊的事情。這裏的布置手臂很大,氣魄驚人,但卻對稱不上殘害生靈。他們口口聲聲要毀去,所不能轉頭就把自己的祖宗葬在了裏麵。”


    白衣女子柳眉微皺,還是耐心道:“此處的風水局勢,雖有盜取天地造化之嫌,但於魔穴之中,與外界無關。不會殘害生靈。”


    “若是不殘害生靈,這條血河和那百萬僵屍是如何來的?”金重逼問道。


    雷禺也輕咳一聲,道:“魔穴之中,的確有太多的恐怖和詭異,至少死了數百萬人。姑娘若是知道內情,可否一談?”


    “他們都是因魔劫而死,道門的一位前輩憐憫他們的遭遇,布下了此局為他們修補魂魄。那些僵屍之所以朝拜我,也是因為我以神道度化他們,得以積修陰德。這是神道信奉庇佑的因果,並非我強行將他們劾禁於此!”鍾靈坦誠道。


    除了關係錢晨開辟魔穴的許多秘密沒有說,其他都坦誠告知,就是想他們知道輕重,快點離開,不然……此地將要血流成河。


    血河幽幽從白骨樹下穿過,注視著這千古大局。


    “萬屍拜月,百鬼輪迴大局!”老道麵露驚悚之色道:“居然還有這一重神妙,這地竅橫跨八郡,周圍失去的冤魂如果怨氣太重,隻怕就會被吸引到魔穴中來,沾染魔氣而成魔!”


    “這條血河,隻怕就是因此而成,那些冤魂會乘著血河,進入九幽修魔,而在此地布下大局的那位前輩,讓那些冤魂經過此地的時候,葬在其中的這位女鬼王,便可以庇佑度化那些冤魂,讓他們怨氣紓解,借助神力修補魂魄之後,重歸輪迴。”


    “而此地的僵屍,也可以朝拜鬼王,借助神力蛻變,重新輪迴。”


    “難怪!”老道顫聲道:“人在墳塚葬,陰德天上來。葬在此地非但能積累生氣,蛻變金身,更能積修陰德,天長日久度化了無盡冤魂,待到鬼王陽化之日,那無盡陰德自然轉為神道功德,頃刻受天地冊封。”


    老道猜到這裏,才皺眉道:“隻是為何這血河之中,並未看見冤魂厲魄?”


    “咦?”錢晨有些詫異:“居然能看穿我血河流水線,自動度化功德無量機的布置,這小道士有點腦洞嘛!若不是被毀了道基,說不定能成陰陽家的真傳,如今也有丹成上品的指望!”


    “這條血河才開辟幾天,地脈陰河還未貫通,當然沒有冤魂厲鬼。我還以為沒有人能猜到我這種大逆不道的刷陰德的想法呢!才沒有出手掩飾。”


    這不大不小也是個破綻,但錢晨並不在意,老道他就算猜到了,他敢說出去嗎?


    他說出去了,有人會信嗎?


    金重冷漠道:“姑娘這麽說,也要我等相信才行。可否打開棺槨,讓我查看一番?”


    開棺檢屍,檢的還是一具少女鬼王的金身。


    錢晨歎息:鍾馗若在這裏,便會讓你們知道什麽叫殘忍。


    以錢晨和鍾馗的交情,自然不會讓鍾靈再受這樣的侮辱,便傳音給鍾靈,讓她先迴去。


    鍾靈憐憫的看了眾人一眼,低聲對錢晨傳音道:“錢大哥,我哥留下的布置發動的時候,給其他人留一條生路吧!莫要造太多的殺孽。”


    鍾靈微微搖頭,一席白衣向後飄去,想要迴到青銅神樹包裹的棺槨中。金重看見鍾靈要走,臉上浮現一絲猙獰,怒吼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鬼物,我一眼就看出你並非善類!”


    “雷兄,你們不要動手。看我來拿下她,逼問此鬼的陰謀!”


    金重出手攔截,他張手在身前拉出一串金環。


    念頭一動,就有許多一模一樣的金環生出,如天女散花一般,飛散虛空。


    隨他催動法器,金環幻化越來越密,在白骨樹上張開了一道環環相扣的羅網,想要阻擋鍾靈離去。


    鍾靈停下腳步,周圍金環朝著她攢聚,這金環暗藏厲害禁製,能拿人收物,還能讓金重在每一枚金環中穿梭來去,更能結環成索,就連肉身強橫的妖獸都能捆縛。


    金家的子弟,也跟隨家主出手了!


    “此地的鬼王地仙,也不過如此罷了!我看今日還有誰能救你!”金家的弟子冷酷地說道,一枚金錐直射鍾靈的心口。


    一道金光,旋轉飛去。


    白骨樹上那飄蕩的無數鬼皮突然齊齊睜眼,同聲怒喝道:“誰敢動我鍾馗的妹妹?”


    無數聲厲喝重合,一股直轟在眾人神魂的大喝,叫所有人神識都空白了一瞬。


    而直麵這一聲厲喝的金家眾人,有人‘轟!’的一聲,炸成一團血雨,落向樹下的血河。


    一聲斷喝之下,金家數人都如同被大錘正麵砸中,當場就像一個破布娃娃一般,支離破碎,碎骨混在在血肉中,飛散出去,惹得下方血河的魔頭撲上去撕咬。


    但很快,那些魔頭就以比上去快十倍的速度,向四麵八方逃去。


    那數千張鬼皮,齊齊一動,自上下四方,一同朝著鍾靈被困處集匯而至。


    它們在金環之外,連成一片化為一張遮天蔽日的巨大畫皮,人皮的背後那些詭異的符籙煉成了一片,赫然是一副巨大的畫卷。


    畫卷之上一位猙獰醜陋的鬼王怒目而視,口中生啖厲鬼。


    鍾馗捉鬼圖!


    “我把妹妹托付給你,你卻在旁邊看熱鬧?”鍾馗怒喝道。


    錢晨無奈:“你這妹控,有你在,我來得及出手嗎?”


    鍾靈身上浮現一層淡淡的血光,將那些金環撐開,卻是錢晨早已經出手,但還沒等他下一步,鍾馗就已經借畫現身了。這畫上印著他一具香火金身,相當於鍾馗的一具分身,有著等同鍾馗出手四成之力。


    為了祭煉這道金身,不知耗費了多少願力香火。


    也就是鍾馗做長安都城隍近千年,才能有如此積累,他為了自己這唯一一個妹妹,也是操碎了心。


    “老哥,少殺點人!”鍾靈勸說道。


    鍾馗大怒:“動了我妹妹的,都要死!”


    青牛拉著拽著他尾巴的陶家弟子,頭也不迴的就開始狂奔,陶侃才來得及唿喚一聲:“靈尊!”青牛頭也不迴,甩著舌頭道:“我本來還想教訓一下那個敢拿牛眠地做祭品的混賬……”


    “但現在看來,他是混賬沒錯,卻是一個超狠的混賬!”


    “此人的修為太可怕了,連我都有所不如!乃是正二品的真神,距離元神都隻差一線。隻是他這具香火金身,就足夠供奉一位三品神祇了!”


    “這點子太硬,他要殺你們,我恐怕也攔不住……快跑!”


    “轟!”地動山搖之中,鍾馗數百丈的鬼體暴走,巨大的鐵鉤砸下來,一瞬間的出手速度,猶如鯤鵬變化,快的讓人遁光都來不及飛起,鐵鉤大如小山,重達萬鈞,爆錘下來,整個白骨樹都是一震。


    一股強橫的震動擴散出去,所到之處,所有站著的人都被拍成了肉餅。


    “啊!”


    隻有兩位結丹老怪,才有機會發出一聲慘叫,隨即就看到空中一道波紋褶皺掃過,將他們的身軀扭曲成了麵條,隨即鮮血迸裂,整個人一下子粉碎了。


    他們的身體乃至法器,都在鍾馗鐵鉤一砸,鬼體一踩之下,全部粉碎。


    億萬鈞的重量,乃是純粹的暴力。


    粉碎了一切法術神通。


    空中結成羅網的金環瞬間崩散,無數金環如雨一般墜落,不斷有金環潰散,甚至有副環直接斷裂,就連那一枚三十層天罡禁製的主環,都哀鳴一聲,墜落而下。


    金重連毛孔都在往外噴血,他渾身冷汗直流,心中既驚且震,身體強橫堪比武道修士的雷禺,連親兒子都不顧上,一聲不吭的瘋狂逃竄。


    以最為虛幻的鬼體,修成堪比山嶽重的質量,這是什麽境界?


    上一個這麽強橫的鬼王,叫做黑山老妖。


    如今已經是海外占據一國的元神鬼帝,開辟黑山鬼國,什麽金家,雷家,甚至陶家,在黑山鬼國看來,都不比螻蟻大隻多少。


    就算是執掌三山的天師來了,也不願意輕易招惹黑山鬼帝。


    “你,該死!”鍾馗盯著金重,看的他心中絕望,鍾馗站在峽穀中,白骨樹隻到他法身的腰間,他兩隻腿跨在血河兩岸,眼睛瞪得渾圓,猶如此地的日月。


    遠方一聲淡淡的佛音禪唱聲響起,眾人心中登時狂喜。


    這是兩次救過他們的禪音!


    鍾馗怒喝一聲:“閉嘴,死和尚!”


    禪唱瞬間息聲。


    “殺!”金重背脊發寒,厲喝一聲,他身上一個詭異的陰影浮現了出來,金重的氣息頓時突破了一個界限,他半邊臉化為老朽,浮現完全不同他本身的神情。


    那人開口道:“我無意得罪鬼王,此地其他人都歸鬼王處置!”


    “金家老祖!”陶侃訝異迴頭道:“沒想到金家那位壽盡的,老祖宗也跟了過來,就藏在金重體內!”


    老道也邊跑邊感慨道:“我說為什麽金家家主明明還有壽元,卻這般表現不堪,原來是被壽魔附身了!”


    小魚大聲道:“壽魔是什麽魔?”


    “壽魔不是魔,但比魔更可怕,它是壽元將近的修士,若是不肯認命,那不顧一切的瘋狂!”老道說道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這種人,是鬼,是魔,是瘋子。看到這樣的存在,最好跑得遠遠的。要麽就搶先下手,送他歸西……”


    “又是附身後輩的老不死!”


    鍾馗冷笑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老不死,你們為什麽不肯老老實實·的去死呢?貪圖我妹妹的葬地的,就是你這個老怪物吧!”


    那蒼老的麵孔冷哼一聲道:“我不是怕了你,別忘了,你隻是一道香火金身。未必能拿得下我。若是……”


    “廢話!”鍾馗冷哼一聲。


    鍾馗的法體探鉤,巨大的鐵鉤射出,卻是同時朝著下方的眾人探出,那鉤子非虛非實,散發出勾魂奪魄,震懾人心的氣息,在所有人眼中,那鉤子都是鉤向了自己。


    小魚眼中也倒映著那條鉤子。


    它不知有多大,隻知道充塞了他的眼眸。瞬間便有無數聲音在拷問……


    你有罪!


    你有罪!


    無數聲音重重疊疊,仿佛是他盜取過的墓葬的主人在質問,小魚的道心意誌,經受了九幽陰風的魔念,卻還是差一點崩潰,整個的神魂都差點被隨之勾走。


    幸好心中的神祇鎮壓了他不穩定的神魂,這才讓他擺脫了那一鉤。


    小魚轉頭看到,大個早就已經清醒過來,他臉上有些微微的愧疚,但比小魚的失魂落魄,要好太多了。倒是三人之中,見識最廣,道心也最堅定的老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道叩首道:“我有罪!”


    “因為仇恨,我害了很多人,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師父,我對不起師娘,我要為你們報仇!我要滅了陰陽監天宗,我要殺了宗主滿門!”


    “我要……殺殺殺殺!”


    小魚驚悚看到,老道的魂魄被那鉤子勾出了體外,就要被拽往鍾馗處,小魚看到,那鉤子勾著十多人的魂魄,脫離了身體,帶著那些哀嚎,慘叫,驚恐萬分的魂魄,被鍾馗腹部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


    就連那個神秘莫測,修為深不可測的辛家大長老,也被鐵鉤勾走了魂魄,屍體栽倒在路上。


    小魚拚命逼出了自己心頭的一炷香,香氣包裹住老道的魂魄,大個也趕來,一掌將老道的魂魄拍了迴去。


    說來也怪,大個一拍之下,一點淡淡的毫光包裹了老道的魂魄,纏住他的鐵鉤,居然就這麽鬆開了。


    在鐵鉤之下僥幸掙脫的眾人,驚恐至極,向峽穀對麵狂奔而去。金重被一隻大鐵鉤貫穿了身體,唯有他一人麵對的是實體的鐵鉤,他的金環自手中無力滑落。


    整個人被鍾馗拽了過去,金重恐懼萬分,慘叫著:“老祖救我,老祖救我!”


    但這時候,他身上燃燒起血火,那個陰影,金家老祖的陰神竟然將他的肉身燃燒,化為一道血光,包裹著陰神以迅疾無比的速度,飛遁離去。


    鍾馗冷冷的看著,伸手撿起金環,轉頭對鍾靈道:“妹子,你看這金鐲子好看麽?哥給你搶來的……”


    “哥!”鍾靈撒嬌道。


    “行了,罪孽不太深的,老哥就不殺他們了!那個老怪物逃的方向麽!嗬嗬……錢老弟總會給我一個交代的,那時候他就還知道,被我吃了,才是他最好的下場。”


    剩餘的人,終於逃過了這段路,來到峽穀對麵。錢晨在這裏等候他們多時,所有人迴頭看向那如山如嶽的鬼王法體,都流露出一股無法言喻的驚恐。


    他們逃了不知多久,直到鍾馗巍峨的法體,都縮小成常人那麽高,一座塔林出現在前方,才有人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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