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嗤聲道:“他們就是天下?”


    “可給他們厲害壞了!”


    “他們非但代表不了天下,他們甚至守不住自己的天下!”


    “若他們果真那般豪橫,大可與我大秦將士鏖戰,讓我大秦看看他們的能為。”


    “而不是在國家淪喪後以亡國餘孽的身份在我大秦的疆域上狺狺狂吠!”


    嬴成蟜自認比之王翦、李牧這第一檔名將還相去甚遠、難望項背。


    就連與項燕這種一流將領對戰,嬴成蟜也需要頻繁采用盤外招並最大化發揮自己不需要遵守王令的優勢才能獲得勝利。


    但就是他這般二流將領中的佼佼者,卻已殺穿了關東數千裏疆域!


    所以,那些權貴豪強憑什麽那麽狂?


    又憑什麽代表天下!


    看著嬴成蟜那不屑一顧的神色,嬴政耐心解釋道:“朝政與戰爭相關,但卻並非完全相關。”


    “關東各地權貴豪強較之我大秦將士而言確實羸弱,但莫要小覷了關東權貴豪強對關東地的掌控力!”


    “我大秦雖曆經變法,土地卻仍多為朝廷所有,權貴黔首皆聽由朝廷調遣,所以王弟並不覺得權貴豪強有多強大的力量。”


    “但在關東,大片土地皆歸屬於權貴豪強,僮仆、庶民大多依附於權貴豪強而活,亦聽命於權貴豪強,甘於為權貴豪強掌控。”


    “關東權貴豪強在土地、錢財、糧食和性命上切實掌控著關東各地的黔首,也左右著關東黔首的想法,並隨時可以鼓噪他們作亂造反。”


    “關東權貴豪強安,則關東天下安。”


    “關東權貴豪強亂,則關東天下亂。”


    “關東權貴豪強的意誌,便可以視作是關東天下人的意誌!”


    “這是關東各國皆不曾解決的困境!”


    土地,是黔首的命根子。


    關東地大半黔首的命根子都被握在地方豪強手中,他們焉能不聽從豪強的號令?


    思想,會伴隨人的一生。


    童年時就被刻下的順從鋼印,會始終束縛著黔首們的反抗思想,讓他們即便來到了新時代也依舊甘願對著村中豪強喊上一聲‘老爺’。


    刀槍,將鎮壓一切不穩。


    即便有覺醒者高唿我們已經來到了新的時代,村頭的豪強已是和我們一樣的庶民,我們無須再向他們卑躬屈膝!也自會有刀槍殺死此人,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巧的是,即便故國已亡,權貴豪強們也不曾缺了這三架馬車!


    嬴成蟜皺眉道:“那就殺!”


    嬴政被氣樂了:“你說殺就殺?”


    “怎麽殺?!”


    “此等矛盾是殺戮可以化解的嗎!”


    寡人耐著性子給你解釋了一大串,結果就換來了你這簡單粗暴的三個字?


    “除恩賞與故國餘孽的極少數土地外,新附之地理論上盡數歸屬大秦,但根據王兄方才所言,這些土地實際上卻依舊掌控在各地豪強手中。”


    “那接下來就簡單了!”


    “新有秩入駐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分田地!”


    “分田地的同時,新有秩還要告訴所有鄉民黔首,根據我大秦律法,這些田地本就是屬於他們的,是豪強竊取了他們的利益,再告知他們若遇剝削該當如何投告,以此培養他們信任朝廷、厭棄豪強的信念。”


    “雖然這份信念可能並不深刻,但當未來他們的田地受到侵害時,自會有人上稟朝廷尋求保護!”


    打土豪!


    分田地!


    兩刀齊出後,嬴成蟜塵封的思想被揭開,越說越是來勁:“除此之外……”


    然而嬴政卻無情的按下了他的大手:“你先等會兒!”


    嬴成蟜一句話憋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難受的看著嬴政:“怎的了?”


    “弟還沒說完呢!”


    弟腰間的屠龍寶刀才剛出鞘一半,結果你不讓拔了?


    就算你是祖龍也不能這麽霸道哇!


    嬴政目光複雜的看著嬴成蟜:“乃兄本以為弟意欲屠盡關東權貴豪強已足夠極端。”


    “卻未曾想,王弟竟然還有如此想法!”


    “王弟,你實在是太極端了!!!”


    作為整日聽取群臣諫言的君王,嬴政自問,即便聽到再荒謬的諫言他都會不動聲色,隻有在聽到極佳的諫言時才會如飲甘霖般喜形於色。


    可今日,嬴成蟜讓嬴政深切意識到了他的修行還不到家。


    嬴成蟜這番諫言,竟讓嬴政聽出了一層冷汗!


    嬴成蟜不樂意了:“弟怎的極端了?”


    “弟此策難道有誤嗎?”


    “弟以為,弟此策尤適大秦!”


    雖然曆經變法,大秦也早就加入了土地私有製的洪流。


    但當今大秦卻依舊是以土地公有製為主、私有製為輔。


    在嬴成蟜看來,這絕對是實現打土豪、分田地最好的時代!


    嬴政先喝了爵酒壓了壓驚,方才開口:“王弟此策非是有誤,而是大謬!”


    “王弟可知,若我大秦行王弟此策,那無須等到關東權貴豪強動亂,我大秦各級官吏便會率先反了我大秦?!”


    嬴成蟜目露不解:“近些年來我大秦官爵脫軌,確實讓一些出身別國豪強的外客為官為吏。”


    “但我大秦朝堂地方的骨幹卻依舊是以軍功爵製擢升之人。”


    “我大秦除關東權貴豪強,與他們何幹?”


    嬴政聲音加重:“何幹?”


    “幹係大了!”


    “他們,便是新的權貴豪強!”


    “我大秦若以過於激進的手段去清除關東地區的老權貴豪強。”


    “我大秦的群臣將士會否心憂我大秦他日亦以此法除去他們?”


    “在我大秦針對權貴豪強的國策上,唯你我兄弟處於同一戰線。”


    “餘者,勿論朝野、勿論內外,皆同黨也!”


    嬴政的話語如一道驚雷般在嬴成蟜腦海之中炸開。


    或許是近些年的順風順水讓嬴成蟜重拾了天真。


    嬴成蟜的策略沒有錯,但跟著他打天下的人,卻不是一群與他一樣天真的人!


    大秦的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麽?


    錢!權!色!


    以及淩駕於這三者之上的名垂青史!


    雖然也有少許為了天下萬民而戰的理想主義鬥士,但他們的數量太少太少,難以左右大局。


    迅速背刺簇擁他登上高位的階級的結果,王莽已用新朝的崩塌給了後來人答案!


    嬴成蟜原本高漲的情緒迅速衰落,腰背微塌,耳朵都隱隱耷拉了下來。


    嬴政見狀於心不忍,可還是在繼續鞭撻嬴成蟜的思想:“莫說如王弟所言那般折辱權貴豪強、分其田產。”


    “便僅僅隻是大規模明殺關東權貴豪強,也會導致我大秦朝堂動蕩!”


    “縱觀我大秦朝堂,要麽出身於權貴豪強之家,要麽在登臨高位之後已成權貴豪強,要麽就與權貴豪強有姻親、舊友關係。”


    “一旦王弟率軍而屠關東豪強,我大秦朝臣會首先與大秦離心!”


    “而今趙國仍強、楚國砥礪複仇、齊國臥薪嚐膽、燕國虎視眈眈,故魏餘孽更是在四處尋求複國之機。”


    “群狼環伺之下,我大秦若是主動掀起如此動蕩,等待我大秦的唯有一條道路。”


    “那就是滅亡!”


    土地、思想和刀槍隻是每一個地方豪強所必備的基本功。


    除此之外,龐大的關係網、海量的錢財、早些年施下的恩義、強勁的族兵武裝、在秦國朝堂內為官為吏的親眷舊友、與秦國王室之間的姻親關係……等等等等,都讓關東權貴豪強們像是一隻隻超進化的水蛭般趴在關東黔首們的身上、趴在大秦的身上,大口吸血。


    任他們吸血,大秦雖然會逐漸虛弱,但至少不會很痛。


    可若是硬生生的將他們拔下來,不止會痛,還會被咬下一塊肉,甚至有可能傷口感染而死!


    嬴成蟜又抬頭看向嬴政:“弟亦知當今大秦群狼環伺,但戰爭必將結束!”


    “弟並大秦群臣眾將必將盡吞六國,解我大秦外戰之憂,令我大秦有機會騰出手來解決內弊。”


    “雖然屆時剜去這些權貴豪強依舊會令得我大秦動蕩。”


    “但若不剜去這些權貴豪強,甚至是任由這些權貴豪強進一步蠶食我大秦、發展壯大,那他們便將成為我大秦揮之不去的頑疾!”


    “今日不除此弊,後來人要麵對的壓力必將比伱我更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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