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富驚呆了,曬壩裏赫然坐著年過七旬的嶽母張老太。


    吳思富見嶽母到來,急忙打開門,將嶽母讓到屋裏。


    自從妻子張萍萍離家外出打工沒了音信後,吳思富就再沒去過嶽母家。


    吳思富曾經去過一次嶽母家裏,去問張萍萍有沒給她打電話,會不會在外麵出了什麽事。


    當時嶽母淡淡的表情,他現在還記得很清楚,“那麽大一個活人,會出什麽事?”


    見嶽母不待見自己,吳思富訕訕地說了幾句話後,悄然地走了。從此後,再沒去看望過老嶽母。


    再見嶽母,臉上的皺紋好像更深了,頭發又白了許多。現在想來,真不該跟嶽母較勁兒,她畢竟是一個霜居多年的老人。


    都怪自己將精力和時間都放在父母的病情和照料上了。老嶽母畢竟是妻子的母親,一個人生活不容易,該抽空去看望她的。


    張老太看了看吳思富的家,收拾得幹淨、亮堂,衣服亦漿洗得幹幹淨淨地晾在竹竿上。她其實不知道,這個家兩天前還是髒亂不堪、不忍目睹的景象。


    張老太想著吳思富不容易,自己的女兒一出去就任性不迴來,非要


    讓思富道歉認錯。都生活十幾年的夫妻了,幹什麽那麽較勁兒?連兒子嘯天也不管,實在太過份了。


    親家生病,思富作為兒子,盡心盡力醫治和照顧本是應該,欠了債也不可怕,幹什麽跑出去就不迴來呢?


    張萍萍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張老太總要勸說幾句。總跟她說,好日子不是你想享受就能享受的,還要看你有沒那個命。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吳思富正處艱難時期,不能丟下一家人不管,這個家不能就這樣散了。


    張老太勸說了張萍萍幾次後,張萍萍便叫母親找筆將電話號碼記下,趕場看到熟人時再捎給吳思富。張老太想著趕集找人帶,還不如自己親自去一趟。


    吳思富立即生火做飯。幸好今天買了肉,不然,還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菜招待老嶽母。


    張老太見思富不氣不惱,無半句責怪怨恨張萍萍的話,還熱情地招唿自己,便幫著吳思富做飯。娘倆很快將飯做好,端上桌。不過,就一個蘿卜絲炒瘦肉,外加一個白菜雞蛋湯。


    張老太吃著飯,眼淚悄悄地流了下來。


    “思富啊,我們家萍萍對不起你,不該丟下你們爺倆。嘯天上次來要他媽的電話,不是我不給,是我記不住。這次萍萍打電話迴來,我專門用筆記了。你抽空給她打個電話吧。”


    張老太說著,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片遞給吳思富。


    吳思富見嶽母流淚,心下淒然。忙給嶽母夾了雞蛋送她碗裏,說:“娘,我們吃飯。晚上我就給萍萍打電話。嘯天明天放月假,他迴來後,我讓他去看你。”


    吳思富接過嶽母給的電話號碼,看了一眼,放在貼身的衣兜裏。


    午飯過後,張老太起身要迴家。吳思富挽留嶽母住一晚,說嘯天明天就迴來了。


    嶽母說:“家裏還養著雞、鴨、豬!晚上得把它們收迴來,免得四處亂跑,被山裏的野物叼走劃不來。”


    吳思富將老嶽母送到對麵的山梁上才返迴來。正尋思著到屋後自家的竹林裏砍兩根百家竹編竹籃,這時,農商銀行信貸部的小陳帶著一個小夥子來了。


    吳思富心裏格登了一下。他知道小陳是來幹什麽的。


    他忙將小陳和小夥子讓到屋裏,分別遞了煙,訕訕地說道:“我正準備去銀行找你們。”


    小陳沒接話頭,問道:“聽說吳叔走了?不是手術挺成功的嗎?怎麽就走了呢?”


    “唉。當時手術是挺成功的,顱內的血塊亦清除了。不知後麵怎麽又犯了,弄到醫院後,醫生說不能再開顱了。”吳思富簡單地解釋道。


    “吳叔年齡大了,是經不起折騰了。不過,你盡了力,也沒什麽後悔的了。”小陳安慰道。


    “是是是。”吳思富答道。


    接下來,吳思富不知道該說什麽;小陳也難以開口追討貸款。看他目前的樣子,估計是拿不出來。但年關將至,貸款期限已到,說什麽也要給個說法啊!


    氣氛一時有點兒僵。


    過了一會兒,小陳隻得說:“吳哥,我們今天來,是想問一下你的貸款問題。”


    “我知道。貸款快到期了,可是,我目前確實還不出。”吳思富憂慮地說道。


    跟隨小陳一起來的小夥子輕聲對小陳說:“不如,先叫他把利息結了,本金再續貸。”


    小陳想了想,目前可能也隻有這個辦法可行。想了想,於是對吳思富說道:“吳哥,馬上年底了,我們要交賬。如果你暫時還不出,就將利息先結了,本金再續貸。你看怎麽樣?”


    吳思富一聽,知道小陳的這個辦法是折中之策。可目前自己手裏也沒這筆還利息的錢啊。賣苞穀的錢不能動,那是嘯天的生活費。


    怎麽辦?


    吳思富叼著煙,狠命地一口接著一口地抽,半天不說話。小陳看了看同事,尷尬得不行。


    這時,大黃狗又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吳思富趕緊站起身,探出頭一看,唐小虹來了。他心裏想,今天是什麽日子?這裏沒打發走,又來一個,存心讓我顏麵掃地嗎?


    小陳一看是交通局的唐哥,忙熱情地上前打招唿。唐小虹一看,心下明了,銀行肯定是來催貸款的。


    看吳思富愁眉苦臉的樣子,估計正僵持著。於是,爽朗一笑,大聲說道:“小陳,你們是來給吳哥送錢的嗎?你們可真是財神爺啊!”


    吳思富忙接過話頭:“我在他們銀行貸了款。今年該還了。”


    “貸了多少?”唐小虹收起玩笑話問道。


    “不多,5萬元。”小陳急忙說道。


    “既然小陳說5萬不多,那就不多。要不,再貸點兒?”唐小虹促狹地對小陳說道。


    “可以,可以。唐哥發話,當然可以。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今天是請吳哥先將今年的利息結,本金再續貸。快到年底了,我們要交賬。”小陳為難地說道。


    “利息要多少?”唐小虹又問。


    “4000多。”吳思富急忙說道。


    吳思富見縣上、鎮上的幹部都說著自家的貸款,麵子上很是掛不住。急忙說:“這利息的確該結,前兩天我都想著這件事。這樣吧,小陳,這兩天我就想辦法籌齊這筆錢,到時一定送到你們銀行來。你放心,我決不賴賬。”


    唐小虹見吳思富為難的樣子,急忙出麵圓場:“這樣,小陳。既然吳哥的本金要續貸,你將這利息一起續貸好了。明年再來算。你看怎麽樣?”


    唐小虹都如此說了,小陳也不好再說什麽。想到他父親剛去世自己就來催貸款,也著實難為他了。


    再者,吳思富誠信度高,左鄰右舍中口碑極好,這次也隻能這麽辦了。迴到銀行再跟主任說說情,能幫一把算一把。


    想完這些,小陳打著哈哈,說道:“唐哥發話,小弟照辦就是。”


    小陳見唐小虹找吳思富還有事,起身告辭,帶著一起來的小夥子走了。


    有了上次的聊天,吳思富無意識中將唐小虹當成了值得信賴的兄弟。送走小陳後,吳思富自個兒轉身迴屋,將唐小虹晾在了一邊。


    唐小虹亦不介意,自己找了把竹椅坐下來。


    氣氛一時有點兒沉悶。


    “吳哥,來根煙。”為打破沉悶,唐小虹率先說話。


    “我的煙很差,你抽得習慣?”吳思富訕笑著問道。


    “咱哥倆還說這些。想當年當兵時,半夜煙癮發了,將白天抽剩的煙屁股撿來,將煙絲弄到一塊,用白紙裹了又抽。”唐小虹隨口說道。


    “你們也這樣幹過?我以為隻有我們才幹過那麽慫的事。”吳思富迴了一句。


    時令已過立冬,天逐漸寒冷。吳思富見唐小虹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便到房簷下找來幾根幹木棒,在堂屋中間的火盆裏生了堆火。兩人圍著火盆烤火,一時又無話可說。


    “你三叔院子裏姓沈的那家女人,夠潑辣的。昨天到村辦公室找到我,說他孤兒寡母的,要申請低保。”唐小虹提起了話題,他今天來的目的也是要跟吳思富談低保的事。


    “你說沈三的老婆?是很利索的。不過,她沒了男人,生活是挺困難的。”吳思富誠心地說道。


    “沒了男人,生活就很困難?哈哈哈,給她找個男人?”唐小虹不知道又想到了哪裏,居然自個兒笑了起來。


    “我是說,她沒男人掙錢,她一個女人掙錢困難,所以生活難過。”吳思富解釋道。


    “也是。男人得養家,得養老婆、孩子,壓力大啊!沒了男人,女人都沒法過了!哈哈哈。”


    唐小虹又自個兒笑了起來。


    “是,男人得養家,得掙錢。”吳思富補充道。


    “所以,人爭一口氣,樹爭一張皮。吳哥,你說是不是?”唐小虹看著吳思富的眼睛問了一句。


    過了半晌,吳思富才迴道:“是。”


    “咱們是軍人,軍人的氣質不能丟。吳哥,你說是不是?”唐小虹又緊跟著補了一句。


    “是。”吳思富立即答道。


    兩人又拉拉雜雜地聊了一陣,唐小虹欲起身告辭。吳思富禁不住問:“你今天來,沒事找我嗎?”


    “沒事,就來看看你,跟你聊聊天。咱們是戰友嘛!”唐小虹說完,站起身就走了。


    吳思富呆愣了一會兒,不再想唐小虹來自家的目的。不過唐小虹說的“人爭一口氣,樹爭一張皮”這句話,他倒是記住了。


    他提起一把蔑刀往屋後的竹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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