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之中,隻有一絲光明,卻又看不到盡頭,身體如同漂浮一般,在恐懼中遊蕩,腳下輕飄飄的,如同踩在一團棉花上,四周有詭異的聲音不斷響起,如魔音,讓人如癡如醉,卻始終聽不清晰。


    “啊”


    秦浩大叫著驚醒,一滴滴冷汗從臉上留下,他大口的喘著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看著身邊這熟悉又陌生的場景。


    他揉了揉臉頰,雙眼無神的看著窗台上的鬧鍾。


    刺眼的陽光穿過大大的落地窗,鑽入這陰暗而又狹小的屋子中,讓人的眼睛有些模糊。


    秦浩眯著眼,狹長的眸子中閃著微弱的綠光,鬧鍾上顯示12:00。


    兩年來,每天都是在這個時間醒來,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生活的規律從未遲到,也從不準他提前。


    他的睡眠很準時,淩晨12:00睡覺,中午12:00起床,日複一日,他已經慢慢習慣。


    這種良好的作息規律,讓他有著足夠的睡眠,每天醒來都精力充沛,這本該讓人羨慕的事,卻讓他煩躁的抓著頭發。


    因為,每到夜裏12:00,不管秦浩在那裏,在幹什麽,總會倒頭便睡,如同被人設置的鬧鍾一般,連續兩年,從未中斷,他也從曾經的苦惱,到慢慢的適應,為此,他離開了大學校園,來到這個誰都不認識的城市,默默地舔舐傷口。


    醫生說,他患有嚴重的自閉症和雙重人格,每天其餘的十二個小時,就是另一個人格的活動時間。


    另一個人格,如同和自己約定好了般,從未打擾過自己的時間,也絕不讓自己占用他的一分一秒,雙方默契的共同使用一個身體,互不幹涉,卻又緊密相連。


    而自閉症,從小就有,從他記事起,便隻有孤獨陪伴著他,他的外表很陽光,也很開朗,隻是不向別人傾訴自己的心聲罷了。


    他揉著臉頰,來到落地窗前,看著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有些落寞的難過。


    但推開窗,迎著美好的世界,深深的吸口氣,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好似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這個世界給予自己新鮮的空氣,說明還沒有忘掉自己啊。


    每當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時,總會默默地鼓勵自己,這也讓醫生很吃驚,一個嚴重自閉和有雙重人格的人,能夠如此堅強,這讓人不可思議。


    這是醫生的原話,秦浩迎著滿滿的日光,不禁啞然一笑,他自己倒是從未覺得自己有病,從小平凡的生活經曆,和兩年前,突然莫名其妙的檢查出自己有嚴重的自閉症,和從不出來搗亂的雙重人格,若不是那詭異的準時睡,他肯定會覺得醫生是個騙子。


    不過還好了,你說我有自閉症那就自閉症吧,我該交朋友還是交朋友,貌似,得了自閉症以後,越來越受女孩的喜歡,換了好幾個女朋友,每次戀愛的開場就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大眼睛裏帶著淚光,滿臉認真的聽著秦浩眉飛色舞的說著自己有嚴重的自閉症……


    單從長相來看,秦浩是屬於那種有點小帥的類型,白白淨淨的很招人喜歡,平常不太愛說話,可是你要真說他有自閉症,還挺嚴重,他身邊的人估計都不會信,最起碼,他的前女友們就不會信。


    你要是說他有雙重人格,估計會有人信,看著不愛說話,一接觸,就換模式了……


    秦浩感覺現在的生活還是不錯的,除了那見鬼的準時睡,別的都挺好,從最開始的迷茫,到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


    退學後,來到這所城市,一方麵是看病,另一方麵也是想重新開始,如今還不錯,開了兩家小店,每天去溜達一圈,看看賬目,沒事把把妹,說說自己的自閉症。除了每周三要去看醫生,說著一大頓自己聽都聽不懂的專業名詞,渾渾噩噩度地度過一個下午。


    每次聽醫生在那嘮嘮叨叨的,他就特別困,每次都感覺差點就睡著了,可惜了,就是睡不著。或許這也是秦浩能一直堅持去看病的原因吧,好歹有個能看見方向的希望。


    不過,話說迴來,這不就是自己大學時向往的生活嗎,每天無拘無束的。再說了,準時睡,不熬夜,對身體也好啊。


    但或許,秦浩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變得越來越孤獨,那是一種心底的孤獨,每夜都會做著重複的夢,醒來時,卻又一點也記不住。而且越來越喜歡享受一個人的世界。


    比如,他慢慢喜歡看書,畫畫,修剪盆栽,跑步…總之就是一個人做的事情。


    或許,他唯一能發現的變化就是,每次照鏡子時,曾經黑色的眼瞳,出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墨綠色,每次細細凝視之下,都會讓他感到淡淡的不安。


    和往常一樣,充分的享受了陽光的照耀後,他走進衛生間,哼著小曲,舒舒服服的衝著澡,衛生間裏,彌漫著熱水的霧氣,還有那若隱若現的歌聲。


    突然間,歌聲停止,秦浩呆呆的看著腳下的水漬,那巴掌大小的水漬裏,有著一個不一樣的秦浩,他們都在張著嘴,而那個秦浩的口型是:你好。


    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用水拍著臉蛋,使勁的晃了晃腦袋,再次睜開眼時,一切都消失了,周圍是無盡的黑暗,隻有前方傳來一絲微弱的光亮,身體似乎在懸空著,但卻詭異的在前進,腳下踩著的觸感如同棉花,卻又沒有一點質感,仿佛稍微用點力氣,就會墜入這黑暗中。


    格外熟悉的場景,秦浩努力迴想,感覺腦袋都要炸開了,他終於記起,兩年來,日複一日的驚醒,都是在做這個奇怪的夢。


    他痛苦萬分的想要掙脫,但他已經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他感覺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很艱難,一股無力,恐慌的情緒蔓延在心頭,在他雙眼睜開時,他那眼中的幽幽綠芒,格外的妖異。


    吼,,啊!


    如同野獸般痛苦的嘶吼著,如同溺水的人苦苦紮掙,卻始終無法上岸。


    秦浩知道,這次絕對不是夢,他正在親身經曆著自己的夢境,他想做些什麽,來改變這種困境,可是,他又能做什麽那,一切都顯得那麽無力。


    “你好。”


    一個聲音從四周傳來,無法確定位置,如同人在密閉的山穀中一樣,處處都是迴音,但秦浩知道,這是自己的聲音,又或者說是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直到這時,他才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不在劇烈掙紮,受苦的隻是自己而已,那種全身被鐵絲網割裂的痛苦,確實不好受,他開始打量四周,卻什麽都發現不了,依舊是無邊的黑暗。


    人最害怕的其實是那種對於未知的恐懼,但當危險真正來臨時,其實大多數人反而會沉下心,去好好想應對的辦法,秦浩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如同突然被人囚禁起來一般,暫時無法擺脫現在的處境,那就想想,如何改變這種現狀,當然,人在這種情況下,各種想法都會湧現出來,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在這時還保持著樂觀。


    “這或許就是第二人格吧。”


    秦浩隻能這樣想,他有些後悔,以前沒有認真聽醫生的那些專業知識,導致現在的束手無策,但他也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分裂人格吞噬主人格,這是種可怕的後果,誰都無法預測到會發生什麽。


    但秦浩知道,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況,那麽,現在的自己就如同毀滅與消亡。徹底的與以前的人和事斬斷聯係,鬼知道另一個自己是幹嘛的,有可能會幻想自己是個黑人奴隸,非要跑到美國,給人幹活,還不要錢。


    也有可能會幻想自己是個山羊,瘋狂的蹦跳,找草吃,還要再發出咩咩咩的聲音……


    不過目前來看,最起碼,最慘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好歹另一個自己會說話,動物應該不會說話吧。


    想到另一個自己從未跑出來搗亂過,他也有點困惑,其實,絕大部分時間裏,秦浩都要把這個人格給忘了,所以,他無法確定,另一個自己是什麽樣的。


    “我們是同一個人,你的想法,我都能知道。”黑暗中傳來秦浩的聲音,這是另一個人格在說話。


    秦浩一愣,對啊,自己和他是一個人,可是為啥自己不知道他啥想法那。


    “因為,我比你強。”


    秦浩………


    果然,秦浩的想法,他都能夠知道。


    “我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隻是好久都是自己一個人,想找人說說話,順便,看看這美麗的世界。”


    另一個秦浩的聲音中有著悲涼,和一種想讓人憐憫的特殊波動。


    秦浩無法開口,隻能呆呆的看著前方,他已經沒有那麽擔憂了,感覺,另一個自己挺好說話的,人家不也說了嘛,不會呆很久的。


    “我好孤獨,以後,你每天睡覺前,在紙上給我留點話可以嗎。”另一個秦浩說出這句話時,語氣中帶著哀求,這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秦浩暗自誹謗——自己跟自己有啥好聊的,要不,我給你找個女孩子,讓她每天晚上給我發發短信啥的,你倆好好聊,我也一直覺得,那十二個小時,就一直發呆,浪費時間,不過你可別瞎搞,別整出事,我給你說哦,做人要專一……


    沉默,黑暗中長久的沉默。


    “我還是發呆吧,下次不找你聊天了。”黑暗中傳來最後一句話,待著嫌棄和無奈。


    在聲音停止後,秦浩的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時,雙眼中的綠光已經暗淡下去,深深地隱藏在瞳孔中。


    好累,這是第一感覺,全身充滿了疲憊,包括精神上的消磨,像熬夜了很久一樣,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他看著熟悉的衛生間,有些失落,竟然被人嫌棄,自己也是一番好心啊,另一個自己有點單純,或許,自己本來就是個很單純的人,隻是被藏在心底了,沒辦法,生活太複雜。


    他搖搖晃晃的起身,繼續哼著小曲兒洗澡,像沒事人一樣,隻能說心很大,或者,求生欲望有點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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