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廣隨著範蔑到了範吉射的院內。他們到的時候,範吉射並不在書房內,有下人來傳話道:“大人正在後院草場射箭,請您二位跟我來。”


    小仆引著範蔑與辰廣二人一路去了草場。範氏的草場占地廣大,平整寬闊,兩邊各建有一座高台。他二人到的時候,範吉射正在高台下的指導他的嫡子範昶射箭,嫡女窈窈亦在。


    範昶今年十一,個子長的蠻高,在同齡人裏偏修長,他無論是模樣還是氣質都與其父十分肖似。兩人站在一起,任誰都能看出是父子倆。此時範昶一身絳紅色華服,胳膊上綁著黑色皮袖,手裏握著一張弓。範吉射同他說了幾句,他點了點頭,拉開弓弦,微蹙著眉頭瞄準五米外的箭靶子。


    手鬆,箭出,羽箭離玄,咻的一聲便射了出去。範昶的力道不錯,不過準頭略偏,差一點點便可射中紅心。範昶見羽箭沒有中紅心,頓時皺起了眉頭,露出不悅的神色。


    一旁,他的嫡姐窈窈故意的捂起嘴嘲笑他,道:“父親教你這麽久,都射了一筒箭了,總該中一個了吧。”


    “你閉嘴!”範昶怒道。


    窈窈隻繼續笑他,道:“喲,惱羞成怒啦!”


    範吉射笑著摸了摸窈窈的頂發,道:“你別總故意激你弟弟。”


    窈窈對範吉射撒嬌道:“父親,弟弟吼我。”


    “待會兒我讓他給你賠罪,好不好?你帶著弟弟在這裏好生練箭,你比弟弟懂事,你看著他讓他好好練。父親這裏有事,一會兒再過來陪你們。”範吉射笑道,他對待女兒一向有好脾氣、好耐性。


    窈窈冒似乖巧的點頭稱“好”。


    “乖。”範吉射再次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扭頭對範昶道:“你要聽姐姐的話,不要故意耍性子。”


    範昶一早就看到了候在一旁的範蔑二人,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


    窈窈朝範昶揚了揚眉,而範昶迴了窈窈一個齜牙的表情。


    範吉射把這對姐弟安排好之後,示意範蔑隨他去。範吉射同人商議事情時,一向不喜歡有雜人旁聽。範蔑知道,辰廣也知道。因此當範蔑給了辰廣一個眼神之後,辰廣便停步在原地。


    今日天氣正好,無風無雪的,太陽出來時,照在人的身上,暖唿唿的。


    辰廣規規矩矩的站在草場的一角,也不隨意亂打量亂看,他靜靜的站在一顆枯柳樹下,微垂著眸子,耐心的等著範蔑迴來,雖然他知道這個時間肯定不會短。不遠處,主公家的貴女與小君子二人的笑鬧聲不絕於耳。辰廣默默的聽著,一時也搞不明白倆個人之間的關係到底是好是壞。那倆個人一會兒彼此譏笑嘲諷,一會兒又一塊兒嬉鬧玩耍,他們彼此間說的每句話仔細想想都話裏帶話,也不知這些貴族家的子女是否都是如此這般試探著相處。


    又過了一會兒,有仆婢過來,同那位貴女迴稟了幾句話。那仆婢說得什麽他也聽不清,隻不過聽到了幾個字眼,似乎和狗有關。那貴女聽了似乎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大笑了好一會兒,而後,她領著一群人離開了草場。


    辰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依舊不抬頭。


    他對範邸裏的貴人們一向能避則避,免得不知哪裏得罪了這些活在雲端、握著人生死的貴人們。不過,縱然他已經如此低調自持,卻不能保證貴人們不會主動尋他的麻煩。


    就在辰廣耳觀鼻、鼻觀心的望著自己腳尖時,一隻羽箭突然擦著他的耳側飛過去。他陡然一驚,瞪大了眼睛,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給我把羽箭撿起來。”站在對麵不遠處的小君子傲然的命令道。


    辰廣隻愣怔了一瞬,而後,壓下指尖的顫抖,按著範昶的吩咐做了,彎腰將那隻差點兒射中他的羽箭給撿了起來。


    “拿來。”範昶再次命令道。


    “是。”撿都撿了,也不差再多幾步給他送過去。縱然辰廣心裏知道,他過去之後,肯定沒什麽好事等他,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拒絕,那就更完蛋了。


    辰廣拿著箭走了過去,將羽箭呈上,含笑道:“君子,您的箭。”


    範昶看辰廣頗識時務,心裏滿意,笑了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名叫辰廣。”


    “你是那範蔑大夫的弟子?”範昶問。


    辰廣頷首道:“正是。”


    範昶摸了摸下巴,似乎對辰廣頗有興趣,道:“我父親常讚範蔑大夫有大才,你既然是他的弟子,必然也是頗有才學吧。”


    “學無止,小人隻暫時學到了些皮毛罷了。”辰廣道。


    範昶聽了笑了起來,道:“你們這些人可真是無趣,我每每如此問,你們都要故意弄個謙虛樣子的做作一番。”


    “小人並非——”辰廣忙辯解道。


    範昶抬了抬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今日本君子可不想聽那些俗到骨子的爛話。”他背起手,靠近了辰廣。範昶年紀尚幼,個頭比辰廣矮一個頭還多,堪堪隻到辰廣的肩膀處,但氣勢卻十分驚人。


    範昶靠近過來後,辰廣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他隻覺著範昶的目光十分逼人,像是一頭野獸,嗜血又危險。


    範昶對辰廣道:“你家先生既然已經做了我家的家臣,那麽,你亦是。從今日起,你便也是我的臣。”


    辰廣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他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是沒有說話。


    “你別緊張啊,你是範蔑大夫的弟子,我又不會殺了你,你怎麽不說話?”範昶笑著問他。


    “我——”


    範昶又笑,捏著手裏的羽箭,道:“也沒別的可吩咐你做的,等會兒你便給我拾箭吧。無論我射到哪裏,你都要給我撿迴來。”


    辰廣看著範昶一臉戲謔又殘忍的笑意,心裏明白範昶這是他故意的做弄他。


    “你怎麽不說話,可是對我不滿?”範昶突然陰下臉,道。


    “不,沒有不滿。”辰廣忙道。


    “既然沒有不滿,就按我說的做。”範昶用陰鷙的眼神盯住辰廣,道:“取悅主子也是家臣的本分。”說著,他挽弓朝遠處一射,道:“撿迴來!”


    辰廣看著範昶,咬了咬嘴唇,轉身去撿。


    “快,跑起來,我數五個數,你要跑到!”


    他身後傳來範昶的聲音,於是他開始奔跑。


    範邸小花園


    窈窈從草場出來後,直奔範邸的小花園。她的庶妹青露和一群仆婢站在一起,跟在窈窈身後。青露一身靛藍色的衣裙,整個人樸素的根本不像範氏的女兒。遠遠瞧過去,與下人竟並無大分別,也隻有走近了看,才能端詳出青露那身衣服的料子稍好一點點,袖口繡了幾朵小粉花。


    此時此刻,範邸的小花園裏正熱鬧的緊。


    今日天氣好,府邸裏不少人都趁著有太陽出屋子走一走,二房嫡女芷萱本想出來采幾枝梅。可沒想到,剛出來便被窈窈養的小畜生給追上了。


    那跟在二房芷萱身後拚命狂吠的狗叫銀豹,它個頭兒不大,卻兇的很,見人就嗚嗚的叫,看見怕它的就上去追著咬。


    正巧兒,今日芷萱也出了門,就在二房外麵的白梅林摘梅花,後麵一個小婢女抱著一個白玉梅瓶,裏麵已經插了二三枝。她遠遠的聽見狗叫聲,嚇得臉色一白,急忙連走帶跑的往迴奔,可她穿著一身曲裾,別說跑,快走都有些難。而白絨球卻似乎聞到了味道,飛快的往她的方向跑來。


    “我看你還往哪兒跑。”窈窈盤著胳膊慢悠悠的走過來,一臉的嬌蠻。芷萱被銀豹咬住了裙角兒,嚇得動都不敢動,兩手舉在胸前,一直在抖,眼淚都快出來了。


    “不過是一隻小畜生,看你嚇得。”窈窈看著芷萱的樣子,用食指指著她的臉,捂著嘴笑彎了腰,道:“你瞧瞧你,連青露還不如,她膽子那麽小都不怕,還每天都給銀豹喂食兒呢。”


    青露站在窈窈身後,隻低著頭,連句話都不敢說。


    芷萱聞言臉色由白轉紅,憤懣的看向窈窈,竟把她與那卑賤的庶女相比,她怎麽能如此侮辱於她。那青露的出身很是低賤,她母親是酒宴裏別府轉贈的舞姬,以前服侍過不少人,生下了孩子後就給白綾絞死了。芷萱深深的覺著自己被羞辱了,紅著眼圈兒怒道:“窈窈,你不要欺人太甚!”


    “誰欺負你啦?我欺負你啦?”窈窈盤起胳膊,傲然的揚著下巴,眉頭高挑,輕蔑的哼了一聲,笑道:“我就欺負你怎麽了,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活該被欺負。”


    “你!”芷萱一麵怕著銀豹,一麵也拿窈窈這樣的蠻人沒辦法,一時之間,無助的快要哭了。


    今日天氣是真好,恰逢明筠同範銘連同子稷都在,她們剛剛從另一邊的馬場迴來。她經過後花園,遠遠的聽見了爭執聲,明筠聽的出是窈窈和芷萱,想起了那晚在白梅園碰見程表哥的事,窈窈目無兄姊,甚至蓄意欺辱,這件事當時她聽了就覺著生氣,雖然這事兒後來不了了之了,但她心裏一直記著。今日既然碰見了,她怎麽也不能就這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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