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邸,妙園


    明筠既已決定要去三泉邑,想著事不宜拖,便令阿薇立刻收拾好東西,打算午前就出發。路上若是騎快馬,今天之內便能趕到三泉邑內。


    明筠打算先坐著馬車去外郊的莊子上虛晃一下,等到了山莊再從後山偷偷溜走,對外隻說去莊子裏沐浴幾天溫泉。


    阿薇將收拾好的行囊塞到馬車裏,道:“主子,會不會走的太急?”


    明筠道:“我心裏總有不安,心裏慌的厲害。那日母親的話總在耳邊。倘若有什麽變故發生,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不能拖了,拖則生變,縱使隻是一日,也能生出很多變故來。雖然,我這一趟可能也探聽不出什麽事兒來,但是呆在府裏空等實在是坐立不安。”


    “主子既然決定了,奴婢就不多言了。方才辛姑傳人來話,說車馬護衛都打點好了。”


    明筠頷首道:“上車吧。”


    阿薇點了點頭,先扶明筠上了車,而後自己也坐了進去,同禦車的馬夫道:“出發。”


    “得令,駕。”馬夫短促的輕喝了一聲,鞭子一甩,兩匹棗紅色的駿馬拉著馬車便駛出了範邸,馬車後跟著六名護衛。明筠本就是暫住範邸,平日裏時常出門,府中諸人對此也不甚在意。馬車狀似悠然的駛出內城,很快就到了郊外的山莊。


    入了山莊之後,明筠先是換了身婢女衣服。由阿薇在前麵領著,從後院出去,一路小跑便往山下奔。


    王城之南,峨嵋嶺


    臨近晌午時分,陽光被濃雲蓋住,天漸漸陰了下去。


    新絳城依山傍水,南邊是連綿起伏的峨嵋嶺,山上林木茂密,高大的鬆柏枝葉繁盛,擋住了射下來的陽光,地上覆蓋了厚厚的積雪不化,即使是白天,也是陰森森的。


    幾條路都被堵死了,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無論怎麽走往哪兒走,一定會有一波人在等著他們。峨嵋嶺雖林子幽深,路也難走,但勝在離自己的人近,下了山,立馬能得到接應。


    “都警醒些,不要掉以輕心。”程海的眸子掃過四周幽深靜謐的深林,這是一條獵戶為進山打獵砍出來的小路,路不寬,騎著馬隻夠兩人並排通行。他駐馬於林子的入口處,沉聲安排道,“聞昌,你和我打頭陣,鐵塔,你帶著那人緊跟我們,阿峰阿奇,你們押後。”


    “明白,老大!”被點到的幾人紛紛應聲照辦。


    就這樣,程海與一名武藝不錯的下屬在前麵打著頭陣,鐵塔帶著“目標”緊隨其後,隊伍末尾也是兩個高手墊後。


    一行人馬在密林中警惕的穿行著。如今大雪封山,鮮有人出來捕獵,積雪深厚,連馬匹也隻能踏著厚雪慢慢的走。小半個時辰後,林子裏起風了,風卷起樹梢上的積雪紛紛揚揚的落下,簌簌的風聲、沙沙的樹響,林子裏一時間響動頻頻。


    程海舉手示意,全隊停下腳步。他閉上眼睛,凝神靜聽,耳朵微微動了一下,隻覺著有東西極速的朝她們的方向破空而來,他眸子猛的一睜,高聲朝身後大喊,“拔劍!”


    那箭直衝鐵塔而去,“鐺—”飛來的利箭被他擋了下來,鐵箭頭與青銅劍擦出幾星火花,發出刺耳的噪音,而後羽箭偏離軌道,深深插入旁邊的樹幹之中。同時,在樹叢深處,一群穿著黑色勁裝的殺手閃現其中。


    北風吹濁雲,利刃露冷光,整片山林似乎都彌漫著嗜血的寒意。


    程海見情勢不對,立刻將袖中藏著的響箭放出,以此為信號,通知自己人。


    兩方刀刃相見,在狹窄的山路裏,血肉搏斥了起來。對方身手敏捷狠辣,招招致命,明顯是精挑出來的,人數上也與程海的人手相當,很不好對付。


    林子裏還有殺手潛伏著,他們在暗處,手持弩機,時不時射出幾隻極速的利箭,讓人防不勝防、躲無可躲,已經有幾個人被弩機射中胸膛,不甘的倒了下去。好在程海的人手也不是吃素的,都是從死人堆裏成長起來的,過得從來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這種節骨眼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為了活著,也都拚命的廝殺著。


    皚皚的白雪地上,現在開滿了殷紅的血花,紅與白的對比,顯得格外的刺眼,兵器交刃的錚鳴聲與血腥氣也在冷空氣裏傳遞、彌漫開來。


    鐵塔這邊是被圍攻最兇的地方,從對方行為來看,他們是不打算留那人活口了。他們幾次擊殺,都被程海和鐵塔聯合擋了迴去,急憤之下,手段更是棘手狠辣。林中的弩機也開始集中射向這邊,一擊連一擊的鐵頭箭配合著敵人的刀劍,連發射來。往往是躲開了箭頭就躲不開刀劍,不一會兒,程海身上多了好幾道深深的傷口,而鐵塔還要保護“目標”,身上的傷口的就更多了。


    程海將一個黑衣人封喉,趁退迴來的間隙,低聲的對鐵塔講,“鐵塔!你帶著人走,我替你斷後!”


    “老大,你走我斷後!”鐵塔道,他迴答的十分堅定。


    “鐵塔!”


    “我斷後!”說著,鐵塔已經衝了出去,頭也不迴的大力的砍殺起來,生生給程海這邊開了一條路,“走!老大,你快走!。”


    沒有時間多猶豫,程海跨上馬,帶著目標人,狠狠的一抖韁繩,馬就帶著他們疾奔出去,馬也是有靈性的生物,自覺有危險,也是馬蹄踏雪,全力的奔跑開來。


    身後傳來連環弩箭的聲音,他將披風舞動起來讓箭頭飛來的方向偏離軌道,弩機的力量太大,沒多久,那件披風已經變成了一塊黑色破布,而他一路的地上和樹幹上深深的插著很多弩箭。


    王城外郊


    明筠匆匆從山上下來。山腳之下,一條僻靜的小路上另有一輛馬車侯在那裏。


    車裏擱著一件提前備好了的男子衣裳和包袱。明筠在車上脫掉婢女服,改穿男裝。這時,外麵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有四個侍衛騎馬而來,還帶了一匹空著的紅馬。


    阿薇在車內幫明筠仔細的整理著衣服,從包袱裏拿出了那把金刀,道:“主子,這黃金刀雖十分鋒利,但太過於顯眼。俗話說財不外露,在王都城內還可以,去三泉邑還是不要別在腰間了吧。不如綁到腿上,用起來也方便。”


    明筠一邊整理袖口的帶子一邊將腿伸過去,由著阿薇往她大腿上綁匕首,道:“莊子那邊你替我應付好。我肯定要去三五日,這幾天裏若是阿銘來尋我,你一定幫我把他擋出去。王都這一邊,可要看你的了。”


    阿薇立刻拍拍胸脯,表忠心道:“主子,您放心,奴婢定和辛姑姑一起幫您將該攔的人都攔下來。”最後,阿薇拿了一個白紗垂帽給明筠戴上,將係帶打了個結實的結。這個垂帽的垂紗很長,一直垂到了脖頸的位置,將明筠的臉完完全全的掩蓋了起來。


    明筠臨下車時,迴過頭拍了拍阿薇的肩旁,撩開垂紗,朝她笑了一笑,再次道:“阿薇,靠你了,掩飾好。”言罷,她從馬車上跳下,走到那匹為她準備的紅馬身邊,抬腳踏上馬鐙,利落的翻身上馬。


    那四個侍衛中有一名是個女子。是明筠的馬術女教習,名曰蟬月。擅長騎術,身手很是不錯。此刻蟬月穿著一身紫灰色的男氏騎裝,頭上以黑漆描金的細長發簪束髻,外麵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一時之間,雌雄莫辨,英氣非常。


    蟬月嗓子早年受過傷,說話時聲音總是低低啞啞的,她對明筠道:“主子,趕緊走吧,時候不早了,若是再耽擱,晚上城門一關,咱們就要夜宿荒郊了。”


    明筠點了點頭,道:“走吧”,而後她低喝一聲:“駕—”。雙腿一夾馬腹,鞭子一甩,身下的紅馬便如離弦之箭,四蹄飛奔起來。


    明筠一行人從山腳下的小路橫插入城外的平坦大路。為了在三泉邑城門關閉之前入城,明筠等人隻得縱馬狂奔。當她們走到峨嵋嶺山腳附近時,從後方傳來亂沉沉的馬蹄疾行聲,似是有一大群人。


    明筠迴頭望了一眼,隻見後方有二三十人正打馬飛奔。那些人皆穿著一身騎裝,個個都精悍利落。明筠看那些人騎馬的氣勢,不似普通人,像是訓練有素的騎兵。明筠將目光落到騎在最前方的那個人身上,眉頭微皺,總覺著有些說不出的眼熟。


    為首那人著一身黑色衣袍,頭戴一頂黑紗垂帽,身下騎著匹黑馬,一身黑,看不見臉,衣服上也沒有任何紋飾,神神秘秘的。明筠隻能從對方的身材上推斷對方應是個少年人,那頂黑紗垂帽不禁讓她想起了那日馬市中的那名疤臉少年。不過天下哪有那麽多巧合,明筠直覺應該不是,也沒有多想便收迴了目光,不願意再多看。


    對方人多,還是不要冒冒然惹上什麽麻煩才好。


    這時,後麵那群人馬已經跑到了明筠一行人身側。明筠以為自己這邊的馬跑得已經夠快了,結果對方比自己更快。烏泱泱一群馬蹄亂踏,揚起了一陣風,不經意的吹開了明筠臉上的垂紗。


    那黑衣少年駕著馬從明筠身側經過,側頭看了一眼。


    明筠這時也看了過去。


    兩人目光在空中接觸,隻一眼,又很快分開。黑衣少年的馬隊飛一般的向前衝,似乎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去處理,絲毫不肯稍作停留。


    明筠看著那少年的背影皺了皺眉。


    蟬月心思比較細膩,不由問道:“主子,方才那隊人馬可是有何不妥?”


    明筠搖搖頭:“沒什麽,我們快走吧,我並不認得他們。”確實不認得,連臉都看不到,隻不過,確實有幾分莫名的有些眼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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