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莊主、維夫人……”周興雲深深地吸了口氣,該麵對的、還是要好好麵對,現在他必須鼓起勇氣上前,告訴維家夫婦小小夙遙的死訊。


    “周少俠……”維譽注視著獨自一人站在他們麵前的周興雲,心底蔓延著一股不祥的預感。


    當他醒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眼前隻剩一個殘破不堪,麵目全非的維家莊。


    說真的,維譽並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周興雲愧疚的神情,以及周遭一片狼藉的慘狀,還有失去蹤影的小小夙遙,他、隱隱意識到了……


    “周少俠,你有看到我的遙兒嗎?”維夫人仿若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周興雲,急忙上來詢問。


    維譽伸了伸手,看似想阻止維夫人,最後卻猶豫的愣住,一切盡在不言中……


    “維莊主、維夫人。對不起……”


    “周少俠為什麽要道歉?你知道我的遙兒去哪了嗎?”


    “對不起。我們沒能保護好遙兒。在你們昏迷的時候,一清仙道趁我疏於防範,殺害了遙兒,並將她的屍骨……”周興雲強提一口氣,狠下心對維夫人說道。


    可是,周興雲話還沒說完,維夫人就已黯然銷魂,梨花帶雨的哭成了淚人。


    周興雲於心不忍的咬了咬牙,這是他有生以來,撒過的最難受的謊言。


    周興雲做夢都沒有想過,自己竟是拆散維家三口,讓維夙遙成為棄嬰的元兇。


    “不……不是的……遙兒是不是被妖道抓走了?一定是這樣,隻要你們抓住妖道,把遙兒帶迴來就好!是不是、你說是不是!”維夫人有點情緒失控,上前死死地抓住周興雲雙臂。


    維夫人指尖傳來的力道,周興雲能感同身受,明白失去小小夙遙的她,內心是多麽悲痛。


    “妖道已經死了,這是我唯一能替你們做到的事。”周興雲側目看了眼倒在維家莊門前,肢體扭曲的屍體。


    一清仙道的屍體,就躺在那邊,相信維家夫婦和青魚鎮村民都能看到。


    雖說一清仙道的屍體,幾乎不成人樣,但大家能透過衣著,還有他麵部微妙的特征,判斷那就是一清仙道的屍體。


    “不。不是真的。你騙我,你答應過我會保護好遙兒!你答應過我會照顧好她的!你這個江湖騙子!你把我的遙兒還迴來!”


    “瑤!”維譽猛地伸出手,將訓斥周興雲的維夫人拉迴身邊:“這不是周少俠的錯。如果不是周少俠,我們根本活不下來。”


    “就是他的錯!如果他肯聽我們的話,先帶著遙兒離開,遙兒就不會被妖道殺害!”


    維夫人悲憤的怒斥,周興雲隻能默默地承受一切。


    如果這樣能讓維夫人心情好一些,周興雲不介意她多罵自己幾句,就算動手打他也行。


    凝視著傷心欲絕的維夫人,周興雲隻能在心底向她保證,他一定會遵守他們間的約定,好好保護和照顧維夙遙,讓維夙遙成為幸福的女人。


    “別說了……我們需要冷靜一下。”維譽不顧維夫人的掙紮,緊緊地將她擁入懷抱,或許,對於此時的維夫人而言,丈夫的擁抱,比什麽都重要。


    維譽是一名郎中,周興雲看見他把手按在維夫人的某處穴道,不消片刻功夫,泣不成聲的維夫人,心力憔悴的維夫人,便在丈夫的懷中沉沉昏睡過去。


    “周少俠……對不起,內子不是故意責怪你,她隻是太傷心,才會說出那樣的話,請少俠不要往心裏去……”維譽的內心很沉痛,但他知道這不能怪罪周興雲。若不是周興雲,他們夫妻還有整個青魚鎮的村民,都會死在一清仙道的手中。


    周興雲和一清仙道戰鬥的場景,大家都有目共睹,那已經超出他們的認知範疇。


    維譽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可在看完周興雲和一清仙道的戰鬥,周興雲即便話說自己就是神仙,維譽八成也會相信。


    不過,江湖武者好像也差不多,他們修煉的武功,擁有龐大的內力,這在維譽等普通百姓眼中,都是很不可思議的力量。


    維譽看著夷為平地的維家莊,由衷覺得大家能活著看到今天的日出,簡直就是奇跡。


    痛失女兒確實讓維譽肝腸寸斷,可他很清楚,自己必須振作。他是維家的一家之主,是維夫人僅存的精神支柱,他要是也垮了,誰來支撐維家?


    “維夫人罵得沒錯,是我辜負了你們的期待,她罵出來,我內心反而會好受一點。”


    “令夫人呢?”維譽細心地發現,和周興雲形影不離的維夙遙也不見了。


    “她受了內傷,正在一處寧靜的地方運氣調息。”


    “她傷勢怎樣?需要我替她看看嗎?”


    “維莊主不用擔心,夙遙的傷勢不算重,隻要靜心調息幾周天即可,這時我們不宜打擾她。”周興雲搪塞道,反正武者運功調息穩定內傷,是常有的事。


    “那好吧……”


    “維莊主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周興雲試探性的問一問,看看維家夫婦今後的安排。


    “實不相瞞,昨晚我們收拾行李時,本想一家三口離開中原,到塞外生活。”維譽默默地說著,因為小小夙遙的容貌,異於中原的普通孩子,所以他們打算離開中原,到塞外部落隱居。


    維譽的祖輩們,包括他父親在內,原本就是旅行商人,與塞外部族關係頗好。


    小小夙遙的容貌很特別,維譽覺得他們即便離開青魚鎮,估計也不好在中原安居,所以便決定移居塞外。


    隻是,現在小小夙遙已經遇害,維家夫婦是去是留都不好定。


    不過,維譽最後對周興雲說道,等維夫人醒來後,他倆會好好商量。如果維夫人不反對,如果維夫人不留戀青魚鎮,他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離開這個傷心地,和維夫人到塞外部落生活。


    周興雲和維譽聊了十幾分鍾,便主動告辭離開。


    在維譽看來,周興雲似乎是因為沒能保護好小小夙遙,內心非常自責,沒有臉麵再見他們,所以打算在維夫人醒來前離開青魚鎮。


    對於周興雲的決定,維譽隻能遺憾的迴一句……有緣再見。


    不管怎麽說,維譽都認為周興雲是維家的恩人,如今變成這樣,他心裏也很難受。


    如今維譽唯有讓時間來衝淡心中哀傷和一切,等維夫人冷靜下來,再尋找機會,登門向周興雲夫婦道謝與致歉。


    誠然,維譽並不知道,周興雲和維夙遙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旦他們迴到未來,他的記憶就會因時空的修正力,淡忘周興雲和維夙遙。


    他們大概隻會記得,有兩個隱姓埋名的江湖俠士,在危難之際救助了他們。


    就這樣,周興雲懷揣著一言難盡的心思,默默地離開了青魚鎮,與躲在叢林裏的維夙遙匯合。


    “興雲……”維夙遙看到悶悶不樂的周興雲,立馬迎上前,看似欲言又止的,想說點什麽。


    然而,維夙遙很快就發現自己嘴笨,憋了半天,竟想不到該說什麽話去安慰周興雲。


    “你們的業障,由我來背負。”周興雲用手背,輕輕撫摸著維夙遙臉龐,替她擦拭掉殘留在眼角邊,依稀的淚痕。


    維夙遙是個很堅強的姑娘,能把她急哭的事情屈指可數。


    如今周興雲隻能透過拆散維家三口,來保全他們一家三口,讓過去的發展,與未來的定局吻合。


    不過,今天的離別,是為了將來的重逢……


    周興雲相信,在不久的未來,維家夫婦終將與維夙遙團聚。


    “謝謝……”


    聽著周興雲溫柔的話語,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溫度,維夙遙心頭一陣暖和。


    然後,維夙遙主動獻上芳澤,昂首親吻了周興雲。


    周興雲頓時就怔住了,暗道親親小夙遙該不會喝酒了吧。如此主動的維夙遙,真心叫周興雲受寵若驚。


    維夙遙還覺得自己嘴笨?這不機靈得很嘛!千言萬語不如一吻定情。對周興雲而言,在他心情難受時,沒有比美人香吻更好的安慰了。


    一天之後,維家夫婦離開了青魚鎮,盡管小小夙遙已逝去,但維家夫婦還是按原計劃,移居到塞外生活。


    不過,維譽在離開青魚鎮前,將他輾轉寫錄的一本,有關青魚養殖的妙方,移交給了青魚鎮的鎮長。


    裏麵涵蓋了青魚離奇死亡的原因,以及解決之法。


    如飼養管理,不良天氣時適當減少投飼量,並盡量在上午投飼,切忌喂夜食,以免加重魚類浮水現象。


    如日常管理,適時加注新水,改善水質,越冬池須清除過多的淤泥。


    維譽一直盡心竭力,為青魚鎮的村民謀福,助他們解決各種疑難。


    即便青魚鎮村民懷疑維家女嬰乃不祥之人,維譽依舊不忘初心,努力地查閱書籍,心想助青魚鎮村民渡過難關。


    除了養殖青魚的妙法外,還一些防患病疫的書籍。


    現在青魚鎮的村民細細迴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青魚離奇死亡之前,鎮裏一度發生過病疫,當初大家都將其原因歸罪維家的女嬰,卻忽視了……是誰在病疫泛濫時,勞苦勞累救助大家。


    是維譽……


    青魚鎮的病疫,最終得到抑製,大部分村民都幸存下來,皆因維譽醫術有道,合理的開出良方,全力醫救每位患者,並查出了疫病源頭。


    隻可惜,當時青魚鎮的村民們,都不信他的話,認定災禍的源頭是維家女嬰。


    直到維家夫婦離開青魚鎮,大家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錯怪了好人,將一個真心為村鎮付出的好人、善人,逼得背井離鄉。


    然而,即便大家已經知道了真相,此時此刻的青魚鎮村民,也沒有臉麵挽留維家夫婦。


    最終青魚鎮的村民,隻能在沉默的懺悔與祝福聲中,目送維家夫婦離開。


    夷為平地的維家莊,在二十年後,變成了一片花田,此處種滿了唐菖蒲。


    而唐菖蒲的花語之一、懷念與懷緬。


    以史為鑒、謹記教訓,紀念過去一心為青魚鎮謀福,以德報怨的善人。


    維夙遙拜入水仙閣門下,在杭馭城一帶行走,沒有遭受當地百姓評頭論足,或許,就是青魚鎮村民改過自新的造化。


    兩天之後,周興雲和維夙遙一人撐著一把紙扇,宛如夫妻帶孩子逛街,兜著小小夙遙來到了仙嶺穀。


    這兩天小小夙遙很乖,不吵、不鬧、不哭,真叫周興雲感到詫異。


    雖說小小夙遙還不到一歲半,心智很不成熟、很不懂事,甚至連話都不怎麽會說。可她離開了父母兩天,居然不哭鬧,真的很不可思議。


    “吖嗒……”


    說時遲那時快,小小夙遙揮舞秀拳,狠狠一捶砸在周興雲的鼻梁上。


    “…………”


    好吧。周興雲想收迴剛才的話,這丫一點兒都不乖,動不動就揮拳打他,而且還是照臉乎,這是多大仇?


    難道她知道未來的自己會被他欺負,所以趁現在多掄他幾巴掌。


    還是說,維夙遙心底對他有成見,小小夙遙感受到,就替維夙遙抱打不平?


    “興雲,我們到了……”維夙遙和周興雲來到了水仙閣的山門前。


    “就這嗎?會不會太外麵,要不再進去些?”


    “不用。你也知道水仙閣的住舍是分開的,每天早上大家都會前往本宗的劍台晨練,這裏是大家的必經之路。隻是……這樣做真的行嗎?”


    維夙遙有些擔心,因為天壤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她怕自己和周興雲的行為,會改變眾人的命運。


    “這樣做就行。隻有這樣做才是正確的,因為……想改變未來的不是我們。”周興雲已經察覺到了:“天壤說的那些話,都是混淆視聽,動搖我們的廢話。因為不是我們要改變命運或者改變未來,而是他想扭轉局勢,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擾亂時空次序的人,既不是你和我,也不是雲字營……而是天壤他們本身。”


    “我們生活在武俠世界,雲字營生活在異能世界,我們本該互不相幹,是永遠不可能交錯的平行線。然而,我們為什麽會穿越到異能世界?因為本不該出現的人和物,在異能世界出現了,比如天族的高手,比如……天界石。”


    “他們的出現,擾亂了整個世界線,現在我們隻是將錯亂的世界糾正迴來而已。”


    周興雲一邊說,一邊將小小夙遙放進搖籃,而後找了個平坦地麵,將搖籃放穩。


    “小小夙遙,你聽好了哦,拜入水仙閣門下,切記要聽師父的話,吃好喝好睡飽,不可以隨便胡鬧喔。雖然你師父是個很可怕的滅絕師太,但是不用慌,十七年後為夫就來接你,對了,不可以欺負一個叫做周興雲的劍蜀浪蕩子,你一定一定要聽他的話,一定一定要對他好,一定一定要做個對他千依百順,懂得在他懷裏嚶嚶嚶的親親小夙……嗷喲……”


    思想教育要從孩子抓起,周興雲本想給小小夙遙‘提神醒腦’,讓她記住將來要對他好。


    結果周興雲話還沒說完,維夙遙抬手就是一擊手刀切腹,戳得周興雲一臉肉疼。


    “正經點!”維夙遙沒好氣橫了周興雲一眼,小小夙遙倘若真記住了他的鬼話,她豈不是完蛋了。


    不……搞不好……小小夙遙還真在潛意識裏,按照周興雲的鬼話去做,不然她又怎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行行行,我不說就是,水仙閣的晨練馬上開始,你還有什麽話想對小小夙遙說?”


    “我沒什麽好說的……隻是……”維夙遙盈盈蹲下,俯首在小小夙遙的額頭上,蜻蜓點水的親了一下:“加油。”


    維夙遙並非沒有話語想對小時候的自己說,隻是……她不好意思在周興雲麵前說。


    離開父母的你,隻是艱辛曆程的開始,在不久的將來,你會孤獨、會寂寞、會迷茫、會難過、但是……我向你保證,你會遇到自己的幸福。


    剛才那個壞人對你說的話,聽一半就好,別總被他牽著鼻子走。不……聽八成吧,這樣可能會好點。或……或許……全聽他的也沒錯……


    維夙遙思想掙紮了片刻,最終隻能對小時候的自己,輕輕的說聲‘加油’,祝願她得到幸福。


    維夙遙相信小小夙遙,一定懂得她的心意,畢竟她們的心是一樣的,彼此都能隱約的感受到對方的思緒。


    最後,維夙遙撫平了小小夙遙的衣襟,將掛在她胸前,正麵刻著‘維’字,背麵刻著‘遙’字的佩牌放正。


    當聽見稀疏的腳步聲靠近時,周興雲和維夙遙才雙雙放下手中的雨傘,迅速躲藏起來,讓小小夙遙獨自一人躺在搖籃中,在雙傘的庇護下,避免日曬風吹雨灑。


    周興雲和維夙遙在暗處默默地注視著,直到水仙閣門人,將小小夙遙帶走。


    周興雲和維夙遙都堅信,今天的離別,不是曲終人散,而是為了再一次相遇……


    在遙遠的未來,我們終將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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