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漸升,寬闊的街道充滿了人息的溫暖。


    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拄著一根樹枝出現在熙攘的人群中。她弓著腰顫巍巍地前行著,每一步仿佛都用盡了力氣。


    她身上穿著一件沾滿泥土的爛衣,被白發遮掩的麵色幹黃,一條猙獰的疤痕自她額間沒入發際,鞋子的幫已經脫爛了半塊,露出沾著泥垢的腳趾。


    她慢慢抬起頭,轉動眼珠,從髒汙淩亂的發絲間隙觀察著四周。她的視野已經模糊不清,隻能依稀辨認出往來行人的身影,卻看不清麵容。


    蹣跚至一個賣胭脂的攤子旁,一個白胖的婦人坐在馬紮上守著攤子,身後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啃一個小脆瓜。她開口向擺攤的胖婦人詢問,好似許久不曾說話般,聲音嘶啞。


    “這位娘子,老身想打聽點事情……”


    那位婦人見到這樣一個老人,連忙讓出自己正在坐的馬紮,語氣軟和了一分,說出的話卻甚是爽利。隻聽她笑道:“老人家快坐下,您想問什麽呢?”


    老人感激地扯扯嘴角,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卻沒有坐下。思索了一番,才敘述道:“我聽聞京都有一家店閣,閣中人能觀往事……我跋涉而來,想要了卻一樁心願……”


    那婦人未經思考便知這位老人是在找那赫赫有名的如意閣。


    但她也知曉,想要找如意閣閣主觀往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所求者不僅要和閣主投緣,還要留下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再加上如意閣當年兇名在外,真正能達成心願的人,數年來屈指可數。


    她不忍說出打擊的話,且看這老人的模樣對所求之事必定執念頗深,暗中歎了口氣,便道:“如意閣就在下一條街,沿著這條街一直向前,待到第四個路口便向左轉,走上十幾步,便能看到如意閣了。”說罷,又添了一句:“老人家可是現在要去?”


    老人努力記下婦人說的路線,聞言便點點頭。見她點頭,那婦人轉過頭去喊那個剛啃完瓜正要溜走的小男孩。


    “榮兒,你領著這位老奶奶去找如意閣好嗎?”


    那小男孩有些不情願,隻舔舔嘴角,眼睛瞥向一遍的脆瓜攤子。那婦人瞪了一眼,說道:“迴來便給你買,快去吧!”這下他就滿意了,邁開腿蹦跳著來到老人麵前,老人辨認出這個小孩的模樣,目光溫和。


    小男孩先在前麵走著,老人迴過頭來,鄭重道了聲謝:“多謝。”那婦人笑著,還了半禮。


    “走啦——”小男孩的身影跳躍著,向這邊喊。


    目送一老一小的身影遠去,那白胖的婦人又坐迴馬紮上,開始如其他攤主一般喲嗬。


    “白玉芙蓉膏——萬玉蓮胭脂——竹葉三清粉——應有盡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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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閣內。


    初重逢時凝固的氣氛已然打破。三人間的話語聲中漸漸多了歡笑。


    “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剛帶著圓圓來到這裏的時候,小屁孩還正別扭著,整天拉著個臭臉,活像誰欠了他百八萬錢似的!哈哈哈!”


    “還有紅玉那沒出息的,非得進皇宮去找那小皇帝不可,真是!放著妖界那麽多妖精不要,也不知道看上那小皇帝哪一點——”


    “哦對了,圓圓可愛惜你留下的那本書了,天天翻來覆去地看,肯定是在想你,哎唷——你捂我嘴幹啥!唔……”


    堵住司羽那張打開話匣就停不下的嘴,葉緣遠的臉發紅,竟有點不好意思。


    他確實是敬仰景姑姑,那本書署名青璃,乃是景姑姑自編的一本書,其內記載的東西勝過他所瀏覽過的所有與煉器有關的典籍。而且葉家本來就是煉器世家,即使隻剩下他一個人,煉器的傳承也不該從他這裏斷掉!在他心裏,除了葉家人,隻有景姑姑才算是他的師父。


    景姑姑於煉器一道十分精通,而他這麽多年隻是看書和自己摸索,多多少少是以景青璃的傳承弟子自居的,隻怕自己這點本事,入不了姑姑的眼……


    景青璃見少年閃爍的眼神,便將他的心思猜透七八分,心裏有些愧疚,自己當初怎麽就腦子一抽跑去寒冰洞呢,缺席了圓圓那麽多年的成長。再後悔也無濟於事,她輕聲詢問:“你如今能煉製什麽等級的兵器了?”


    葉緣遠一下來了精神,從護腕中取出一件件兵器,當然取出的是品相最好的。


    一把漆黑的飛刀、一雙泛著銀光的雙刺、一支萬年寒玉做的蕭、一支赤紅色的長槍。


    除了靈級、超靈級以外,一般來說煉器師所練出的武器自上而下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四個等級內又分別有上、中、下三品。葉緣遠所拿出的這四件,飛刀和雙刺均是黃級上品,氣息已經無限接近於玄級;玉簫和長槍則是玄級下品。


    景青璃麵上帶著讚賞,笑道:“小小年紀,能練出玄級下品,天資可謂是極佳了。”


    大陸人族體內蘊含五行,普通人大多都是五行皆有的雜體,能真正成為修士的,往往是某個屬性能力突出的人。天資最好的便是單屬性,或者兩屬性間可以相互助益的,三屬性和四屬性,即便是修煉,最多也隻能止步於築基。


    煉器師,就是那些金火雙屬性的修士,有的也附帶一些土屬性,隻是這些三屬性的沒有雙屬性的成就高罷了。


    葉緣遠便是金火雙屬性,沒有一點的雜質,而且兩屬性分庭抗禮,正是煉器的絕佳體質。


    葉緣遠聽出景青璃的認同,抓了抓頭發,裂開嘴笑。


    不過他很快收了笑容,隻聽景青璃說道:“等你到了地級,幹將的封印……就可以解開了。”


    他的眼神幽暗,從護腕裏取出一把被白布緊緊纏繞的劍,兩手隔著布料,緊握劍身。


    上一次握住這把劍還是五年前,從那以後這劍便沉寂在他的護腕裏。原以為再次拿起這把劍他會一如既往的厭惡、恐懼,可現在他的心無比寧靜。


    幹將,葉家。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一片堅定。


    葉家的傳世寶劍,便由他來守護!


    景青璃歎了口氣,從未燒毀的那截袖子裏掏出一顆七彩的圓珠,僅有指甲大小。她意念一動,珠子上的七彩光暈流動起來,一把古樸的劍鞘便出現在她另一隻手上。


    那劍鞘有三尺長三寸寬,上麵刻著玄奧的銘文和各種洪荒異獸。傳聞造劍之人先用幹將斬殺洪荒大能無數,再用大能身上繳獲的東西,鑄造成了劍鞘。是以,完整的幹將神劍上,便含有無數大能者的神威的劍靈。


    至於幹將是如何受損流落人間的,便無人知曉了。


    那劍鞘一出現,威嚴肅殺的氣息蔓延開,籠罩住整個大廳,並有向外擴張的趨勢,葉緣遠手中的劍身也有了輕微的共鳴。


    景青璃一皺眉,手中的珠子便自己滾下去,仿佛活物般在劍鞘上跳躍,二者相碰,發出金戈之聲。那氣息似有不甘,卻也是乖乖收迴了囂張,任憑那珠子上下擊打,那由劍鞘引發共鳴的劍身自然也安分下來。


    “別鬧了。”景青璃看了一眼對麵那兩隻,溫聲對那珠子說道。


    那珠子果真停了下來,在空中轉了兩圈,似乎在耀武揚威,之後便閃著光鑽進了景青璃的袖子裏。


    葉緣遠:“……”


    司羽:“……器靈?”


    景青璃搖搖頭,迴道:“我兒子。”沒有解釋的意思,伸手將劍鞘遞到葉緣遠麵前。


    葉緣遠空出一隻手呆呆接過,劍身劍鞘一接近,劍身上那層白布條便被斬斷,露出有些黯淡的劍身。之後二者均是掙脫了葉緣遠的手,在大廳上空追逐。


    劍身在前,劍鞘在後,劍鞘上不斷有光芒隱現。最後劍鞘追上劍身,劍身卻又掙脫開,劍鞘緊緊相隨,這樣兩三次後,劍身便不再掙脫,兩者時隔多年,終於合並,發出一聲清鳴,緩緩落入葉緣遠手中。


    怎麽感覺劍鞘在哄劍身似的?


    三人甩開這突然在腦海浮現的奇怪想法。


    葉緣遠低頭看著眼前的幹將,久久不能迴神。


    司羽將視線挪到景青璃臉上,突然說道:“你能不能換迴你原來的臉?”


    景青璃一愣,才想起自己此番已經換了一副麵貌,不禁生出疑惑:“我換了張臉還掩藏了性別,那之前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迴答她的是司羽的一聲嘲笑:“這張臉你之前用過,不記得怪誰?”


    被嘲笑的景青璃沉默了一瞬,身體就開始變化。


    等葉緣遠抬起頭時,正巧景青璃變迴了原來的麵容。


    綢緞般順滑的發絲自額頭兩畔順下,發梢隱入衣襟的褶皺;一雙柳葉眉平添一絲英氣,桃花眼中一片清明,定睛看去,卻似有水霧繚繞氤氳;挺直的鼻梁映下一片陰影,略微飽滿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正與那雙眸映襯;臉型小巧,卻似打磨的上好玉石般溫潤無暇。


    身體也已經變迴原本的狀態,凹凸有致,盡管整個人包裹在灰撲撲的衣料中,也難掩絕色。


    眼前這人與記憶中的隱隱重合,葉緣遠看呆了一瞬間,鼻頭發酸。


    “果然還是這張臉看著順眼。”司羽摸了摸下巴,色眯眯的樣子讓景青璃一陣無語。


    突然想起什麽,景青璃問道:“門口那張紙上的天聖文字是怎麽迴事?還有我聽說的‘往生’,該不會是往生鏡吧?”說起來景青璃還頗有怨念,要不是一路聽的她十分好奇,她也不會進來了。不過也隻是設想一下,如果她真的錯過這次重逢,肯定會十分後悔……


    兩人聽她提起這個,葉緣遠看向司羽,司羽看向門口。


    輕咳一聲,司羽緩緩開口:“通過昨夜往生鏡的提示,今日前來的有緣人是與天聖有點關聯的。”


    “有緣人?天聖……”景青璃聲音有點奇怪。


    “是啊,”司羽有點納悶,“可那有緣人是個老太太呀。”


    叩、叩、叩、


    司羽話音剛落,三聲規矩的敲門聲吸引了幾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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