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難眠一夜後,璃書鈺最後還是選擇接受子瑜的建議,帶上存了許久的全部私房,在清晨悄摸摸來到了珍寶閣。


    天界珍寶均有靈氣,破損後無法靠仙力恢複,為此專門成立了珍寶閣。珍寶閣乃天宮專司寶物製造和修複的機構,為太子桓逸直屬,閣內匯集天宮最優秀的能仙巧匠,隻為仙階高級者用。不過除了明麵上“照章辦事”的規矩,珍寶閣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私下規矩,那便是簡單粗暴的“拿錢辦事”,仙階不高的仙侍仙娥隻要能拿出令工匠滿意的報酬,工匠便會私下抽出時間幫他們加工首飾或者修複器物。


    璃書鈺找的這位工匠名曰封朔,之前子瑜不慎摔壞紫霄真君鍾愛的茶具後便是偷偷找他幫忙修繕的,因此算是有些交情。璃書鈺拿著子瑜寫得便條來到珍寶閣,經過幾輪通傳後,傳說中的封朔終於慢騰騰的從閣內走出,靠在二道門的門框上有氣無力的向璃書鈺招手。


    聽子瑜的形容,封朔比秋塵年長不到一甲子,還算年輕,可璃書鈺看著眼前這位披頭散發、胡子拉碴、眼圈青黑的邋遢男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把他和“年輕”這倆字聯係起來。


    接過璃書鈺帶來的便條粗略看了一遍,封朔隨手將紙收入口袋,轉身往閣內走,右手在空中慵懶的勾了勾,示意璃書鈺自己跟上。


    璃書鈺小跑著跟上去,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閣內建築,不過是寥寥幾眼,便禁不住滿心驚歎。


    珍寶閣內分工明確,所司職務不同工作的地方便也不同,因此閣樓眾多,且閣樓的設計者在建造之初是根據自己的工作特色設計規劃並因地製宜,這才造就了閣樓眾多卻參差有致、各具特色的盛景。


    封朔司職於雅器閣,閣內匠師三百六十八,學徒二百有八,技藝精湛純熟者一百整,登峰造極者六十。封朔排中間,屬於那一百裏麵的,平日裏偶爾接一些私活,既是為了收集一些稀有材料,也是為了磨煉手藝。璃書鈺給的報酬是駝山玉和東海珍珠,雖算不得太名貴,但對於一個仙童來說能拿出這些已是不易,尤其是駝山玉,均是姐夫濛柯親自挑選出來的上品,若常人去尋還真不一定能弄到。


    在封朔獨自工作的小房間坐下,璃書鈺從懷裏掏出用手帕仔細包好的斷簪,小心翼翼的在封朔麵前攤開,一臉期冀的看著他問:“如何?能修好嗎?”


    封朔拿起斷簪看了看,原本無精打采半闔的雙眼驟然睜大,下意識便把簪子放了迴去。


    他的反應太過詭異,璃書鈺一顆心不受控製提起,無比緊張的問他:“怎麽了?”


    “小家夥。”封朔的臉色不太好看,一雙全睜時極為犀利的眼睛在她臉上來迴轉了幾圈,神色複雜的問:“你為何會有岐山朝聖宮的東西?”


    璃書鈺很驚奇:“你怎麽知道?”


    “這玉簪上刻著岐山朝聖宮工匠的家族紋印,用材也是最上品的岐山青玉,僅有地位顯赫的鳳凰才可使用。你一個紫霄宮小仙童,為何會有如此寶貴的東西?”


    封朔雙眼微眯,看著璃書鈺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小偷。


    璃書鈺也懵了,她猜到岐鳳用的簪子肯定價值不菲,因此才費盡心思想要修,可她也沒想到這簪子不菲到這種程度,竟是讓她陷入窘境一時不知如何開脫。


    “我……我師父給我的……”


    璃書鈺低下頭不讓封朔看到自己飄忽的眼神,強自鎮定說:“師父和師娘成婚,各位上仙都送了許多稀世珍寶,師父疼愛徒弟,從禮物中挑了些分給我們,我拿到的剛好是這個,沒想到是出自朝聖宮。”


    “現在你知道了。”


    這個理由還算合理,可封朔依舊有些將信將疑,他撚起斷簪又看了看,然後放迴原位,用手帕將其重新包好,推迴了璃書鈺麵前。


    “拿迴去吧。”


    “為何?”璃書鈺急了:“這真的是師父給的!不信你可以親自去問!”


    封朔抬抬手示意她不要激動,語重心長的說:“小家夥,並非我怕事不給你修,而是這東西我修不了,不止我,這珍寶閣裏沒誰修的了。”


    璃書鈺愈發不解:“為何啊?!”


    “最頂級的神仙匠人製物猶如刀匠鍛刀,是會注入自身仙力的。你這簪子裏凝了靈鳥神力,以我目前的修為,無法使其重新連接,你隻能找到那個製簪之人或者比他修為還要深厚的匠人,不然這簪子修不好的。”


    滿腔的期待瞬間落空,璃書鈺猶如霜打的茄瓜,耷拉著腦袋盯著手帕看了好半晌,才長歎一聲,認命的將簪子揣迴懷裏。


    步履沉重的離開珍寶閣,璃書鈺一時有些迷茫,她知道岐鳳絕對不會因為這根簪子斷了而同她生氣,可這畢竟是岐鳳送給她的禮物,是她心尖上的寶貝,就這麽斷了她實在是心疼,也實在是不甘心。


    天宮已經無人可求,看來隻能尋求其他高人,可她認識的神仙統共也沒幾個,紫霄真君和羅曦元君新婚燕爾她不想去打擾,敖姝和敖峰目前也藏在靈淵養傷,姐夫濛柯幾斤幾兩她心裏更是清楚,所以她絞盡腦汁想了許久,也隻想出了一個可以求的人。


    岐凰是岐山鳳族的大小姐,若由她出麵去尋那位製簪的工匠,工匠一定不會有異議。


    打定主意,璃書鈺迴紫霄宮和大師兄秋塵打了個招唿,便動身前往蓬萊。蓬萊的仙侍們已經認識她,見她前來,都非常客氣的躬身行禮,然後引她去見岐凰。


    今日珞麒無事,難得有空閑留在島上陪伴妻子兒子,聽到仙侍通傳說璃書鈺前來拜訪,不由一陣驚喜,低頭問妻子岐凰:“凰兒,這位便是你兄長的心上人?”


    岐凰瞟他一眼,有些無奈的說:“怎麽,想看熱鬧?”


    珞麒一臉正直:“這怎麽能叫看熱鬧,這叫關心,發自肺腑的。”


    璃書鈺在仙侍引領下來到珞麒與岐凰居住的宮苑,時不時好奇的探頭四處張望,心想不愧是蓬萊的宮苑,比起天宮那些外形如出一轍的宮殿不知要高雅精美多少倍。


    “書鈺。”


    宮殿東苑的精致八角亭台裏,岐凰抱著珞瓊樓向璃書鈺笑得極為熱情,她的身邊,一身月白紗衣的珞麒則一臉好奇的打量著璃書鈺,他和珞麟容貌極為相似,都是金發金眸子金色神光,美得不可方物。


    “岐凰上仙。”璃書鈺不太敢靠近,站在亭子的台階下麵,恭敬的向珞麒行了個禮,垂首道:“珞麒上仙。”


    她這幅恭敬態度令珞麒一時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的認知中,璃書鈺既然是岐鳳的知心人還和岐凰關係不錯,那便也算是自己人,完全沒道理向他躬身行禮。


    “太客氣太客氣。”珞麒也不好意思繼續坐著,趕緊起身迎過去虛扶了一下示意她不必行禮,有些哭笑不得的說:“若是教岐鳳見到這幅場景,他怕少不得要與我爭執幾句。”


    璃書鈺原本緊繃的神經因這句玩笑話稍稍放鬆下來,她輕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哪裏,他隻會數落我。”


    “書鈺,過來坐。”


    岐凰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笑著問她:“怎的突然想到來我這裏?”


    璃書鈺覺得自己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初衷有些不地道,可現在又的確有求於人,憋了半天在腦海裏搜索措辭,才舔了舔嘴唇,弱弱的說:“我……我把阿鳳送我的簪子摔了……”


    “阿鳳?咳咳咳咳咳咳!”


    聽到璃書鈺對岐鳳的昵稱,正在喝茶的珞麒喉頭一噎,不受控製的嗆咳起來,聯想到岐鳳那張故作深沉的臉,他又覺得實在好笑,竟是彎腰又笑又咳,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岐凰有些無奈,抬手在他背上撫了撫,有些好笑的說:“行了,適可而止。”


    “唿——”


    珞麒終於找迴唿吸,他非常努力的憋住笑,繃著嘴同璃書鈺說:“沒關係,一支簪子罷了,阿鳳……噗……咳!沒那麽小氣。”


    “我問過珍寶閣的工匠,他說這簪子用的是極品岐山青玉,統共也沒有幾支,是無價珍寶。”


    璃書鈺掏出手帕在桌上攤開,有些懊惱的說:“早知道移山館那小胖子要來撞門,我就不戴它了。”


    極品岐山青玉的確稀少,岐凰拿起斷簪看了看,點頭道:“的確是珍品,是族中工匠當年獻給哥哥的生辰禮。”


    璃書鈺那張臉頓時皺縮成一顆大苦瓜,連說話都帶著苦味兒:“珍寶閣的工匠修不了,要我去找製簪的人,可製簪者是朝聖宮人,我不能見,我又不想讓岐鳳知道我摔了他贈的禮物,所以隻能來拜托你了。”


    岐凰瞬間了然,痛快點頭道:“這個簡單,我明日便將這簪子帶迴去,順道也看看父親。”


    心裏的大石頭立刻落地,璃書鈺憋在胸腔的那口氣終於得以唿出,苦瓜臉瞬間便變成了太陽花,甚至還有心思去逗珞瓊樓。


    珞麒卻有了些其他想法,他閉目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璃書鈺:“岐鳳可有想過帶你迴岐山?”


    此語一出璃書鈺和岐凰都有些尷尬,前者是因自己身份特殊不受待見而略感自卑,後者則是作為岐鳳親妹對璃書鈺有一絲愧疚。


    “如今這形勢,三界怕是已經篤定了朱湘為朝聖宮下任女主人,再拖下去我怕會像當初那般騎虎難下,想不點頭都難了。”


    當初岐山與蓬萊的聯姻也是由三界傳言而起,珞麒與岐凰有幸兩情相悅、琴瑟和鳴,岐鳳與珞麟卻是對這婚約深惡痛絕,如今岐鳳好不容易有了知心人,珞麒身為好友不忍心再看他悲劇重演,自然是希望他可以早日向岐寬坦白,若岐寬不同意,自己便和岐凰一起去求情,相信精誠所至、滴水穿石,定能為這二人搏來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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