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在高綺派出眾多探子打聽的幫助下,苒華休經過排查分析很快發現了疑似金陵城保皇黨的地下據點。


    一番籌謀之後,苒華休和高綺決定分工合作:高綺帶著官府的人找個由頭去查封天上人間,苒華休則帶著她的五十四個隨從以及高綺叫來的高府三十五個好手一起去包圍保皇黨地下據點。


    苒華休這次沒帶上夜錦狸,並讓劉藥師看著他,不要讓他夜錦狸亂跑。


    一方麵因為夜錦狸的不定性實在是大苒華休怕他壞了事,另一方麵這件事本與夜錦狸無關,夜錦狸身份特殊,若是把他扯進來,事情可能會變得更麻煩……


    苒華休一幫人分成幾批喬裝成過路商販,向保皇黨地下據點悄悄行進——這個疑似是金陵城保皇黨的地下據點位於金陵城郊,據說占地麵積挺大,園林設計精妙,裏麵廊環曲折、山水掩映,十分精致淡雅。


    “聽月雅苑”。


    苒華休穿著再普通不過的亞麻布衣,從疑似“地下據點”的門前經過,瞟了一眼門口掛著的大牌匾,她壓了壓頭上的鬥笠,微微勾唇——


    聽月雅苑?


    聽月,聽月,用耳朵聽的月亮,耳月、耳月,合起來,不就是個“陰“字麽。


    看來八九不離十是這裏了!


    大曆皇帝當年建立保皇黨時,冊分了陰陽兩黨,也冊立了兩位陰陽少主。


    很不巧,苒華休便是當初的陰黨少主,她原名陰湮,小名嫣嫣,除了那位陽主,其餘保皇黨成員都得恭稱她一聲“陰姬大人“。


    其實當初傾城教坊的那些保皇黨成員都是陰黨成員,剛開始也都十分擁護苒華休,隻是苒華休當初太年少輕狂,幾次叛出傾城教坊,又自動放棄陰主這層身份,還燒了傾城教坊,這才惹了眾怒,不然兩年前那些陰黨成員是不敢對她造次的。


    天色漸晚,方便行事。苒華休將帶來的人安排好在聽月雅苑四周接應,自己卻帶著幾個人行事周密的人摸了進去——苒華休其實武功也是好手,她原本就出身將門又在保皇黨訓教多年,雖然她的內力被封,行動還是十分敏捷。


    一摸進聽月雅苑,苒華休便有一種熟悉感,尤其是空氣中彌漫的這股味道,苒華休忍不住打量了四周一番,此時還是傍晚,陽光雖然微弱但足以看清——雖然如今還是冬季,但聽月雅苑裏麵已經草木成蔭,園林裏種滿了爭芳鬥豔香氣襲人的月季花,紅的綠黃的粉的都有……隱隱約約人還能聽得見小蟲的吟唱。


    這生機勃勃的場景,竟叫苒華休生出一種“人間四月天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的感覺來!


    苒華休低頭看了看那些盛開的月季,拈住一枝嗅了嗅,她的目光帶上一絲複雜——


    “被譽為花中皇後的月季,姿態秀美、生命力強,與其他隻隨時令而開規規矩矩的花不同,它是朵倔脾氣的花,不管是什麽氣候、什麽天氣,它月月都要怒放,若它是個人的話應當是個爭強好勝,任性不羈的……”


    苒華休知道有個人很喜歡月季,實際上這些話這是這個人教給她的。這個人其實說得上是她的老師,也算的上是她的半個母親,


    是的,這個人就是謝庭芳。


    苒華休手輕輕放開放開月季花枝,未傷花枝分毫,,一時間她有些楞,隨即失笑搖頭——她當年那麽討厭謝庭芳,卻還是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裏,一些骨子裏東西的被謝庭芳潛移默化了。


    謝庭芳愛花,從苒華休小的時候便教導她:“花是拿來欣賞,不是拿來折的,我們要愛惜花木……”


    到後麵苒華休長大,讀了幾句詩便開始用詩來反駁謝庭芳:“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謝庭芳則是搖頭連說:那隻是拿來隱喻珍惜時光的,並不是教人去折花。花也是有生命的,就像人有生老病死一樣,花開花落不過也是生命的生死常態,所以不要覺得花開就美,花落就醜,折花那相當於扼殺一朵花的生命,正常生老病死才該是一朵花完美的一生……


    “都小心點。”苒華休迴頭輕聲道。


    這院子裏種滿了月季,那就說明謝庭芳也在,謝庭芳身為保皇黨四大長老之一,身懷絕技又心思玲瓏,自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聽月雅苑裏一片寂靜,一行人謹慎的往前攀行,越往裏走,天色越沉,就在通過一個門廊,即將進入下一個院子時,突然燈火通明,苒華休瞳孔一縮——


    “陰姬大人既然來了,就不要藏頭露尾了。”


    這是一個帶著些許滄桑的聲音,滄桑裏還帶著無奈。


    苒華休聞言皺了皺眉,揮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自己則從柱子後走出,目光直視前方。


    院子正中擺了兩張太師椅一張桌子,桌子上還有茶水,其中還坐著一個人,這個人滿頭白發,懶懶的倚坐在太師椅上,細看她容貌依舊美麗年輕,隻是——那一頭白發看著實在紮眼。


    這是謝庭芳,容顏未改,隻是不知道何時居然白了滿頭黑發,明明才兩年未見而已……


    苒華休摘下鬥笠,勾唇笑笑:“謝長老怕是年紀大了,不記得事了,我可不是什麽陰姬,我不過是個商人,我叫梅灼。”


    謝庭芳聞言不耐的揉了揉腦袋:“你這一會兒改名那一會兒改名,弄的我都老糊塗了,罷了,我還是喊你苒苒吧。”


    “看來謝長老還記得我們當年的情分,那梅灼也再喊你一聲‘謝姨’。”苒華休不陰不陽的笑著。


    “……你這孩子還是這樣!”謝庭芳搖了搖頭,“我對好的時候你一點也不記得,我對你一點不好你就能記一輩子,苒苒,你還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嗬,看來謝姨積怨已久。”苒華休挑眉撇了一眼謝庭芳,唇角上揚,“真是不巧,我也忍你很久了。”


    謝庭芳氣的搖頭——這死孩子,她不是想和她吵架的啊,她隻是……她隻是兩年未見,想她了啊!


    苒華休四歲喪母,之後便是謝庭芳像老母親一般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一直拉扯到兩年前苒華休十七歲。整整十三年,白眼狼都能喂熟了,苒華休對她還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謝庭芳那邊心中難受,這邊苒華休也並不好過。她和謝庭芳兩個人相處模式向來如此。可能是因為苒華休是謝庭芳養大的,在性格這一方麵兩個極為相似,兩個人都是死鴨子嘴硬、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哼,你今日來找我有什麽事?該不是又要興風作浪尋仇覓恨?”謝庭芳不舒坦了語氣也鋒利起來。


    “難不成我是找謝姨過節的麽?”苒華休也不客氣地說道,“不過我可不是特意來找您的,謝姨您可別自作多情。”


    謝庭芳氣的睨了一眼苒華休:“你這死丫頭還是那個臭脾氣。”


    “你這死老太婆也一樣。”苒華休分毫不讓。


    “哎你!”謝庭芳氣的說不出話來。


    “怎麽,謝姨想教訓我?”苒華休笑,“兩年未見,謝姨您這一頭白發看起來風采非凡啊?”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內力盡失的廢人。”謝庭芳迴懟道。


    苒華休搖頭失笑,她和謝庭芳其實也沒什麽深仇大恨,但兩人一見麵就是這種兩方針尖對麥芒的方式。


    謝庭芳對苒華休的恩情,苒華休明白,可她也明白立場的不同的兩個人是不會成為朋友的——謝庭芳立場是忠君,她永遠站在皇帝那一邊,哪怕她和苒華休感情再好,隻要皇帝一句話,她便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苒華休殺掉。


    以前幼年的時候苒華休也曾依戀過謝庭芳,隻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慢慢苒華休看透了,所以後來她對謝庭芳親熱不起來。但在很多人眼裏,苒華休就是個白眼狼,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這也沒什麽,苒華休也沒覺得做白眼狼有什麽不好,她身為一個合格的白眼狼,對於圈養自己又隨時可以把獵殺的獵人,何必生出感情?


    “廢人,嗬。”苒華休冷笑一聲,“我的確算是個廢人,不過廢歸廢,仇還是得報、賬還是得算,我也不和你繞彎子,這次來,我就是來算一算兩年前的賬的,此事與你無關,還請你不要多管。”


    “算賬,你有什麽資本?”謝庭芳聞言變了臉色,十分冷漠道,“或者你有什麽臉麵?當初若不是你先燒了傾城教坊,也不會惹來禍事!”


    “謝姨的意思是我活該?”苒華休垂眸把玩著鬥笠,側身不看謝庭芳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難道不該?你自己做事不考慮後果,就怨不得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謝庭芳說著也站起身來,背手走到苒華休身旁道,“從小到大,我怎麽教導你的……”


    “停。”苒華休笑笑,扭頭琉璃雙眸定定的看著謝庭芳,打斷道,“謝長老麻煩停止的你的說教,你說的話一句也不中聽,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說完苒華休朝旁邊走了兩步拉開了和謝庭芳的距離。


    “你!”謝庭芳這迴是真的惱了。


    “我付出代價,我是該付出代價,但他們不該動寧弈……”苒華休冷漠剛硬地說道,“正如你所說,做了什麽事就得為此付出代價,所以這筆賬我必須算。”


    “好好好!油鹽不進屢教不改!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拿什麽來算賬!”


    謝庭芳怒了,摔杯為號,馬上院子裏湧出了幾十號人,將苒華休團團圍住。


    苒華休眼中一片薄涼,她看了看圍住她的這些人,笑了笑,對謝庭芳說:“看來謝長老早有準備,恐怕已經策劃了很久要怎麽對付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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