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周離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他也知道,這個世界的大明早就被改變了命運,本應該死在繼位第一年的朱高熾一直活到現在就是強有力的證據。所以,他並沒有把認為自己的那些曆史知識能用在這個世界裏。


    就像在正史上,大理寺並不是三法司之首,也沒有大理寺上卿這個官職。而於謙從始至終也沒有做過大理寺的官,更何談上卿。


    所以,周離並沒有將麵前的於謙和自己腦海中的那位於少卿保畫上等號。畢竟曆史上的於謙,可沒有連續不停毆打九個妖怪的筋肉力。


    何其可怕吔!


    “於少卿,你讓我找的好苦啊!”


    就在於少卿表明自己身份的一瞬間,周離的大腦就開始超頻運轉,直接一個飛身前撲,於謙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腿上就多了一個超級掛件。


    不是,你們北梁人的素質教育主打靈活多變是嗎?


    “您是不知道啊,自從您來降妖滅魔,俺們縣令茶不思飯不想,一天到晚長籲短歎一籌莫展,就怕您有個三長兩短,連夜裏敦倫都敦的沒有興致。無奈之下,縣令派俺來尋上卿大人,誰料想狐妖犯我,還好有大人庇護,小的這才撿迴來一條命啊。”


    說完,周離感覺還不太滿意似的,咂咂嘴,夾著嗓子道:


    “嚶嚶嚶。”


    “嘔。”


    一旁的唐莞差點跪地上就是吐,要不是顧忌自己有可能被餓死,她真就忍不住了。


    “周公子,別這樣。”


    於少卿活了這些年哪見過這種玩意兒啊,笑容瞬間勉強了起來,他扯了扯周離,發現對方和牛皮糖一樣怎麽也扯不下來:“人多。”


    “是啊,人多。”


    周離點了點頭,心有餘悸道:“不然樹哥給你跪下了。”


    好靈活的道德底線啊。


    於少卿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種人,你說他有求於自己,但於少卿自己都想不到周離有啥求自己的地方。可你說他沒臉沒皮,毫無羞恥之心。


    好像還真是?


    但於少卿心裏清楚,這位周公子不可能無的放矢,方才他不斷激怒狐妖,讓其失去理智,一步一步落入他的陷阱就是最好的佐證。所以,周公子能拉下麵子做出這種行徑,一定是有他的想法。


    他到底要做什麽?


    “對了,於少卿。”


    周離抬起頭,眼神幹淨純粹,像是丁老爺一樣純真。他看著於少卿,誠摯地問道:


    “小人現在能告個禦狀嗎?”


    聞言,於少卿臉上頓時浮現出怪異的神色,隨後他努力地抽出大腿,開口道:“周公子,你有何冤?”


    “草民狀告漢王教女無方,他女兒強搶民女。”


    周離悲鳴道。


    唉?


    一旁的唐莞呆了一下,眼中頓時泛起警惕的神色。


    淺雲要強搶民女?誰?


    哦,是我。


    反應過來的唐莞頓時壓下眼中的驚慌,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繼續踮著腳,吹口哨,假裝在看風景。


    一句話,讓於少卿大腦超頻。


    “不是,漢王之女強搶民女?”


    隨手揮出一道刑法令將不老實的白鶴妖死死釘在地上,於少卿不解道:“周公子莫不是在開玩笑?”


    “那換一個說辭。”


    周離想了想,舉了個例子:“草民控告漢王謀反。”


    你這是換一個說辭?


    你這是換一個誅九族的罪名。


    於少卿被氣笑了,或者說,他終於反應過來周離到底要說什麽了。他長舒一口氣,笑著搖搖頭,開口道:


    “周公子準備何日前往太營?”


    “兩個月後。”


    周離迴答的很幹脆。而那被綁在椅子上的狐妖似乎想到了什麽,瞳孔瞪大,滿臉不可思議。


    “這就對了。”


    拍了拍手,於少卿走到狐妖背後,看著依舊沉浸在震驚之中的妲伊,他伸出手用力一握,將潛藏在狐妖身邊的玉如意攥在了手裏。


    “周公子,這狐妖交給你了。”


    看向周離,於少卿笑著說道:“至於說是讓她給你高速旋轉三點功,還是助你修行,就看你自己了。”


    “唉?”


    周離愣了。


    “這玩意你不拿走?”


    周離有些疑惑:“這狐妖欲奪龍脈,於少卿不管嗎?”


    “妖怪不在大理寺的管轄範疇之內。”


    搖搖頭,於少卿平淡地說道:“本來這件事就是我失了規矩,不應該我來摻和。按照規章製度,我應該上報掌妖司,讓他們來處理這件事。”


    “所以為什麽沒上報呢?”


    周離有些好奇。


    “上京的掌妖司司長勾結金蛇幫,殘害了一家四口被我當場斬首。你說,這北環十三城的掌妖司有幾個能用?有幾個能信?”


    於少卿說的很坦然。


    “可以找北梁啊。”


    周離想了想,準備為北梁的創城活動貢獻一份力量:“北梁掌妖司很幹淨。”


    “嗯,確實很幹淨。”


    點點頭,於少卿心有餘悸地說道:“我第一次見到偌大掌妖司隻有兩個掃地老太太。”


    “啊,對,北梁掌妖司被並入縣衙了。”


    周離撓撓頭,訕笑了一聲。


    沒辦法,自己當時為了給桃夭攢錢治病卷瘋了,掌妖司兩三年一個活都沒撈到,最後被逼無奈並入縣衙。並入那天自己還去參觀了,被六十多個人狂罵同一句話。


    你卷你*了個*啊。


    當時周離一邊樂一邊發傳單,傳單上隻有短短兩句話。


    喜迎哪都通老板招財樹一點六寸大喜日子,捉妖除魔半價。


    這張傳單一共發了十五次。


    從那顆招財樹零點一寸開始發的。


    所以,於少卿的無奈確實是事出有因的。畢竟北環十三城裏有十二座城的掌妖司大概率是扶貧司,專門給金蛇幫扶貧。而自己的北梁雖然沒有被金蛇幫腐蝕,但根本原因是沒有腐蝕的土壤。


    怎麽?你準備讓金蛇幫賄賂北梁沼氣池的管理員?


    集體偷吃自助餐?


    因此,於少卿隻能在得知狐妖要埋伏十三幺奪取龍脈這件事後親自上陣,將其斬於馬下。


    “周公子再怎麽說也是朝廷認可的捉妖人,妖怪交給你還是比較合規的。”


    於少卿的笑很平淡,也很官方。但是在麵對周離時,他的笑容卻又有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那就多謝了···?”


    周離看著被塞進自己手裏的玉如意,舉了起來,麵無表情道:“大人,您給我送禮不太合規矩吧。”


    “這是我的東西。”


    一旁的狐妖倔強地說道。


    “好熟練的避險動作啊。”


    於少卿感歎一句,隨後笑道:“不用擔心,這不算送禮。這次我來北梁,除了糾察張所浩一事外,還有就是要給你傳個話。”


    傳話和送禮有什麽關係?


    似乎看出了周離眼中的疑惑一般,於少卿看了眼一旁徐子義。似乎察覺到那一瞬間的威壓一般,徐子義立刻乖巧地蹲在一旁,捂著耳朵,示意自己什麽也聽不見。


    但是···


    看著一臉茫然,往嘴裏瘋狂塞果幹的唐莞,於少卿有些頭疼。


    “沒什麽不能聽的。”


    搖搖頭,周離說道:“於大人直說就好了。”


    “也是。”


    於少卿放鬆似地唿了一口氣,隨後他再次看向周離,眼中浮現出代表著一品上官的琉璃色龍虎氣,威嚴、莊重、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他看著周離,低聲說出八個字。


    “便宜行事,無需顧忌。”


    便宜行事,無需顧忌。


    這八個字出現的一瞬間,周離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他抬起頭,看著於少卿眼中的琉璃色,輕聲問道:


    “敢問您口中的那位大人是?”


    “漢王至親。”


    於少卿眼中的琉璃色變迴了淡藍,他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口道:“周公子無需多慮。”


    “太營的事情大人不打算參與一下嗎?”


    周離笑容很和藹。


    “我就不了。”


    帶著同樣和藹的笑容,老狐狸於少卿輕聲道:“京城的那位大人已經參與了,至於他做了些什麽,那就要看您做些什麽了。”


    “嗯···”


    周離摩挲著下頜,眯著眼,輕聲問道:“大人是想讓我去太營做些什麽呢?”


    “亂。”


    簡單的一個字,卻有很多種意思。於少卿拍了拍周離的肩膀,笑道:“周公子,十三幺大人醒來後自有去處,至於這狐妖就交給你了,你想做些什麽,無需顧慮。”


    周離頓時心動了。


    但不知為何,在看向那媚眼如絲的狐妖時,周離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贏鳶那雙寶石般清澈純粹的眸子。瞬間,原本準備起立的周離進入了賢者模式。他雙手合十,搖搖頭,開口道:


    “在下沒有世俗的欲望。”


    鳶神,啟動!


    “啊。”


    一旁的唐莞甚至連吃東西都忘記了,呆滯地看著麵前的初生,一時間很難相信這玩意是周離。


    “好了,不打趣了。”


    沒有理會一旁幽怨的妲伊,於少卿看向窗外,開口道:“周公子,我此行是假扮漢王心腹混入金玉樓中。現在,不知周公子可否猜出真正的漢王心腹是誰了嗎?”


    “有點想法。”


    上下打量著狐妖,被聖鳶神清淨了心思的周離沒有世俗的欲望。他帶著淡淡的笑意,開口道:“其實已經很明朗了。”


    “是啊。”


    點點頭,於少卿意味深長地看著狐妖,輕聲道:“這位漢王心腹,已經很明朗了。”


    此時的妲伊心中早已驚濤駭浪,金蛇夫人和漢王互不信任,所以他們之間的很多東西都是不透明的。甚至在那位漢王心腹露麵之前,狐妖都不知道到底誰才是她的盟友。


    可是現在,兩個與漢王毫無關聯的人,卻在寥寥數語中猜出了這位漢王心腹的身份,甚至已經確認了對方究竟是何人。


    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那於少卿還去不去北梁了?”


    周離好奇地問道。


    於少卿拎起一旁的酒壺,擺了擺手,開口道:“我最後要帶的一句話,就是給你們縣令的。之前沒機會,現在,就要由周公子替我代勞了。”


    “給縣令的?”


    周離神色有些古怪,他沒想到,著名的擺爛縣令竟然還能有京城傳來的話,還是一個二品大官親自傳話。


    朝中要開戰擺爛大賽?


    周離胡思亂想之際,於謙則在狐妖驚詫的注視下走到酒缸旁,灌了一壺纏魂釀。他看了看那琥珀色的液體,痛飲一口,一抹嘴,爽咧地長舒一口氣,開口道:


    “傳聖上口諭。”


    “李寬,京城不要你了,要是還敢迴來,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轉過頭,看向表情驚訝的周離,於少卿笑了笑,晃著那能纏人心魄,激發貪念的纏魂酒,一襲白衣在黑夜中像是月華般耀眼。隨後,他轉過身,離開了這座金玉樓。


    “啊。”


    周離驚愕地看著於少卿的背影,表情有些呆滯。


    “我就說李寬這老小子非比尋常。”


    一旁的唐莞抱著雙臂,感慨道。


    “不是。”


    周離迴過神來,扯了扯嘴角,遲疑道:


    “常理還在貞德挖的墳裏呢,於謙這就不管了?”


    “啊?”


    唐莞呆滯了。


    對啊,還有個常理呢。


    “等等!”


    周離突然一激靈,似乎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一般。這一嗓子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一直若有所思的千戶,還有和被穢土轉生出來的親爹嘮家常的徐子義。


    “被打敗的輸家快快給我表演高速旋轉三點攻啊!”


    周離直接指向妲伊,高聲喊道。


    然後,妲伊就僵硬住了。


    對啊,我是敗軍之將,還沒有付出代價呢。


    妲伊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賭約是失敗後將玉如意交給周離,並且獻出生命。頓時,淒冷與絕望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而伴隨著周離嫻熟的動作,她被完美地捆綁在座椅上,一動不動。


    “在你獻出生命之前把高速旋轉三點攻給我交出來!”


    周家人一輩子隻能用一次的讀心術被周離浪費在了這一瞬間,他指著妲伊,悲戚道:“換成冰火兩重天也可以啊。”


    “你個雛兒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青樓的知識啊?!”


    妲伊怒道。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敵人。”


    周離語氣陰沉地說出了這句至理名言。


    妲伊懵了。


    “北梁掃黃之星。”


    一旁的唐莞讚歎道:“經驗豐富的死雛男果然名不虛傳!”


    “十九歲宰相果然名不虛傳。”


    白虹跪倒在大堂之下,臉上滿是苦澀的笑容。被緊縛的他絲毫沒有抗拒的意思,隻是無力地垂著頭,不敢去看堂上的李寬。


    “白虹,能招就招吧。”


    李寬也感到有些無力,他看著這位曾經的友人,聲音發沉:“上京···到底會發生什麽?”


    “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發現我的嗎?”


    白虹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努力地抬起頭,顫抖地問道:“我···自認沒有任何的疏漏。”


    “因為你從來沒有幹淨過。”


    李寬看著白虹,高高在上,卻沒有半分傲氣,那雙平庸的眼眸裏隻有無盡的深邃:


    “白虹,你可能是一個好官,但你不是一個清官。宏偉樓的惡魂玉一事,你不可能不參與。”


    “京城的大理寺官員前往北環十三城進行查案,肯定會查到宏偉樓惡魂玉一案。宏偉樓一案的影響有多惡劣你比我清楚,所以,你需要趁著大理寺官員被張所浩一案吸引,爭取時間來清理手尾,避免被大理寺發現你也參與了宏偉樓的生意。”


    歎息一聲,李寬看著堂下的白虹,沉聲道:


    “可是,在這種關鍵的時間裏,你白虹卻突然提出創城,突然想要來北梁進行交流,完全沒有準備清理宏偉樓的痕跡。這隻能證明,宏偉樓之事你參與的太深,這些時間根本來不及清理掉所有你的痕跡,因此,你隻能選擇鋌而走險。”


    “白虹,引導大理寺官員前往妖怪控製的秘境,意圖借妖怪之手幫你斬殺大理寺官員。這罪名,你認嗎?”


    李寬端坐高堂之上,麵容嚴肅,眼中滿是琉璃色的龍虎之炁。在他的手中,一枚漢王親信的令牌被他緊緊的攥著,上麵,還有白家的刻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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