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李寬嗎?”


    馬車上,張所浩側對著車窗,開口問道:“就是···北梁的那個縣令。”


    “李寬?”


    先是一愣,隨後皺著眉,死人刀開口道:“不認識,但聽過。”


    “說來聽聽。”


    麵對張所浩高高在上的語氣,死人刀也沒有多生氣,隻是在短暫的思索後,開口說道:“我在上京的這段日子裏,也聽過他人談論這李寬。他們說,這李寬是個不思進取,毫無主見的廢物,是出了名的沒有水準。”


    “這李寬六年前從京城調離上任北梁,應該是得罪了什麽人,被貶到這荒涼地方的。自那以後,此人整日不問政事,從不下達政令,也就不做出什麽功績。迴不去京,也做不出事實升不了遷,就隨性而爛了。”


    聞言,那張所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片刻後,他眯起眼,輕聲說道:


    “不,不會這麽簡單的。”


    “如果這李寬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北梁怎麽可能相安無事整整五年?我雖然在京城享樂,很少過問北環十三城的事宜。但北梁卻是為數不多從來沒有發生過事端的城市,這李寬,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那我們···”


    死人刀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愚蠢。”


    冷哼一聲,張所浩開口道:“李寬是朝廷命官,是堂堂正正的進士出身,即使他隻有九品,也是在天子明堂上拜過姓名的。你要是殺了他,萬一暴露,我們全都玩完。”


    “那我們怎麽辦?”


    死人刀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金蛇夫人給他的命令沒有當謀士這一條,他那空蕩蕩的連僵屍都瞧不起的腦子也想不明白。


    “拉攏吧。”


    思索片刻後,張所浩緩緩開口道:“京城的戶部缺個四品官,我想,他不會拒絕這個職位。”


    “確實。”


    點了點頭,死人刀感慨道:“四品京城官,萬金換不得,看來張皇後這次下了不小的手筆啊。”


    “我勸伱少探聽我姐姐的事情。”


    賠了一眼死人刀,張所浩冷聲道:“一個小小的四品京城官,無需驚動家姐,給他安排一個輕而易舉。掌控了守備軍和掌妖司,北梁發生的一切都進不去京城。”


    “明白。”


    點了點頭,死人刀跟著馬車,看向不遠處那逐漸接近的北梁城門,一種陰鬱藏在眼底。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北梁城的正北門,然後,張先生和死人刀就被麵前的景象給驚到了。


    此時那北梁城可謂是萬人空巷,在那正北門處竟熙熙攘攘地聚集著數不勝數的百姓。他們圍繞在一起,露出城門的道路,在看到巡撫的馬車後歡唿雀躍,神采飛揚,高唿巡撫大人來了,巡撫大人來了。


    這場麵,那叫一個熱鬧,可謂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張所浩頓時被嚇了一跳。他倒不是沒見過比這還華麗宏大的排場,畢竟想巴結自己的官員又不是沒有,這場麵已經算小的了。


    真正讓張所浩感到驚訝的是,這幫百姓眼裏的真摯。


    是的,真摯,一個張所浩多少年也未曾見過的情感。那些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裏隻有深深的喜愛,而且是發自內心,極為純粹的。


    他們看著自己,帶著憐愛與期望,仿佛希望自己能多留些許時日一般。頓時,張所浩感到有些奇怪,他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真是個好官,名聲傳到此處了。


    不能啊,前天還貪了三萬兩白銀呢?


    張所浩一時間有些發懵,他拉開馬車車簾,發現那些百姓在看到他的時候更開心了,仿佛他的到來是一件美事一般。


    實際上,不怪張所浩不知這北梁城的“克巡撫”屬性。畢竟那三位巡撫所遇之事一件比一件丟人,上報朝廷也隻是粗略帶過,所以北梁城的威名一直沒有流傳,隻是在巡撫這個官職圈子裏流傳。


    問題就是,張所浩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他的姐姐固然位高權重,但巡撫這個職位有不少真正意義上的清廉官員,對於張所浩,他們自然是看不上眼的。看他要去北梁,更是幸災樂禍,怎麽會提醒對方呢?


    所以,在茫然與疑惑中,張所浩穿過了夾道歡迎的人群。他不斷聽到人群中諸如“多留幾天”“好好休息”“注意身體”“北城三醫館經驗豐富,曆史悠久,八折優惠”等話語,隨後進了城裏。


    不是,北梁人這麽熱情嗎?


    已經開始對自己貪官身份產生懷疑的張所浩在馬車裏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的馬車緩緩停下。他抬起頭望去,發現一個身穿九品官員的墨袍,腰佩烏木環的男人站在大路中間。


    長相有些憨厚,沒有什麽氣質可言,身材中等,說不上高大也不能說是矮小。這樣一個扔進人群裏便沒有人在意的人,就是這座城市的縣令,李寬。


    “九品縣令,李寬,拜見車中巡撫大人!”


    李寬衝著馬車行了一禮,這一禮很重,因為在大明的習俗裏,哪怕是一品宰相坐馬車碰見了九品縣令,也要離開馬車後受禮。像是李寬這種沒等人下馬就開始行禮的人,屬於是多少帶點舔狗屬性的了。


    但是,張所浩就好這一口虛情假意的。


    在看到那經典狗腿子笑容的李寬後,被方才那些百姓的真摯熱情閃瞎狗眼的張所浩頓時舒服了不少。


    對嗎,這才對味。


    走下馬車,心情愉悅的張所浩走到李寬身邊,按住對方的肩膀,笑眯眯地問道:“李寬大人何時所至?等候多時了吧。”


    “不多,不多。”


    李寬低著頭,臉上笑意更濃:“大人親臨北梁,那是下官的榮幸,那不叫等候,叫盼貴人。”


    “哈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種懂事的。”


    張所浩大喜,鬆開手,開口道:“這城門口的百姓是你讓他們來的?”


    “不不不。”


    李寬連連搖頭,這還真不是他讓百姓來的,是百姓自發組織“觀看倒黴蛋”活動。但他不能這麽說,隻能開口道:“我自得知張大人要來巡查北梁,便日夜向眾人談論張大人的豐功偉績,他們聽後自然是心馳神往,想要早日見到張大人的風采。”


    若是其他人這麽說,張所浩絕對是認為對方是陰陽怪氣。畢竟豐功偉績這玩意和他就搭不上邊。但方才那些百姓的真情實感他是親眼見到了,一時間,他還真覺得這李寬是個天字一號大舔狗,沒等自己來就開舔。


    別說,舔對了。


    對於張所浩這種貪官而言,你要說錢和權,他早就膩的不行。但你要說是百姓發自內心的愛戴,也就是名,他還真沒怎麽見過。對於張所浩而言,這李寬舌頭一甩,還真甩進了他心窩了。


    當然,這李寬如此懂事,也讓張所浩對於自己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感到了輕鬆。他看向張所浩,笑眯眯地說道:“既然李縣令對我如此敬仰,就麻煩李縣令為我尋一住所,我好住些時日。”


    這句話就是在和李寬說,你舔的挺好,我有意提拔你,你趕緊表現表現。


    “不知張大人喜歡怎樣的居所?”


    李寬的迴答讓張所浩十分滿意,他就喜歡這種不能自己做主,沒有主見的下人。他沉思片刻,隨後開口道:“我這人比較喜歡捧書卷,賞青竹。你們北梁,可否有這種書卷雅致的地方供我居住?”


    “自然是有。”


    早就摸清楚張所浩習性的李寬帶著燦爛的笑容,開口道:


    “太學祭酒有一別院,院落雅致,裝飾很是書卷氣。這老頭平日裏飲酒做樂,我稍微用點手段,這院子現在就是您這幾日暫住的居所了。”


    “那再好不過。”


    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張所浩拍了拍李寬的肩膀,欣慰道:“李縣令如此通情達理,心思細膩,這等人才不應在這種偏遠荒蠻之地白費光陰。待我迴京複命,必在聖上麵前為李縣令美言幾句。”


    “萬謝張巡撫!”


    彎腰,躬身,李寬聲音中滿是感激。


    他的臉上,滿是冷意。


    住吧。


    你不住,周公子的一番心意誰來領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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