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願,我明日一早就送你離開。”他的聲音沉厚低醇,語氣自然得有些怪異。白文蘿怔怔地看了他許久,才問道:“出什麽事了?”


    上官錦垂下眼睛,看了她一會,伸出手指穿過她脖側的頭,輕輕捋了幾下,然後才慢慢說道:“太後要傳你進宮去,隻要一迴京,宮裏馬上就會派人到王府接你。如果迴去遲的話,這話會直接傳到西涼來,再遲也不過三天時間。”


    “太後?”白文蘿愣了愣,心裏隱隱生出許些不好的感覺,但一時還想不明白,便又問道:“太後傳我進宮做什麽?難道是,跟你。。。。。。有關?”


    “是皇上的意思,不過是借著太後的口說出來罷了,總歸就是要你進宮去住一段時日。”上官錦歎了口氣,將被子拉上來一些,包好她,然後接著道:“我會送你到古雅去,皇上的手暫時還伸不到那邊。”他說到這,就停下來看了她一眼,又道:“從我們去別院開始,你就常常問那邊的事,還特意學了他們的文字。從那會開始,你就已經打算那邊去了是嗎?”


    白文蘿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不是逃避他的話,而是她心裏也不確定,當時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帶上了這個目的。沉默了好一會後,她才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皇上為什麽要讓我進宮住一段時日?”


    “為了牽製我,他太清楚我的軟肋了。”上官錦沒在意她避開自己的問題,笑了笑,就接著道:“這麽些年來,他給我的權力越大,孩著我的心思就越重。且眼下我就要開始清理恭親王那邊的事了,再者古雅那邊的事也在循序漸進中,他必是擔心我會心存妄念,所以想找個可以讓我好好聽話的法子。”


    “既然。。。。。。皇上有這個擔心,那他收迴你的權力可不是一句話的事?”白文蘿遲疑地問道,之前不是也將他革職過嗎?


    上官錦輕輕撫摸著她的肩膀,嘴裏冷笑道:“這個嘛,去年革職的事,不過是在麵上給我個警告罷了,而當時該讓我做的事,也一件都沒落下。但眼下,一來,他還是需要我為他辦事,禦查院的位置不是誰都能坐得穩的;二來,我手裏的這些事情,也不是誰都能穩妥接手的;三來,他私心裏,估計是想表示一些自己的仁心仁德吧。”


    白文蘿聽著他說的這些話,還有這樣的語氣,心裏一時就生出許些怪異的感覺。隻是還不等她理清頭緒,上官錦又接著道:“白府我一直就留有人手,所以此次離開,你無需再擔心誰。隻要你不跟他們那麽親近,皇上的手就不會伸到這邊。”


    白文蘿心中頓時一凜,怔了好久,才又問道:“可是。。。。。。你將我送走後,你要如何向皇上解釋?”


    上官錦忽的就是一笑,帶著幾分懶洋洋表情說道:“不用解釋,誰都心知肚明是怎麽迴事,總之我隻要趕在旨意出來前將你送走,就不算抗旨。以後的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上官錦說到這,停了一會,忽然就抬起她的下巴,冷下聲音,緊緊盯著她道:“不過你記住了,我隻是送你離開,並不是放你走!你若是想趁機生出別的心思,我必會讓你後悔!”


    白文蘿心裏微顫,對上那雙陰冷幽寒的眼,輕輕開口:“我知道。.tw[]”


    二天一早,白文蘿穿戴好後,出了屋一看,隻見那連下了幾日小雪的天忽的就放了睛。東邊的天空甚至現出了幾道淡淡的金光,她嗬了口氣,知道時間不多了,交待了木香和沉香幾句,就往老太太那邊走去。


    “好容易迴來一趟,怎麽忽然就要走!”老太太是剛醒,周氏她們還未過來請安,見白文蘿倒是先過來了,心裏好不高興,卻不想白文蘿竟是來告別的,而且還是馬上就要動身。


    “老太太如此厚愛,文蘿心裏著實過意不去,隻是長卿他忽然有急事要迴去處理,耽擱不得,所以就。。。。。。總歸這次迴來能看著老太太身子安安康康的,我心裏著實是高興!等以後,有了時間,我還會迴來看你的。”


    “既然是姑爺有急事,我也不能留著,隻是這就要走?要不等一會,我叫大家夥都過來。。。。。。”老太太心裏著實是不舍,便提議道。


    白文蘿趕忙道:“千萬別,原就是怕跟大家告別,一來是不舍,二來是少不得會耽擱時間。所以我才早早過來老太太這邊說一聲,一會老太太再幫我轉達吧,望老太太見諒才是。”


    “傻丫頭,這我哪能是不理解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幫得很好,既然是嫁到了人家,凡事就要以丈夫為重。我隻是不舍,這幾個丫頭裏,你是最得我心的,好容易能見著一麵就又要走了。。。。。。”老太太說到這,忽然就歎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人走了,就容易傷感,行了,你去吧,我就不過去送了,免得傷心。我讓王嬤嬤送你們,是打算從角門那出去嗎?”


    白文蘿有些詫異老太太會對她流露出這樣傷感的一麵,微怔了怔,然後才起身說道:“是,老太太保重。”


    從榮壽園出來後,走迴梨香院的路上,就碰上了匆匆趕來的芸三娘。


    “蘿兒。。。。。。”芸三娘才一張口,眼圈隨即就紅了。


    “娘。。。。。。”白文蘿輕歎一聲,停了好久才慢慢露出個笑來,“我隻是提前迴去罷了,娘別舍不得,以後,我還會迴來看你的。軒兒那邊,你一會跟他說吧,我。。。。。。”


    “好,好,娘明白。。。。。。”芸三娘一時說不出什麽,隻是握著她的手,看了她好一會,等平複了心情後,才擠出個笑來,“好好跟姑爺過日子,好好服侍王妃,你在那邊,也別總掛念著我,我這有軒兒呢。”


    “我知道。”白文蘿點了點頭,就見木香已經從前麵走過來了。


    “去吧,男人的事要緊,別耽擱了。”芸三娘也瞧著木香的身影,便放開白文蘿的手,還輕輕推了她一下。


    白文蘿正要走開,忽然又頓了頓,然後問道:“娘,老爺他,他對你好嗎?你在這裏。。。。。。”


    “傻孩子,都說讓你別掛念著我,還這麽問。”芸三娘搖了搖頭,然後道:“我也不爭不搶,總歸有軒兒在,你不用擔心我。隻要你能過得好好的,娘就覺得這一輩子,再沒有什麽是不好的了!”芸三娘說到這,就強笑著朝她擺擺手道:“好了,去吧,莫讓姑爺等久了。”


    熱熱鬧鬧的過來,安安靜靜地離開,唯帶了滿心無法言說的悵然。。。。。。


    直到再也看不見白府的院牆後,白文蘿才將車窗慢慢拉上。上官錦坐在一旁,看著她,沒有說話,白文蘿靜靜坐了一會,輕輕吐了口氣,然後就轉過臉問道:“眼下是往那邊去?”


    “萬裏江,那邊已經有人等著了,上了船,就直接往興海走。”上官錦輕聲說道,自昨晚經始,這一路上禦查院的網點已經全部啟用,他們的行蹤會在皇上的耳目注意到前,被悄悄掩蓋掉,他隻要將時間爭取到白文蘿的船行入興海就行。


    白文蘿看著上官錦,眼下才是真正的離別,並且兩人都清楚,這之後,再見之日很難確定。心裏似有滿滿的話,隻是當要開口時,腦子卻是一片空白,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上官錦同是沉默著,他自上車後就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十指交纏,如他當年,送默迴涼的時候那般。那時,她還未嫁,他亦未娶。


    急駛過的馬車,碾碎路上已結了冰的殘雪,出一陣一陣刺耳的聲音。即便是已經放晴的天,空氣裏卻似依舊夾著冰粒一般,一唿一吸間,都凍得人心裏一顫一顫的。


    相擁在一起,傷感的沉默,直到外麵的車夫傳進一句:“大人,再過一刻鍾就到了。”


    分別在際。。。。。。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他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白文蘿轉過頭,默默地看著他,遲疑了一會才開口:“長卿,其實我,不值得你付出這麽多,你現在迴頭還來得。我若上了船,皇上必會對你生出芥蒂來,你以後的路。。。。。。”


    上官錦沉默地看著她,抬手輕輕撫平她微蹙的眉眼,那一刻,他的眼神似在看著她,又似穿過她,深邃幽暗的雙眸中,次露出幾分難辯的悲傷和無奈。


    “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很多事情就已經是注定好了,沒有絲毫可選擇的餘地。”他看著她,緩緩說道:“後來進入禦查院,也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一條生路。


    然而這麽多年來,我做的每一件事背後,都有一支手在操縱著。。。。。。他隻想將我變成徹徹底底隻聽他話行事的木偶,之前,我心無牽掛,樂於跟他周旋。可是現在,我做不到那樣心無旁鶩了,有你在,我會害怕,我必須在他盯上你之前,將你送走。。。。。


    “你———”白文蘿怔怔地看著她,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零零碎碎拚湊成一個讓人不敢置信的答案。


    “大人,到了!”馬車忽然就停住了,車夫平靜的聲音輕輕傳了進來,卻似一支利箭,劃破長空,忽的就射了進來,讓她觸不及防!


    “下車吧,來接你的人是易風,還有趙武他們。木香也會跟你一塊走,等換船的時候,我會讓影一過去跟在你身邊,此次你們這一行人是裝成商隊。。。。。。”上官錦有些絮絮叨叨地交待著,白文蘿卻隻是默默地看著他,胸口處如胃疼一般的難受,是不是因為她早上沒吃多少東西。。。。。。


    “對了,這個東西你收好了。”上官錦說了一堆話後,忽然想起,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玉印放到她手裏,接著道:“這塊玉印,可以直接代表我。”


    白文蘿看著手裏的東西,沒有多話,握緊了,然後默默收好。


    他看了她一會地,忽的就將她按過來,狠狠吻了一下,然後推開她:“下車吧,船就在碼頭那等著了。”


    白文蘿默默下了車,隻見寒冬蕭索,地上的殘雪隨處可見,而碼頭上竟一個人都沒有,隻見幾艘外形普通的船隻停靠在那。


    上官錦最後說道:“這是普通的船隻,為遮人眼目,到安全處後,會換上能航海的大船,那上麵一應東西都齊全,差不多一個月就能。。。。。。”


    “長卿。”她忽然打斷他的話,然後從那碼頭上收迴目光,看著他認真地問道:“我想留在你身邊,可以嗎?”


    他怔然,猛的就將她一把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在她幾欲窒息的唿吸中,悄悄地在耳邊說道:“文蘿,我們是一樣的人,為了生存,不得不奮力搏殺!”


    不等她應聲,他就放開了她,承諾道:“最多一年,我便會去接你!”


    十一月的江水還未結冰,但是站在甲板上,那從江麵上刮來的寒風,卻如刀子一般!木香在她旁邊勸了幾聲,她都沒聽見,隻是看著碼頭那邊越來越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還怔怔地站在那兒,任由冷風在臉上一刀一刀地劃過。


    “二奶媽,我們進去吧,這風越來越大了,即便是為了二爺,您也該注意好自個的身子。您再不進去,易公子他們又該出來了!”木香被寒風吹得聲音一陣一陣打著顫。


    白文蘿終於收迴有些空茫的目光,慢慢轉頭,看著木香道:“為難你了,還要陪著我漂洋過海。”


    “二奶奶這說的是什麽話!”木香微紅了眼,卻是強笑著,然後伸手過來扶著她道:“我扶著您進去。”


    隻是她們才剛要離開那兒,忽然就看見一個人影從船艙那衝了出來!見那人直直地朝她們衝過來的瞬間,白文蘿下意識地就將木香給推到一邊去,而她躲避不及,一下子就讓那人給抓住肩頭,隨即一柄冰冷的匕就貼在她的脖子上!


    “別過來,誰敢過來我就抹了她的脖子然後跳江!”沉重的喘息,代表他很緊張,抓住她肩膀的手竟在微微抖,原也不過是虛張聲勢。


    易風追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一時也不敢上前,沒想到才開始,就碰上這等事。眼下那匕是貼在白文蘿脖子上,就算以他的輕功能瞬時製住那人,卻不敢保證白文蘿會毫無傷!另一邊,趙武和河馬悄悄摸了過來,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隻得幹著急著。木香從地上爬起來,蒼白著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


    白文蘿往易風那看去,眼睛異常平靜,她用口型對他說道,跟他聊天!


    “兄弟,我們不過是普通的商隊而已,大家都是討口飯吃的,別這樣。。。。。。”易風忽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一臉輕鬆地對挾持著白文蘿的人說道。


    “少廢話,馬上停船,讓我下去,不然我就。。。。。。”


    “好好好,別緊張別緊張,我們停船停船,這一趟貨走得真晦氣,女人就是麻煩!行了行了,喂,老馬,叫人停船聽到沒有,別慢慢吞吞地。哦,忘了問了,兄弟你是想我們在哪停?總不能就在這江上停下吧。。。。。。”


    “囉嗦,前麵有個碼頭,就在那。。。。。。”後麵的人被易風吵得有些煩躁,再加上他心裏原就慌得緊,貼著白文蘿的匕一時鬆了鬆。白文蘿瞬時抓住機會,兩手抬起,抓住那人握著匕的手腕,隨即整個人似忽的就似沒了骨頭一般,眨眼間就從那人的手臂間往下一滑,再轉身,將他的手腕反轉,用力,剛剛那還貼在她脖子上的匕,就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由那人自己的手,猛的一下,插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留活口!”匕插入的那一瞬,耀紅的聲音忽然從後麵響起!


    白文蘿一擊而中,馬上退開,木香趕緊扶住她,易風已經上前,耀紅亦奔了過來,然後她看著那個已經倒下去的人,瞧著他被鮮血染紅的胸口和抽搐地身體,馬上轉頭質問地看向白文蘿。


    “沒刺中心髒,能不能保住就看你們的了。”白文蘿看了看已經蹲下去查看傷勢的易風,然後抬起眼,看著耀紅,冷冷地道了一句。剛剛她是借著那個人自己的手刺過去的,不可能瞄得那麽準,那傷口離心髒起碼有三公分的距離。白文蘿再往地上瞥了一眼,然後又將目光看向耀紅,雖然上官錦之前已經跟她說了,但是這會在這船上看到耀紅,她還是有些驚訝,這個女人,此時是完全換了副樣子。


    其實白文蘿不知道的是,眼下除了木香外,任何一個人心中的驚訝,都要比她大得多,甚至可以說是震驚了。


    耀紅對上那雙幽冷得如似深潭一般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武跟河馬也跑了過來,河馬左右瞅了兩眼,然後就蹲了下去,給易風搭把手。趙武看著白文蘿似冰一樣的臉色,再看那倒在地上的那人,愣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沒事吧。”


    白文蘿沒應聲,隻是抬起眼,往剛剛碼頭那個方向望了望,然後才緩緩收迴目光,看著慢慢站起身的易風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易風笑了笑,上下打量了白文蘿幾眼,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訝,然後他咳了一聲,才說道:“夫人先進船艙去吧,我們慢慢說。”


    白文蘿最後目的地了一眼江麵,心裏念了個名字,歎息一聲,然後就轉身進了船艙。


    三卷,京州風雲【完】


    四卷海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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