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當時身上還受了傷,如今可是都好了?”白文蘿進來後,白玉妍一邊喚丫髻上茶,=,一邊拉著她一同坐到炕上問道。


    “早都好了,這是從京州帶迴來的幾樣小玩意,是康王府裏的世子妃給的。”白文蘿坐下後,就把手裏的東西給遞了過去,然後又瞧了瞧白玉妍放在炕幾上的書,隻見是本琴譜。眼睛再往旁一瞅,便見那旁邊的花梨木琴案上正擺著一把瑤琴,另一邊的雙環耳鏤空雕花青瓷香爐內,輕煙嫋嫋,室內生香。


    收迴目光,看向白玉妍那張秀美的臉上依舊是眉眼溫和,隻是在微垂下眼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淡淡的愁緒來。


    “三妹妹有心了。”白玉妍雖此時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卻依舊是禮貌地都拿起來看了一遍,然後才放下客氣地說道。


    “其實我今兒過來,主要是想要跟大姐姐說一聲謝謝的。”白文蘿笑了笑,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謝?有什麽事要謝我的?”白玉妍怔了怔,便抬起眼,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聽丫鬟們說,軒兒他前些日子衝撞了大哥哥,幸好有大姐姐在一旁勸解,最後才沒事的。”


    白玉妍一聽她這麽一說,便輕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那算不得什麽,再說軒哥兒同樣也是我弟弟,而且大哥他最近的心惜不太好,我既是碰上了,自是該去勸解一番。都是一家人,三妹妹無須為這個向我道謝。”


    這會丫鬟捧上茶來,白文蘿接過,拿起茶蓋,輕輕吹了一口,似猶豫了一下,又蓋上了茶蓋,然後把茶盞放到炕幾上,才接著問道:“也不知到底是為的什麽事,好好的,軒兒怎麽就衝撞了大哥哥,姐姐能否告知一聲,一會我好說說他去。”


    白玉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就是幾句口角惹起的,主要是大哥因心情不好,脾氣暴躁了些,讓軒哥兒受了委屈。三妹妹別放在心上,其實之後大哥心裏也覺得有些愧疚,隻是麵上拉不下來而已。”


    “沒放在心上,姐姐別誤會,我就是擔心軒兒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想提醒他注意些罷了。”白文蘿笑著搖了搖頭道。


    白玉妍聽了這話,似有所觸動,忽然就歎了口氣,然後有些悵然地說道:“軒哥兒能有你這樣一位時時為他著想的姐姐,真是有福氣了。”


    “大姐姐怎麽這般說,雖眼下我和軒兒是住進了府裏,但之前是什麽樣,大家心裏還不是都明白著。真正被老太太、太太棒在掌心上疼著的,還不是大姐姐。”白文蘿悅著就捧起茶盞,吹了吹,然後輕輕抿了一口。


    白玉妍張了張口,又閉上了,隻是笑了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白文蘿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眉眼間的愁緒似又濃了幾分,接著白玉妍又道:“說起來,三妹妹進這府裏也有半年時間了,可覺得這好嗎?”


    “錦衣玉食,華屋美婢,跟這些比起來,自然是好的。”白文蘿笑了笑,就放下茶盞說道。


    “那除了這些呢?”白玉妍又問。


    “除了這些,別的也沒什麽不好。”白文蘿搖了搖頭道:“不過大姐姐跟我不一樣,我是自小從苦裏出來的,既不會吟詩,也不喜作對,更別說那些琴棋書畫的雅事了。說白了,隻要勉強能吃飽穿暖,我在哪都能待得下去。”


    “三妹妹還真是豁達性子,隻是,如果能保證溫飽,那外頭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太難過。至於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也不過是平日裏用來消磨時間罷了。”


    “大姐姐可是沒聽明白呢,僅僅是溫飽的生活,和過得舒服的日子,那是天地之差。就拿眼下這冬天來說吧,身邊沒有丫鬟們服侍了,一切事情都得自己動手。光是洗衣裳,就不是件好受的事。帶著冰渣的井水,一桶又一桶的把雙手泡在裏麵揉搓著,等那一盆衣極洗完,那雙手基本上就沒感覺了。因此在冬天,手腳開身是掌有的事,或者隨便抹點藥膏,或者就那樣晾著不管,等著天氣好了隨它自行愈合。還有,晚上睡覺,為了省點炭,那炭盆也是不敢燒得太旺的。二天天還未亮,炭火就已經熄了,早上被凍醒是常有的事,起來後也不會有人給捧上熱茶熱水,先得披上衣服,聳肩縮背地自己去廚房燒了水,接著就開始劈材,掏米,燒飯,算計一天的活計,是虧了是損了。。。。。。”


    “原來,三妹妹以前是這麽過來的。”白玉妍若有所思的說道。一個一出生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平日裏連稍有點涼的茶水都少有沾唇的時候,更別提會在冬日裏用冰水洗衣服了,這確實是她無法想象的事情。


    “什麽樣的人過什麽樣的生活這基本是上天注定好的事。大生來就是富貴命,何必去想哪些清苦日子呢。”白文蘿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


    白玉妍垂下眼睛笑了笑,然後才道:“隻是好奇,問問罷了。三妹妹說得對,這命是上天早就訂下的,不是隨便能改得了的。”


    “很多事情確實無法改變,不過如果努力一些,多少總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畢竟在自己的熟悉的環境裏求生,總比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茫然無助地掙紮來的好不是。而且大姐姐相貌好,性子溫柔,又知書達理,待人寬厚,體貼下人,隻要以後用點心,沒有人不會珍惜的。”白文蘿輕輕開口,慢慢說道。


    白玉妍一下子拍起眼,眼神閃了閃,滿是不確定的看著白文蘿,想問什麽又不敢問,張了張口,終又閉上了。


    白文蘿卻是笑了笑,又道:“我說了是過來謝謝大姐姐的。”


    “你――”白玉妍征了怔,遲疑地看著她,卻依舊問不出口。


    “嗬嗬,我就是隨便說說,大姐姐莫要放在心上。”白文蘿說著就站了起來告辭。白玉妍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把白文蘿送出去的,隻是迴屋的時候,現那炕幾上的茶水已經被丫鬟們收了去,重新挨上熱的。她有些茫然地走過去,端起來,喝了一口卻一下子被燙傷了唇!候在一旁的洗翠趕緊跑上來接過她手中的茶盞,一臉緊張地問道:“姑娘可是燙著了,燙得厲害嗎?怎麽喝得這般急!”


    “沒。。。。。。事,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白玉妍撥開她的手,搖了搖頭道。


    “姑娘。。。。。。”洗翠有些遲疑地看著她。


    “下去。”白玉妍皺了皺眉頭,又說了一句。


    “是。”一見姑娘忽然沉下臉來,洗翠不敢再站在那兒,行了禮,就輕輕退了出去。


    白玉妍有些無力地在炕上坐了下去,怔怔地看著那盞還冒著熱氣的茶水。難道,她前天晚上的事,真的被傳得全府都知道了嗎?


    她不是要她隻是,隻是想著,那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元宵過後,他就要離開西涼,從此,這一生可能都再見不到了。所以,她隻是想。。。。。。去跟他說兩句話而已。白玉妍怔怔地坐在那,慢慢迴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原本也沒想要去找他的,隻是他唱完那一場後,接下來就再沒他的戲。


    呆坐許久,終於借離席,不知不覺就又走到那個,曾數次偷偷看著他經過的地方。原隻是想最後看一眼的,卻不知怎的,見到他的身影後,心慌情亂之下,腦子似懵了一般,竟出聲叫住了!而他,竟真的走了過來,她愈加六神無主,幾乎想轉身就道。


    他問她什麽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當時到底都說了什麽,隻感覺是雜七雜八地說了一大堆。似乎是問到了他還記不記得她,還記不記得兩年前的元宵節生的事情,然後又說了她很喜歡看他的戲,說了謝謝,說了….


    沒有人知道,或許連白玉妍自己也並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的那一刻,確確實實有一種叫做*愛惜的東西,在她的一裏瞬間綻放。那一刻的慌亂,幾乎是她這一生中,經曆過的,最美麗的事情。雖然隨後便是極快的凋零,很快,一聲低微的驚叫,猛地,就打碎了她還來不及沉醉的美夢。


    她甚至還未迴過神,忽然就看見了周氏那張神色莫測的臉。然後她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似掉進了冰窟窿一般!周氏根本就不聽她解釋,也不顧她的苦苦哀求,轉臉就把她帶到了老太太跟前!


    可是,她還是很慶幸,周氏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很慶幸,他當時離開得快。因此即便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她絲毫沒有要給府裏抹黑的心思,她也認了。


    禁足的日子,其實也是跟往常一般,,且還不用日日去給周氏請安,她甚至覺得,這樣也不錯。隻是,到底是覺得委屈,到底也會生出幾分怨恨來。


    於是,在屋裏呆坐著的時候,不由得就會想。如果,真的似他們認為的那般,她成功逃到外麵去了,那這日子,會不會過得比現在要好呢?


    外麵是什麽樣的日子?


    白玉妍慢慢垂下眼,看著自己那除了偶爾做些針線外,什麽都不曾碰過的手。良久,有些淒然地笑了,確實,什麽人什麽命。她既沒有抗爭的勇氣,也沒有抗爭的條件,而且,關於那一場美麗的夢,至始至終也都是她一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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