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福從車上跳下來後,就要招唿車裏頭的小廝也下來,想著趕緊把公子交待的事辦完好交差。偏那看馬車的人不依,上前就擋住他,非要他把馬車挪開。兩人說著說著眼見就要動起手來了,那小廝這會也撩開簾子,探出身子就要跳下去幫忙。卻這時,前麵那匹馬不知為何似忽然了瘋一般,猛地就揚起前蹄,帶著後麵的車廂突地往後一傾斜,隻見那剛探出身來的小廝,頓時咕嚕地一下,就往滾迴車廂裏麵。


    而那受驚的馬卻並未就此停歇下來,四隻蹄子在地上亂踩亂跳,並開始往四處胡亂地撞過去,一陣一陣的長嘯聲惹得附近的牛馬也跟著應和起來。這周圍一時間全都亂了套,長福的臉色隨即就變了,他知曉那匹馬的性子是最溫順的,怎麽會忽然這麽起瘋來!


    然而現在也沒那閑工夫給他找原因,當下最重要的是趕緊製止住那馬兒,看好車子。這是他負責照看的馬車,萬一要出了個什麽差錯,到時他拿什麽迴去交差!


    白文蘿卻趁著這會的騷亂趕緊離開了那輛馬車,然後快步走到剛剛跑去喝茶的車夫那,讓他現在把馬車拉到芸三娘那兒去。


    “小姑娘沒傷著吧,瞅瞅,那好好地一匹馬兒怎麽就起瘋來了!”那車夫卻沒聽見她的話,眼神兒還直瞅著那邊,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沒有,你這會先去把馬車拉到我娘那邊吧,讓她辦完事後就直接在那上車。”見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白文蘿隻好耐著心又說了一遍。


    “咦,怎麽要去那邊,不是就在這等著嗎?”那車夫放下大碗茶,從前麵那人馬奮戰的胡亂場景中收迴目光,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地看著她。


    “反正這會子也亂糟糟的,你沒看那馬兒正狂呢,萬一給撞到你的馬車了怎麽好。快去吧,一會多付你一倍的錢就是了。”白文蘿說著就先掏出十幾個銅錢放在他手中。


    “那好咧。”見有多賺的,那車夫頓時就收起心裏的那絲不滿。他原是在車行專門給人拉車的,一天的活兒固定就是那幾個錢,如今一見客主願意付雙倍的錢,自然另外多出了的那一份就該他吞了。再來眼見前方那混亂的程度,若自己那輛馬車真倒黴遭了殃,那他可真就是陪大了。


    “你不過來?”那車夫收了錢,馬上就起身,走了幾步還不忘喊了白文蘿一聲。


    “不了,我那個,內急。”白文蘿搖了搖頭,然後又說道:“你先去接我娘,一會我完事後會在那外頭等著她的。”她說話同時,眼睛不時往那處瞟著,此時已有三四個大漢幫忙著製住那匹馬。這場混亂不會維持太久,這會隻希望她娘那邊差不多把事辦妥了,得趁著那兩人沒迴過神,趕緊把人悄悄帶走了事。而且她懷疑,剛剛自己靠近那匹馬的時候,那個小廝可能是注意到她了,隻是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那忽然瘋的馬給弄得滾迴車裏。如果真是這般的話,她更不能再讓那小廝看到她是同芸三娘一起的,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出去了再上車才好。


    “那行。”知道姑娘家都羞於說這事,雖然這個小丫頭麵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指不定心裏羞成什麽樣了。那車夫一臉理解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往自己的馬車跑去。


    白文蘿看著那車夫把馬車拉出來,小心避開那片混亂,朝芸三娘那駛過去後,就開始慢慢往後退,悄悄潛入人群裏。這會那匹瘋的馬也基本被壓製住了,似乎有幾個人受了傷。隻是人群太亂,她看不清那個叫長福的車夫,和滾迴車裏頭的小廝怎麽樣了。隻祈禱他們最好也都受點傷,讓他們暫時顧不上那古納漢奴的事,再給她娘多留點時間。(..tw)這是最大的競爭對手,解決了他們,這事應該就沒問題了。


    卻沒想,她剛要轉身,忽然就被人從後麵抓住了胳膊。白文蘿身上一僵,因為周圍人太多,她又是一直注意著那邊,根本沒往身邊留意。她試著掙脫了一下,無果,隨之身後就傳來一個嗤笑的聲音:“不想被告密的話,就隨我來。”


    竟……又是那個人,怎麽又碰上他了!白文蘿心裏警鈴大響,卻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在那人麵前根本就玩不出什麽花招來。咬了咬牙,心裏掙紮了一番後,也隻得乖乖地認命聽話。


    那人拉著她走得很快,幸而地方也不遠,就是在柳莊口的外麵,隻見一輛車箱和馬匹全是黑色的馬車大刺刺地停在那兒。


    “上去。”那人把帶她來到那輛馬車跟前,吩咐了一聲,候在那的車夫就迅地給她撩開車簾子。


    “你要幹什麽?”白文蘿見到這陣勢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一會芸三娘還得等著她一塊迴去呢,這人是要把她帶去哪兒?她該怎麽辦?裝瘋賣傻是不可能的,騙別人或許可以,卻休想騙得過這人的眼睛,從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就清楚了。他們身上有共通的東西,她注意到的同時,他也注意到了。


    那人微挑著嘴角,輕笑著看著她,眼中帶著濃濃的探究。白文蘿握緊了手心,同樣靜靜地看迴去。纖長秀頎的身材,俊朗的眉眼,麵上帶著幾分輕佻的笑意。若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隻怕早已被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白文蘿卻覺得自己此時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心裏止不住地陣陣寒。


    僵持了一會,她才放軟了語氣開口道:“你想問什麽我都會說,但別耽擱太久。”


    那人挑了挑眉,又往那車上示意了一下。白文蘿歎口氣,隻得爬上馬車。這一定是特製的馬車,至少那車壁是夾了鐵板。車廂很寬,約有她和芸三娘坐的那輛馬車的兩倍大。但自那人跟在她後麵進來後,她就覺得整個空間似一下子變得狹窄了,他臉上明明一直就帶著笑意,帶著許些吊兒郎當地神情,可那氣氛卻壓抑得讓人窒息。


    那人在她對麵坐下,也不著急開口,眼中依舊帶著探究打量著她。既然他不開口,白文蘿也不好開口,這就似一場較量般,誰都在等著對方先出牌。


    “很能沉得住氣。”那人終於開口了,卻沒有先提問,反倒是讚許了一句。


    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終於似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縮了縮肩膀。


    “這會再裝就不像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白文蘿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臉,一副恭敬溫順的模樣。


    “那匹馬是你做的手腳?”終於說道正題上了。


    “是。”白文蘿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怎麽做的?”他有些好奇地揚了揚眉,雖然是一直盯著她,但因為角度的問題,自她走到那匹馬跟前的時候,他的視線就被車廂擋去了大半。本想換一下位置的,卻還沒等他動身,那匹馬就已經起瘋來了。


    “用針。”白文蘿遲疑了一下,暗歎了口氣,才認命般地從手腕那加厚的袖口中,輕輕抽出一枚一寸多長的繡花針來。


    “哦,就用這個,難道是刺在眼睛上了?”那人把那枚繡花針接了過去,拿在手中瞧了瞧便問道。白文蘿沉默地點了點頭,乖巧無比。


    “那匹馬應該比你還高吧,怎麽做到的?”他一手拿著繡花針,一手支著腦袋,歪著身子靠在車裏的軟榻上看著她問道。


    白文蘿歎了口氣才開口道:“因為我身上有馬喜歡聞的氣味,一走進,它就會自己嗅過來。”


    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馬的嗅覺特別靈敏,它們常常是靠嗅覺來認識,或辨別事物信息的。特別是有陌生物品或動物靠近的時候,它們通常都會主動湊近去嗅一嗅。而她身上的那種氣味,其實就是她這幾日抹在手上的那種藥膏,當然之前她並不知道馬會喜歡這個味道。是她今早隨芸三娘出門時,要上馬車那會,忽然現那匹老馬對她特別感興趣,當時要不是有那車夫拉著韁繩,差點就嗅到她身上了,所以才知道的。


    “味道?哦,你身上是有一絲草藥味,難道這是你之前就設計好的事情?”那人一聽她這麽一說,興趣更加濃了。


    “不是。”反正都說這麽多了,也不差這一丁半點的,白文蘿便又慢慢解釋了一通。


    “原來是臨時做的決定。”聽完後,那人似自言自語般,慢吞吞地說了一句。然後微眯了眯眼睛,忽然湊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說道:“小姑娘,你真的隻有十三歲嗎?”


    白文蘿心中一跳,卻抿著唇,看著他不答話。


    “就算真的有這般沉著靈巧的心思,僅憑一枚繡花針就想穩穩刺中一匹馬的眼睛,對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來說也非易事。還有,知道怎樣躲避別人的視線接近目標,也知道怎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掩藏自己,這些本事都是誰教你的?”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白文蘿用力甩了甩臉,掙脫開了他的手,微喘著氣說道。


    “就是現在,也不見有絲毫慌亂那!”那人放開她,坐了迴去,眼睛卻依舊緊緊盯著她。確實沒有慌亂,也沒有害怕,隻是渾身都帶著戒備,很深的戒備。就像一匹沒被人馴服的小獸一般,嗯,還有些著急,卻一直強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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