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某山巔。


    寧封子望著徐徐消散的異象,臉色反而變得更加濃重了。


    他那凝重無比的臉色還帶有一絲狐疑,“此子執念怎生如此之深?先前生出的幻象魔境已經很可怕,大毅力者幾乎都不能渡過,他是沒有渡過,可也沒有完全迷失在其中,好像還進入了更加可怖的幻象魔境裏麵了。”


    起初那個魔境,寧封子覺得他想想辦法,興許還有辦法破解。


    此刻,他望著大麵峰內院靜室裏看似祥和的陳雲,竟然有一種力不從心感。


    起先天搖地動的幻象魔境的確是消失不見了,但寧封子內心很清楚,那隻是因為陳雲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幻象魔境,那種徹底墜入“虛”,無法自拔的幻象魔境。


    ……


    靜室內。


    陳雲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麽狀況。


    他還以為真的是恩師打破天牢束縛傳法於己,正準備按照新得來的秘法,好好嚐試一番呢。


    忽然,陳雲露出狐疑之色,“不對,恩師傳的這篇秘法我雖然沒有直接的記憶,但為什麽總有一種好像在哪裏見到過的感覺?”


    他隱隱意識到有些問題,索性暫時停止了任何的修行。


    陳雲坐在那冥思苦想,不斷迴憶著自己是不是見過恩師所傳的秘法。


    說實話,盡管他思索了許久,可始終迴憶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到過。


    “我再迴憶一下恩師傳授的這篇玄功內容。”


    陳雲對修煉一向謹慎。


    畢竟稍微一個不慎重,極有可能一身苦修化為灰燼。


    故而,他遇到事情總喜歡多思考兩步。


    這一迴也不例外,他感受到有那麽一丁點的不對勁,立刻開始了思考。


    陳雲先是迴憶了一下《陽神出演口訣》,“自古仙聖出神,別無妙訣。即我之元神,得金液點化,溫養十月……方入洞府,煉神還虛。”


    這段口訣沒有問題,與他所熟知修行一致。


    陳雲又開始迴憶“入室魔境”篇的內容,“入室靜極之時,本身魂魄、三部八真、髒腑諸神,變化作妖……切勿理他,一心守定,其魔自消。”


    到這裏也沒什麽問題。


    然而下一段,陳雲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他緩緩背誦其中內容,“忽然踴躍,自歌自舞,口發狂言,題詩作賦;或談玄說妙,或喜笑悲哀,是乃三屍之所使也……或兩脅如錐刺、六腑如裂帛,或二便出惡臭異物,九竅出穢膿血,乃胎毒惡結,待他去完,換盡陰滓,然後變為異香,以作仙體。或眼出毒難開,以人乳點洗,用十四歲童女每日以舌舐之,且元神易出,女亦得仙……”


    他停止了背誦,目光微微一睜。


    陳雲十分鄭重的自言自語道:“這兩段,好像問題有點大。”


    問題出在哪,一般人可能還真說不上來。


    陳雲修行了幾十年的內丹術,自然可以輕易明白。


    首先,他在修煉《陳先生內丹訣》第四轉時,三屍神就已經斬除了。


    不可能在煉神還虛階段,還會受到三屍影響。


    這是其一。


    其二,一般仙人修煉到人仙境,便已經獲得了真正仙體。


    怎麽可能還有“二便出惡臭異物,九竅出穢膿血,胎毒惡結”狀況?


    第三,或眼出毒難開,以人乳點洗,用十四歲童女每日以舌舐之,且元神易出,女亦得仙?


    陳雲入玄門數十年,從未聽說過有什麽正當的修煉,還需要借助人乳和十四歲童女舌舐的!


    “‘入室魔境’篇,存在著很大很大問題。”


    他漸漸有些明悟過來,“若是我沒有猜錯,隻怕方才的一切景象,包括所謂的恩師傳功,其實依舊是幻象魔境。”


    簡而言之,自己此刻其實還處在不可自拔的魔境裏。


    陳雲忽然來了興趣,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夢中夢?有點意思!”


    一般人對於幻象魔境往往會避之不及。


    他性子有些與眾不同,遇到這麽有趣的事情,第一反應不是避開它,而是想著深入了解下。


    陳雲眨巴了一下眼睛,暗忖道:“我倒要看看這個‘夢中夢’幻象魔境的極限到底在哪。”


    他大概知道該如何繼續引發更深層次的魔境。


    陳雲開始迴憶自己究竟是在哪裏看到過這篇秘法。


    起初,他沒有迴憶到絲毫,幻象魔境自然也沒有半點變幻。


    陳雲把今生今世全都搜索了一遍。


    始終沒有任何與這篇玄功有關的記憶。


    “那應該是我前世的記憶了。”


    說實話,陳雲對前世許多記憶都非常模糊了,畢竟在此方世界生活了七十多年了。


    其中前麵十六年時間,他可是徹徹底底凡人,忘記前世有些事正常。


    盡管如此,他還是努力迴憶著前世所有事跡。


    陳雲對前世五歲以前的記憶當真是一點沒有,隻記得父母閑聊的時候說過自己小時候很懶,一直不肯自己下來走路,後來四歲的時候被鄰居拿著菜刀嚇唬了一下,這才從懷抱中跳下來,一路跑到了小商店,自那以後學會了走路。


    五歲以後,他的記憶也有些模糊,隻記得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


    比如他第一次學遊泳的時候,險些被淹了個半死。


    又比如他上一年級時,爺爺因為糖尿病並發症發作,在某個清晨撒手人寰。


    還有上了初中,自己第一次早戀了,後來被學校發現,把母親叫到了學校裏麵。


    到這裏,陳雲依舊沒有迴憶到任何與那篇秘法有關的記憶。


    直到他的記憶來到高中時期,也正是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到了網絡。


    “我當時比較癡迷修仙類型的。”


    陳雲逐漸有點印象了,“因為實在太癡迷,我還上網搜索過各種各樣道教的修煉方法,內丹術、外景內景等等。”


    思緒一抵達此處,哢嚓一聲雷響似的響聲,在他腦海之中猛然響起。


    陳雲隻覺得腦海之中好似有一道雷光閃耀過。


    他終於迴憶起在哪裏見到過這篇秘法的內容了。


    當時應該是暑假裏,他因為實在太想學習道教的修煉秘法,在網吧裏不斷搜索著相關信息,而剛才魔境之中所謂的恩師傳功的秘法,正是當時自己看到的一篇。


    “若是我沒記錯,這篇秘法的全稱應該叫做《葛仙翁太極衝玄至道心傳》,乃是南宋時期的丹道大宗師董凝陽,假借葛仙翁之名所著作,實際上並非我現在所處此方世界的玄功。”


    他終於知道“入室魔境”為什麽內容有問題了。


    因為“入室魔境”壓根不是《葛仙翁太極衝玄至道心傳》之中的內容!


    《葛仙翁太極衝玄至道心傳》真正的內容有八個篇章,分別是:任督二脈圖說、五品仙說、行住坐臥說、臥則沉神於幽穀、金液還丹直泄天機口訣、身中驗證、陽神出演口訣和煉神還虛。


    “哦,原來幻象魔境是這麽迴事啊。”


    陳雲隱隱有些懂了,“所謂的幻象魔境,其實就是將我心中深埋的一些執念翻了出來,比如第一個幻象魔境,對應的是我得道執念,第二個幻象魔境則是因為我急切想要擺脫,希望有人來助我一臂之力,所以出現了所謂的恩師打破天牢束縛傳功,實際上全都是我自身的記憶東拚西湊而成的。”


    人的記憶多多少少會出點錯。


    尤其陳雲第二次的幻象魔境,還是利用了前世的記憶,他自己都不太記得了,自然會出現將《葛仙翁太極衝玄至道心傳》與《入室魔境》混淆的幻象魔境。


    “還真是有趣啊。”


    陳雲不由輕笑了一聲,大概知道如何破解了。


    不過他沒有著急破解,而是想要繼續引發幻象魔境,尋找“真諦”。陳雲故意思索上上輩子的事情。


    嗯,其實他的記憶當中肯定不存在這些。


    令人感到驚奇的事情是,明明他不記得上上輩子哪怕一丁點事,可是當有了這股執念,幻象魔境開始變幻了。


    下一刻,陳雲感受到自己變成了一名姓梅的女子。


    最關鍵,這個姓梅的女子名字非常熟悉。


    與自己的記名弟子梅君燕,一個字都不相差!


    當然,隻是同名同姓,兩者經曆有很大差別。


    陳雲從幻象魔境中隱約得知,自己上上輩子,依舊是一名地球人類,並且嫁給了一名商人,可惜的事情是,兩人結婚一年不到的時間,丈夫就出車禍與世長辭。


    這些記憶都沒什麽特別。


    唯一令陳雲感到訝然的事情是,他竟然在上上輩子梅君燕的記憶之中,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傳人!


    “方毅,又名混元太初大道君,黃山道君!”


    陳雲明悟前世記憶後,立刻了解到未來傳人的身份有多尊貴了。


    他輕聲念叨著前前世梅君燕記憶裏和未來傳人有關的信息:“太初者,虛無也,無形無質,先混沌鴻蒙之初,故曰太初……混元太初大道君應運而生,於太初蘊養先天一炁……先天一炁有形乃為太始……太素……太極……太初大道君存於道之前,乃是萬千大道的初始源頭……然,太初大道君亦是黃山道君夢中之神……黃山道君不知何名,因其遊戲黃山,故被世人尊稱為黃山道君,其自取人間名為方毅……”


    念完,陳雲一臉震驚。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這段信息介紹之中的未來傳人,修為境界可能比三清三境三寶天尊,還要高超不知道多少!


    或者說,未來傳人的那個混元太初大道君化身,就已經超出了想象。


    “混元太初大道君境界已經高的無法想象,而如此厲害的神聖,竟然隻是黃山道君夢中之神?”


    陳雲當真有些無法想象,也第一時間覺得自己記名弟子梅君燕的出現,並非偶然的事。


    “我記得梅君燕好像有石遇之症,莫非與我上上輩子有所關聯嗎?”


    陳雲實在想不明白,索性引動了上上上輩子記憶有關的幻象魔境,他想要看看能否從中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很快,他看到了上上上輩子的情況。


    自己這一迴是一個六七十年代的工人,叫做“曹林”,可惜的事情是患病英年早逝。


    這迴和未來傳人沒任何關聯。


    陳雲還有些不信邪了。


    繼續引動幻象魔境,想看看“曹林”上一輩子的情況如何。


    這一迴,他是一個民國時期的歌姬。


    還是沒有任何與未來傳人有關的信息。


    陳雲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引發更深層次幻象魔境。


    一世!


    三世!


    八世!


    一直到十一世之前,除了梅君燕那一世外,其他都沒任何特別。


    直到引發幻象魔境到第十二世之前,陳雲看到了一張不可思議的臉龐。


    陳樸!


    是陳樸的臉龐!


    “什麽?我十二世之前,居然是現在的我?”


    陳雲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內心無比的震撼。


    他一時間真的迷失了,分不清此刻的自己是陳樸,還是十二世之前的自己是陳樸!


    “我是誰?”


    陳雲整個人迷糊到了極點,開始不斷懷疑起自己的身份,“我是陳樸?那麽,那個陳樸是誰?如果我不是陳樸,那我又是誰?”


    他整個人沉淪到極點,不斷思考著自己是誰。


    突然,陳雲猛地一抬頭,狂喜大笑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是梅君燕!我是梅君燕!”


    他狂喜了沒多久,又一下子低下了頭,皺著眉頭瘋瘋癲癲道:“不對!我不是梅君燕,我是曹林!對,我是曹林!這個點該上班了,我得趕緊去上班。”


    陳雲徹底“瘋了”,騰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取工服去上班。


    結果他剛剛走到靜室的門口,整個人眼神又有了變化,變得柔情似水看向前方,嘴裏還發出了女子無比悅耳的聲音歌唱著,“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細的看看清……”


    陳雲一邊放聲歌唱,一邊還像個歌姬一樣嫵媚的撩開自己裙擺……道袍擺。


    他這邊剛唱了沒幾句,猛然又發出嗡嗡喊聲,“殺!殺死小鬼子!老子跟你們同歸於盡!”


    “哈哈哈,我中了!我終於考中舉人了!”


    “嗚嗚嗚,媽媽,我是囡囡,你不要拋棄我。”


    “天馬徠,翼飛龍。蹄削玉,耳垂筒……君不見虎士標形麟閣裏,龍駒亦入畫圖中……誰言百萬倒戈中,猶有彎弧射鉤者。”


    陳雲徹底瘋了,在屋子裏大喊大叫,一會兒是女子聲,一會兒又是男子的聲響,不一會又變成小孩聲,乃至有時候還發出一陣陣“汪汪”的狗叫聲。


    若是有人此刻進入靜室,一定會發現陳雲披頭散發,道袍撕扯的破破爛爛。


    仿佛在這一刻,他已經徹底被千千萬萬世的自己記憶折磨瘋了。


    陳雲分不清現實與記憶,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無數種“人格”在他的意識之中不斷切換。


    隻要懂一點修行的人,一眼就能看的分明,他已經迷失在幻象魔境,無法自拔,隻待湮滅。


    陳雲已……危在旦夕!


    ……


    山巔之上一直盯著陳雲的寧封子忍不住長歎,覺得此子此生結束了。


    ……


    金泉山的謝自然,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悲哀之色,似乎在感傷昔日半個弟子即將滅亡。


    ……


    與眾不同的事情是,北祁山的呂洞賓卻在“哈哈哈”放聲大笑著。


    他還手舞足蹈拍著手,“造化!大造化!陳師弟,天大的造化啊!”


    ……


    靈山。


    正在講佛經的釋迦摩尼佛忽然停住了。


    他麵向東方側耳傾聽,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


    迦葉一怔,“我佛如來,為何停止講經了?”


    下方的諸佛、菩薩、羅漢與聖僧全都一臉不解。


    釋迦摩尼佛拈花一笑,“無他,有人悟了。”


    說著,他看向觀音菩薩,“觀音大士,勞煩你替我備一份厚禮,送至青城山大麵峰,恭祝陳樸真人證得神仙。”


    ……


    青城山,大麵峰。


    靜室裏,陳雲在瘋癲了許久後,突然間大喝了一聲,“陳樸!我是陳樸!”


    話音剛落,他原本充滿瘋癲眼眸變得清明。


    與此同時,籠罩在天空中的陰雲也消散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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