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祚從狄仁傑的府邸迴來後,便滿心歡喜,意興大發,對除掉朝廷的毒瘤,穩固李唐的基業,開始重新建立起了信心。接連幾日,他不停與朝廷上的同仁誌士,往來密謀,互換書信,很快就整理出一套完整的,有關國師結黨營私、專權亂政、鏟除異己、賣官鬻爵等各項罪證。


    曆朝曆代,在波雲詭譎的朝堂之上,弄權人門下的鷹爪耳目,自然如過江之鯽。與弄權人政見不合的人,倘若想要密謀一件重大的機謀,給弄權派來一記釜底抽薪,計劃保密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自然,與李多祚相約共鑲鋤奸大計的幾個官員,同樣也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否則,風聲一旦有一絲泄露,計劃的參與者轉眼間便會墮入往生輪迴。


    某日,羽林將軍李多祚需要跟戶部侍郎,確認一件有關鋤奸大計的事情。亥時時分,他乘坐馬車來至祝府,車夫敲了半天門,才有門人開門,車夫遞上名刺。門人原本帶著一臉倦意,但一看是羽林將軍來訪,頓時精神抖擻,引領著李多祚來到祝慈的書房先行等候。


    門人稟知管家,管家遂後到祝氏夫婦的臥房,叫醒了剛剛入眠的祝侍郎。


    “何事?剛剛睡下,就把我吵醒。”祝慈打著哈欠,略顯不耐煩的問道。


    “老爺,是羽林軍的李將軍深夜來訪,此時,他就在您的書房等您呢?”管家稟道。


    “哦?是他?”祝慈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他來所為何事。“你先去應承一下,我換身衣賞遂後就到。還有,此事不可聲張,更不可告與夫人。”祝慈嚴峻道。


    “是,老爺。”管家轉身離開了。


    祝慈身為戶部的第二把手,位高權重,但是他卻一身清廉,兩袖清風,連下麵人的冰敬都不曾收受一毫。對國師明世隱一黨的做派,尤為憤懣,無奈國師勢大,風頭正勁,在朝廷趨炎附勢的夾縫中,不得已三緘其言。


    祝慈與妻子裴氏結秦晉之好,約已十年,無奈裴氏不能生育,祝慈至今膝下無子。然而裴氏,性情潑辣,妒忌心盛,斷然不許祝慈納妾。平日裏,妻子裴氏也多受娘家的接濟,祝慈多次不同意,裴氏卻充耳不聞。總得來講,日子還算過得去。


    管家離開後沒多久,祝慈便來到了書房,寒暄讓座,並吩咐管家和丫鬟退下。


    “李兄,深夜造訪可為鋤奸一事?”祝慈抱拳問道。


    “哎呦,祝兄,多有打擾,多有打擾。李某來此,正為鋤奸一事。


    “李兄,但講無妨。”祝慈道。


    “我朝自創建伊始,就嚴禁官僚體係出現賣官鬻爵的惡習,因為那是對國家文明與禮教的褻瀆,更是帝國廣廈高築下的蠹蟲。自國師出西域,入我本朝,他以各種外道獻寵於陛下,致使陛下蒙蔽了雙眼,不聽忠良之言,專信鬼魅之惑。朝廷的各項大權,漸漸旁落於國師一黨,長此以往,李唐社稷危矣。國師當道,賣官鬻爵之風,愈發盛行。從地方縣吏,再到六部,無不刮著這股邪風。上次我在書信中跟你提及過,你通過戶部在職的方便,將舉朝那些賣官補缺的相關人員,全部暗中的記錄於一個案宗,並妥善加以保管,必要時它就可以派上用場。今日前來,就是希望,當你把卷宗全部歸納整理好後,可以把它交給另外一個人來保管,交給他,絕對萬無一失。”李多祚細道。


    “那交給誰?”祝慈似有迷惑,亦有警覺。


    “太宗還在世的胞弟,李顯。他作為老一輩的郡王,從年輕到如今耳順之年,隻知養花豢鳥,舞琴弄墨。膝下三個女兒,皆是癡傻。一輩子無心政事,不問風雲。即便是當今女皇,對他的瀟灑忘塵,不僅大加讚賞,而且禮遇有加,甚至還有一絲的感激和敬畏,因為女皇有心登基禦天的時候,他也投了破天荒讚成的一票。”李多祚頓了頓,喝口茶。


    遂後,他放下茶盞,接著道:“五年前李顯病重,女皇竟親自前去慰問,可見女皇對他的欽仰。如今時過境遷了,女皇年紀也越發大了,甚至還迷上了男色和長生不老,去看望李顯的次數愈發的少了,更何況是朝廷上的趨炎之輩。所以,國師基本上不太可能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垂暮的老人身上,即便是有心,他也會因李顯在女皇心目中的地位,而有所退避。雖然李顯不問朝政,但是他的心眼明亮著呢。他不想招惹紅塵瑣事,但也絕不會願意看到李家的天下,就此易手。所以,我們把在手的所有證據交給他,是最合適,最安全不過的了。退一萬步講,即便我們失敗了,被抓了,但是我們辛勤搜集的成果,依然還會在。”李多祚把內心的想法和盤托出,並以期待的眼神望著祝慈。


    “李兄,還是你想的周到,待我把案宗歸納好,我就拜托你,交付李顯老郡王保管。”祝慈道。


    二人話畢,祝慈親自送李多祚到府外。


    此時,管家就在門外與李多祚的車夫閑談,管家看到家主送客出來,忙不迭的就給李多祚打燈照路。祝慈站在門首,看到李多祚的馬車消失在夜幕中,方才轉身迴去。


    慶隆街的北首,一個華麗堂皇的酒館,二樓雅間裏。上官婉兒正與裴擒虎把酒言歡,在酒桌對麵的朱窗下,一個撥著胡琴,吟著胡曲的西域女子,在晚風卷皺的窗紗中若隱若現。


    “上官姑娘,想不到你如此偏愛西域的音律。”裴擒虎道。


    “我從小在西域長大,對西域的音律情有獨鍾,當年父母被惡霸欺淩致死,我被賣到官宦人家做童伶,因為我的歌藝絕佳,便被獻入宮裏做歌伶,直到後來得到了陛下的賞識,我才專門隻唱給她一個人聽。到現在,陛下倘若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會為她賦歌一曲解清愁。”上官婉兒在西域的音律中,迴憶著自己兒時的悲慘經曆,話終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一層銀光。


    裴擒虎望到這裏,不禁掏出自己的錦帕,為她輕輕遞去。


    “嗬嗬,讓裴公子見笑了。”上官婉兒接過錦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上官姑娘,我的府上有一個絕世寶物,是我去年到西域蕩滅魔族之際,無意中得到的。”裴擒虎忽而變換成興奮的語調,故意賣關子道。


    “寶物,什麽寶物?”上官婉兒問道。


    “綠綺。”裴擒虎悠悠道。


    “什麽?綠綺?我可聽聞,綠綺可是天下名琴,你真的是好大的福分,能夠得到它。”上官婉兒吃驚道。


    “天下最好的琴,隻有天下最美的人才配撥弄它。所以,上官姑娘,何時肯賞臉到敝舍一去,親自用綠綺彈上一曲。倘若彈的令本公子滿意,我就把綠綺送予姑娘。”裴擒虎似是調笑,似是深情,眼睛直直的望著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聽聞後,雙頰倏忽間變得緋紅。沒有迴答裴擒虎,而是站起來走向窗邊,凝眸望著那高懸的滿月,暢想著,靜止著...


    這是心動的感覺嗎?以前為何從未擁有過。女皇視我為親生女兒,我也從她那裏,找到了失去已久的母親的溫暖。我開始迷惑,我究竟是為了不惹她開心,而選擇跟眼前的這個人,相約在此刻。抑或是因為,想永遠守護住自己這高高在上的感覺,而刻意跟眼前的人,保持親近的距離。


    原本的我什麽都不願多想,隻想好好的待在女皇的母親的身旁就好。我好害怕外麵的世界,因為我一次次被人賣掉,被它傷害,仿佛我的靈魂,也被一次次被剝離。我要永遠站在女皇的身旁,抑或是...我一個人站在那裏也好,因為母親終有一天會先我而去。當隻有站在權力之巔時,才沒有人能夠再傷害到我,世界再也拋棄不了我,因為整個世界都在我掌心間轉動......


    “上官姑娘,怎麽了,是不是我方才的言語,有些唐突,冒犯到姑娘了。”裴擒虎走到上官姑娘的身側,輕柔問道。


    “沒有,公子,我隻是看到滿月,想起我曾經的父母了。”上官婉兒道,


    “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你的故土,轉轉吧。”裴擒虎用胳膊輕輕的搭在上官婉兒曼妙的腰際,上官婉兒竟也沒有推脫。


    “嗯,好的。你要說話算話。”上官婉兒道。


    “那是自然,我裴大公子何時騙過人?”裴擒虎笑道。


    “我是說那琴,你剛才不是說過,要送給我嗎?”上官婉兒嬌柔道,眼睛裏滿是女孩子柔美的秋波。


    “我是說過送給你,但是前提你要去我府上,親自為我彈上動聽的一曲。”裴擒虎一字一句戲謔道。


    “那好吧,本姑娘等到改日秋雨連綿的時節,再給你撫上一曲吧。”上官婉兒傲嬌道。


    “為何非要等到雨天,豔陽高照不挺好嗎?”裴擒虎道。


    “你不覺得下雨天,才跟琴音相映攜嗎?”上官婉兒轉身迴到座位,繼續傾聽另一扇窗前的西域歌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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