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色如羊脂的月圓,若隱若現於幾片烏雲交織的繾綣之間。


    庭院假山纖弱潺潺的水流聲,和著幾聲此起彼伏的蛙鳴,乘著清風沿著窗扉緊閉的縫隙,飄入沉香嫋嫋的書房。


    一顆晶曜石的黑子,夾在白皙的纖指之間,輕輕被置於針鋒相對的棋盤之上。


    弈星於此時開口,道:“師父,原以為女皇帝這一病,就再也痊愈不起來,然後一命嗚唿哀哉,誰料到,一個鄉野的郎中把她給救活了,當真是可惜了。”


    明世隱手撫花白的美髯,如雪的長發散落在雙肩上,皴老的指間落下一顆素青玉白子。淺飲香茶,緩緩開口,道:“為師失策了,素聞那扁鵲孤僻怪戾,凡達官顯貴之輩,概不與醫治,誰又曾想,他與狄仁傑素來相識,為還昔日恩情,才破例為女皇帝醫治。哎,早知如此,悔不該當初手下留情。”


    弈星道:“師父,不必自責,隻要我們按照計劃進行,女皇帝活與不活,又有何妨。”


    明世隱道:“嗯。對了,伺機暗殺李靖的時候,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吧。”


    弈星道:“師父,您放心,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可以千步穿楊的好手,現場不曾留下任何可疑的跡象,而且我已經把他們秘密送迴西域了。”


    明世隱道:“铩羽箭呢?”


    弈星道:“已經被我秘密埋藏起來了,狄仁傑無論如何也查不到我們這裏。”


    一抹狡黠而輕蔑的笑意,眨眼間掠過明世隱蒼老的臉龐。


    明世隱道:“如今李靖已死,花木蘭迴到了北麵的長城,目下,可以為女皇帝領軍打仗的將領,也莫過於你的師弟了。”


    弈星道:“是啊,在他們眼中,裴擒虎師弟此次西行,無畏勇悍,功勳卓著,也由此,在軍中聲名顯赫,頗得女皇帝恩寵。”


    明世隱道:“如今朝野之上,多數臣僚都聽命於我,我看你狄仁傑拿什麽跟我鬥。”


    弈星道:“是啊,其他不識相的昏庸之輩,弟子會加緊態勢,或以利誘惑之,以武脅迫之,不愁他們不歸順。對了師父,如今上官婉兒與文成公主的暗中較量,如火如荼,我們到底支持哪一方。”


    明世隱道:“自太宗李世民建立大唐,狄仁傑便對大唐忠貞不渝,後來,武媚娘利用千方百計才登上皇帝位。在狄仁傑內心的最深處,他是不願意看到武姓的女人來執掌李唐天下的,故而狄仁傑不會站在上官婉兒一邊,畢竟文成公主才姓李。所以,我們自然站在上官婉兒那一方。如果上官婉兒與我們聯手,李唐天下,何愁不易手。”


    弈星道:“師父,該如何與上官婉兒聯手。”


    明世隱落下白子,道:“這個自然簡單,將上官婉兒許配給我兒裴擒虎。”


    弈星道:“師父,此計甚妙,我會暗中吩咐我方的臣僚們上表,督促女皇帝將上官婉兒許配給我師弟。”


    大明宮。


    上官婉兒雖不是女皇的女兒,但是武則天對於她的恩寵,簡直可以與文成公主平分秋色。也因此,上官婉兒與文成公主的暗中權鬥,也日益焦灼。


    武則天雖也知曉,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加以過分幹涉。畢竟沒有誰比她更明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真理。


    當下,一襲鵝黃裙裾,顧盼生輝的上官婉兒,立在女皇帝身旁。


    凝脂若玉的纖纖玉手,輕輕緩緩按壓著女皇帝的肩部。女皇帝閉著眼睛,安享著這片刻的悠閑愜意。


    狄仁傑忽然執笏入宮,來至女皇階下。


    女皇帝依舊閉著眼睛,緩緩啟齒,道:“狄卿,何事來報?”


    狄仁傑施禮完畢,道:“陛下,如今距西域蕩魔一戰,已有月餘,十萬熱血男兒喪身沙場,化為淨土。如今軍中將士空虛,人數寥寥,征兵買馬實屬我朝當務之急,望陛下,快快準許實施,以備不時之需。”


    武則天緩緩睜開雙眼,道:“愛卿所言極是,孤久為病疾所累,無暇處理朝中事務,把如此緊要之事給忽略掉了。如今就命狄卿你火速招兵買馬,充實軍中。遂後,再讓裴擒虎將軍加以訓練他們。”


    狄仁傑雖知裴擒虎是明世隱義子,但苦無證據,也怕打草驚蛇,卻也隻能聽之任之。


    狄仁傑道:“遵命,卑職馬上就去辦理。”


    武則天:“對了,狄卿,最近朝中屢有進諫,讓孤把婉兒許配給裴擒虎,你如何看待,婉兒雖然現在就在孤身旁,但你不妨直言。”


    上官婉兒聽聞女皇帝這般道來,忙跪到武則天腳下。


    明如星月的雙眸裏,不知何時藏滿了落寞的淒楚。


    上官婉兒幽咽而嬌柔的閨中清喉,夾雜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怯弱,滾燙的晶白玉珠,流過脂粉的柔媚,劃開空氣,仿佛可以凝固時間一般,落在冰冷的大理石紋上,飛濺如花開。


    上官婉兒以淒麗的口吻,道:“奴婢願一輩子服侍陛下,不離左右。如若陛下不予恩準,奴婢即刻就撞死在這攀天龍柱上。”


    武則天聽聞,低身握緊婉兒的玉手,嗔怒道:“胡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即便你嫁了人,閑暇之餘,不也可以常常來看望孤嗎!你雖精明能幹,孤又怎麽忍心讓你荼靡這豆蔻年華。狄愛卿你來說說,這該如何是好?”


    當著上官婉兒的麵,狄仁傑雖有心將她排擠於朝堂之外,卻也不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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