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令賓到也是果決,發現兩人不會有好結果,立刻選擇當斷則斷。


    理由到也好找,兩人之間的來往本就不合常理,你見過為了見麵,其中一人整天爬牆的?傳揚出去,鬧不好對於男子而言反到是個美名,但無論如何,對於女子,那肯定是名聲臭了。


    是以顏令賓提出莫要再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合情合理。


    周少瑜卻是莫名其妙,他相信顏令賓還是對他有一定好感的,既然如此,明明上迴還好好的,現在卻忽然變了臉色,這其中肯定有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


    離開?周少瑜想了想,繼續賴著問個明白也並無不可,隻是鬧不好走的彎路更多,還不若走個幹脆。


    一來他堅信顏令賓肯定是有什麽理由,自己若是走的利索,但凡顏令賓心裏頭有點他的影子,隻會愈發念想。


    二來麽,便是先去打聽一番緣由,而後再對症下藥,不然稀裏糊塗的耗時耗力,何必如此。


    “既是顏娘子所願,在下曉得了。”周少瑜點點頭,摸出一蠱補湯留下,拱拱手,麻溜的翻牆走人。


    莫看顏令賓說的堅決,待周少瑜一走,反而心裏空落落的,長歎一聲,癡坐許久。


    論起來,周少瑜也是沾了顏令賓命不長的光,不然也沒那麽容易獲得好感。顏令賓待客好些年,哪能沒見過一些青年才俊,真那麽容易動心,就不會好端端的待到現在了。


    然而反過來,正所謂哪個女子不懷春,正因為沒有過,才更是期盼,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固然可以不在意周少瑜的想法與之眷屬,隻是又何苦那般自私留下周少瑜一人傷情。


    壓根就沒有真離去的周少瑜暗中觀察,瞧著顏令賓傷神的麵色,多少心中有了底,接下來便是好生打探了。


    隻不過顏令賓請名醫的事情做得隱蔽,知曉之人並不多,甚至連挹翠樓的老鴇都不曾知曉。周少瑜想盡辦法連接打探了好些天都沒有任何結果。


    然而有些事情終究是瞞不過人,為了請得名醫,顏令賓還托請了幾位客人幫忙,而其中一位忽的想起此事,遣人去名醫那打探,結果如何自是知曉了,奈何這也是個管不住嘴巴的,一次宴會酒過三旬,便無比惋惜的說出此事。


    顏令賓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此事一經傳出,立刻便沸沸揚揚,作為最當紅名妓,哪個還不多關注一下子,不少書生士子結伴前往挹翠樓求證,鴇母本是否認,而後又推脫不知,到了最後,得到顏令賓承認的她,也沒辦法繼續敷衍。


    而再接下來,顏令賓又重新開始待客,雖不再會像以前那般活躍,但弱病之態引人憐惜,考慮到再過不久美人就將香消玉損,一時間反到身價再次翻了一番。


    若不是顏令賓身子著實愈發虛弱,說不得還會有人真想出大價錢拿下落紅。


    眨眼間已是冬季,今歲寒風更甚,不過方入冬,便已是天寒地凍,到了此刻,顏令賓也已經徹底臥床不起,追捧之人瞬間少了大半,挹翠樓諸人也敬而遠之,到底是將死之人,沒誰願意去碰觸晦氣。


    按理說這時候顏令賓若想贖身價錢本當低廉,但鴇母卻不答應,萬一顏令賓不過做戲,挹翠樓豈不是要虧?


    是夜,臥房中。


    女婢早已離去,懷中的暖手爐也冷卻了下去,床邊不遠的木炭也奄奄一息,便是門窗緊閉,也擋不住愈發冷冽的寒氣。


    顏令賓半坐於床犯著迷糊,不願喝藥,隻能硬熬,愈發虛弱的身子委實不那麽好受。


    迷糊間聽到些許響動,卻也實在懶得睜眼了,直到屋中漸漸迴暖,感覺好了些許,這才扭過頭查看。


    “傻不傻?”周少瑜又添了幾塊木炭,走過去拿走顏令賓的暖手爐,這玩意都已經涼了,繼續抱著反而更冷。


    “你怎麽來了?”顏令賓過於虛弱,氣多聲少,雙唇也愈發蒼白。


    周少瑜沒答,取出一張毛毯蓋上,又摸出一碗熱湯,勺了一勺,吹涼幾許湊到顏令賓嘴邊,輕笑道:“先喝些參湯。”


    顏令賓怔怔的看了周少瑜幾眼,張張嘴,還是乖巧的喝下。


    外間寒風唿嘯,屋裏卻很安靜,勺子碰著碗叮當幾下,吹涼些許,慢慢喂食。


    “可有好些?”周少瑜放下碗勺,問道。


    “精神些許。”顏令賓抿抿唇,到底是參湯,又怎麽可能沒點作用。“參湯已喝完,你走罷。”


    “沒良心,外間很冷的。”周少瑜白眼一翻,上次是上次,這次怎麽可能走。


    自顧自的脫掉鞋,擠進被窩,背靠床頭,伸手一摟,一點也沒客氣,將顏令賓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上。


    “不值的。”許是的確虛弱的厲害,顏令賓壓根沒有任何反抗。


    “值不值你說了不算,我說過你會長命百歲便會長命百歲,便是閻王來了也無用。”周少瑜大言不慚,好歹人家也是有後台的。“怎麽樣?有沒有感覺我就像個大火爐很暖和?”


    周少瑜身強體健,血氣旺盛的很,此時說像個大火爐卻也不算誇張。


    顏令賓有些發笑,奈何卻輕咳了幾聲,低聲道:“大火爐奴不知曉,隻知曉屋裏來了個登徒子,爬牆不說,此刻還爬了床,欺負小女子體弱,端是無賴。”


    “登徒子那也是心軟的登徒子,不像某個小女子,心腸硬極了,說斷就要斷,若不無賴一些,現在如何軟玉在懷?”周少瑜張口就反駁。


    “何苦如此。”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徒增傷感爾。”


    “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有……哦不對,能長長久久的。”


    “難不成周郎君還要自尋短見,與奴做一對小鬼鴛鴦?”


    “無人燒紙錢,豈不是要成個窮鬼?還是活得好。”


    “啐……”


    屋內再次安靜,好一會,周少瑜這才輕聲道:“睡吧,好生將養,我在這守著。”


    “嗯……”


    顏令賓安心的沉沉睡去,周少瑜卻心思頗為複雜。


    假設自己來曆並非特殊,沒有任何辦法救下顏令賓,那麽,自己還會如此親近將死的顏令賓麽?


    這個問題當真從未想過,畢竟以前的妹子一個個都年輕的很,都活的好好的,即便是有那種沒幾年好活的,那也是之後,並不像顏令賓這般已經處於病痛。


    那麽,自己的感情又算個什麽?


    瞎七八糟的想了去多,最終自嘲一笑,哪有那麽多假設,既然都是假設了,那自然都是假的,實際上自己就是能帶走顏令賓,那時候她也不會身子痊愈,想這麽多幹嘛,難不成還真就留著看著她逐漸消散不成?


    到了如今,身邊的女子其實已經夠多了,若是沒有必要,周少瑜完全可以不再玩什麽穿越。然而即便頻率已經降低了很多,周少瑜仍舊還是挺樂意再來勾搭妹子的。


    至於原因,到不是因為曆史上令人魂牽夢繞的女子。而是為了人生不一樣的經曆。


    或許若是大梁能夠修道成仙的話,怕是自己的感悟也足夠多了吧。


    真是的,為啥大梁就不能修個仙呢?說起這個,周少瑜又想到小火狐。總覺得那方世界應當有著不小的秘密,隻是不知繡錦如今探索的如何了。


    輕手輕腳的讓顏令賓躺好,又去拉開些許房門,總歸要通通氣才好,越是生病,房間悶著反而不好。為避免寒冷,又給添了幾塊木炭,將火爐燒的旺旺的。


    到底是病重,天還未亮,顏令賓便睜開了眼,雖然狀態仍舊不佳,但比之以前,已經好了太多。


    屋內空蕩蕩的,不見周少瑜的蹤跡,案幾上擺了幾本書,還有一盞茶杯,旁邊的毛墊也有幾絲褶皺,想必昨夜周少瑜便是在那溫書,輕咳幾聲,感覺有幾分內急。


    掙紮著起身,不曾想周少瑜卻提著一個不大的食盒走了進來。


    “醒了?也好,我剛做了鮑魚粥和參湯,且先喝了,待天亮我也不好多留。”周少瑜將顏令賓扶到桌邊,揭開食盒,到也是夠香噴噴的。


    然而顏令賓卻是臉色糾結複雜。


    不是不餓,也不是不想吃,隻是,很想如廁了怎麽辦?


    要麽,先忍著吧,待喝了粥湯,天色應當也快亮了,再過不久女婢便要來,周少瑜自然不會一直待著。


    剛要動手,隻是拿著勺子多少有幾分發顫,周少瑜笑笑,拿過勺子又開始喂食。


    “飽,飽了。”喝了一小半,顏令賓撐不住,感覺要爆!


    忍不住磨了磨雙腿,窗外天色還黑,總不好現在趕人,天冷不說,畢竟眼下平康坊巡查仍舊嚴厲。


    說了幾句話,周少瑜總算發現不對了。


    “還是再多喝一些,不過有些涼了,我再去熱一熱。”說著,周少瑜又將粥湯收拾進食盒,離開房間。


    顏令賓有些臉熱,哪能不知道對方算是看出來了,這是故意給她空間呢,屋裏暖和,哪會涼的那麽快,明明都見還冒著熱氣來的。


    不過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勉力起身。


    因為身體緣故,床尾與牆壁之間的空隙掛著簾子,裏頭便放著恭桶和便盆,到也無需出門。且每日都會清理,加之熏香,倒也無甚味道。


    好一會,周少瑜迴屋,顏令賓還特地維持著周少瑜出屋前的坐姿,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當然了,此時再喝粥湯,必然輕鬆多了。


    “好了,天色已亮,我也告辭了。”周少瑜開始收拾東西。


    “你,你今夜還來麽?”顏令賓遲疑道,想讓他來,也不想讓他來。


    “自然是要來的。”周少瑜笑笑,拱拱手,開門離去。


    許是心情愉悅許多,加之好生補養,接下來幾日顏令賓的身子鬆快了不少。然而到底架不住日漸寒冷,身子進一步虛弱了。周少瑜仍舊沒鬧明白是什麽病,大抵病根,算是早年間惹了風寒,又長久不曾治愈,已然壞了根基,前不久再次生病,卻是直接垮了。


    待到十二月,顏令賓已經徹底下不來床,中間也問過顏令賓是否願意與自己離開,然而迴應的卻是沉默,想來顏令賓也是心中猶豫,不想害他,甚至一度催促他莫要再來了,可到底又有幾分不舍。


    到如今,顏令賓身邊離不得人,那女婢雖不會忠心,卻也不得不整日守著,害得即便是深夜,周少瑜也沒辦法出現。這般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給了鴇母一比錢,又賄賂了那女婢,又得到了顏令賓的許可,算是能夠名正言順的出入了。


    然而此舉後果,便是周少瑜之名徹底傳開。


    為了一介青樓女子,衣不解帶日夜伺候,有人笑他癡傻,也有人言他深情,種種或真或假的故事成了人們的飯後談資,或許這段時間顏令賓收到的詩詞書畫不少,但願意探訪之人卻是極少。再有名,首先得活著,將死之人,基本也是要過氣了。


    搞笑的是,在許多人將視線挪到這裏並津津樂道的時候,朝廷任命宋威出征鎮壓起義軍的事情卻沒幾人討論,唐朝注定的敗亡,也能從此可以預見。


    顏令賓已經睡多醒少,且斷斷續續並不安穩。此刻難得安歇,周少瑜也坐在床邊怔怔出神。


    病到這一步,已經不能用柳弱花嬌之類的詞語來形容了。麵容憔悴,膚色蠟黃,雙唇不但發白,甚至有幾分烏青,大抵是灰敗的。瘦容之下,依稀還能看出曾經的幾分姿容。


    曾幾何時,周少瑜也曾想過這樣的一幕。


    那時候多少也算是情場浪蕩子吧,在傷過幾次之後,婚姻已經抱著隨緣的態度,但總歸還是會有一些念想的。


    想著某一天,遇到一個人,或許並沒有那麽相愛,或許日子也並非那般順利,但終究磕磕絆絆的扶持相伴一生。


    待她老了,自己也白發蒼蒼,守在病床邊,唱著她愛聽的歌,說著她喜歡的故事,細心照料,然後安安靜靜的送她離開,再過得一段時間,兩人便葬在一起,也算死後不那麽孤單。


    不曾想,命運改變之後,卻是在這裏體會到相似的狀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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