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陳圓圓來說,雖然方才的事情不過短短片刻而已,卻刷新了她的認知。


    誠然,對於周少瑜擄人的舉動,陳圓圓非常有怨言,可是,那又能怎麽辦呢?逃走報官?


    不是不行,隻是如此一來,她陳圓圓還想像曾經那般名動江南備受追捧那是不可能的了,誰都會認為她已經被玷汙,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子,自然也就更多人想一親芳澤,而且還抬不起價。至於最終的結局,想都不敢想。


    這個結局可不是她想承受的。


    所以,還不如暫且賭一把,先跟著看看,反正早一些報官和晚一些報官,那都沒有區別。


    結果還算不錯,周少瑜並沒有因為將人擄出來而表現的如何不堪,依舊表示的尊重寵溺,如果拋開那些因為擄人而產生的怨氣不談,周少瑜的表現真真可稱之為君子,當然了,此君子之意未必會得到那些書生士子的認可便是,總之,還算輕鬆,感覺不錯。


    然而此刻,這位君子在說啥?總感覺很邪惡哩,簡直壞透了,聽的人麵紅耳赤,偏生還沒地方跑。


    “好了,這次真說正經的了。”又調笑幾句,周少瑜再次麵色一正。“早聞眉兄不僅人間絕色,且詩詞書畫樣樣精通,不若便談談詩詞文章如何?”


    乍一聽,啥毛病沒有,可這麽生硬的轉折,未免感覺也太奇怪,顧橫波心下驚疑,嘴上卻謙虛道:“妾身還以為公子不曾聽聞奴家呢,公子既然對詩詞文章有所喜愛,妾身自當奉陪。不知公子古人之中,最喜歡何人?”


    話說間,還幽怨的看了一眼周少瑜,讓後者還真有點小悸動呢。


    “在下以為,孟襄陽最合周某胃口。”周少瑜折扇一搖,展露的笑容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眉兄不妨猜猜,在下最喜歡哪一篇文章?”


    都說是文章了,自然不可能是詩詞,而文章當中若說名氣最大的嘛。顧橫波試探道:“莫不是《桃花源記》?”


    “然也,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周少瑜點點頭,還特地吟了一小段,並大為讚歎的繼續道:“好,好啊!簡直妙不可言!”


    本來吧,若是直接念出來,絕對不會多想,可考慮到周少瑜先前的舉動,那其中的意味……


    顧橫波嘴角微微一抽,第一次見這種奇葩的說。偷偷瞄了一眼陳圓圓和大小喬,見她們毫無異色,顯然聽出其中深意的隻有她自己。那能咋辦,裝作不知道唄,不然顯得她多那什麽似的。


    “的確是,是很妙啊。”別提顧橫波心中多別扭啦。明明已經知道了周少瑜其中之意,偏偏還得一同誇讚,好無奈的有沒有。說好的認真呢?


    “哎呀,眉兄也如此認為?真是相見恨晚呐,既然眉兄也如此認同,不若有機會咱兩一同遊玩一番如何?”周少瑜表情浮誇略顯做作,簡直壞透了。


    玩啥?玩我呀?


    顧橫波使勁捏了捏手中的手絹,她自認自己算是玩的相當開了,可這種套路,當真沒見過啊。迴答好?萬一人家真得罪進尺怎麽辦?迴答不好?天知道又會鬧什麽幺蛾子。


    沒法沒法的,不得已,顧橫波果斷使出妹子的大招,手絹一甩,嬌聲道:“哎呀,公子,莫不如我們說些其他的可好?”


    哪想周少瑜一搖頭,笑嘻嘻的道:“不好不好,欺負人多好玩。”


    顧橫波算是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咬碎銀牙,氣壞啦。向來都是她將人玩弄於鼓掌,哪像今日這般被人步步緊逼。


    正為難間,周少瑜卻真的正經起來了。


    “這世上啊,聰明人可不少,眉兄以為的,未必不是人家故意裝作不知謙讓的。”周少瑜忽然很有深意的來了這麽一句。“而且,眉兄看人的眼光委實不如何,眉兄年芳十九,也早到了出嫁的年齡,心情可以理解,但那劉芳,無主見無魄力,以劉家的門風,勢必不會準許其納一位青樓女子進門,而以劉芳的性子,眉兄當真以為他會抗爭?”


    劉芳就是顧橫波第一任考察對象,按照時間,此時兩人正算較火熱之時,不過一年後,顧橫波就會徹底失望。也得虧除了時間,並沒有丟失什麽,清白身和非清白,哪怕是名妓,區別也是很大的。這一行裏頭,從古至今被騙了身子的名妓而迅速‘破敗’的還少?


    至於最終所嫁的龔鼎孳,此刻還不認識呢。


    值得一提的是,無膽反對家人的劉芳,在最終得不到顧橫波之後,居然選擇自尋短見!此事也讓顧橫波的名聲很是受損。本來她就是以媚而聞名的女子,這檔子事,少不得會落個狐狸精之名。而那時候,顧橫波其實也沒有多少選擇了。


    秦淮八豔當中,顧橫波除卻性格最為特別,其為人處事,也絕對是一個例外。


    相比起其他妹子,顧橫波在大義上並沒有那般突出,一開始曾勸過龔鼎孳以身殉國,但在之後,卻坦然處之,堂而皇之接受了滿清一品夫人的誥命。


    然而相對的,龔鼎孳為了給自己不殉國找理由,最終卻說了一句‘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


    好嘛,這也是沒誰了。也正因為如此,顧橫波的罵名更甚,名聲更壞了。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索性破罐破摔,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不管如何,氣節上,顧橫波肯定是要差上一節的。


    所以若是按照對待柳如是那般的方式肯定不行,還不如另辟蹊蹺另尋它法呢。


    周少瑜這話,一是委婉的相勸,你這般下去可不是什麽好路數,莫看此刻風光,可等到人家膩了又該咋辦?何況年近二十,也不算小了。這二來麽,也算是表達一丟丟意思?


    “看來妾身有所誤解呢,本以為周公子從未聽聞於奴,不曾想卻如此了解,莫不是傾慕奴家已久?”說著說著,故橫波又下意識帶上往常的語調。可說完就後悔了,眼下這家夥可不是尋常人,自己主動這麽一挑動,鬧不好就是給自己挖坑。


    周少瑜啞然失笑,若是尋常公子哥,此刻勢必會順杆子表達一番愛慕之情,然後顧橫波再刷一手欲拒還迎,看似相談甚歡,實際上啥便宜占不到,這戲碼妥妥的。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外間到場之人已經越來越多,而南曲名妓的李湘真已經開始獻藝,場中氣氛頗為融洽。周少瑜笑笑,反正這時候是肯定不會放顧橫波出去的,至於言語,且看看此詩會如何再說。


    李湘真就是李十娘,名湘真,字雪衣。也就是和冒辟疆關係十分親密的那位。作為早就名震秦淮河畔的南曲大家,李湘真年歲雖不算小,可名氣頗大,仍舊備受追捧。


    此刻白氏已經帶著董小宛再次出來安坐,隻不過董小宛的心情並不是太好,何況李湘真和冒辟疆有一腿,那就更沒心情欣賞了。周少瑜等人到是暫且安逸的聽曲,隻有陳圓圓最為上心,因為她所擅長的弋陽腔就是源自於南曲,而陳圓圓本人,也是會唱的。


    而李湘真作為前輩,自然有不少可以取經學習之處,是以忍不住坐在窗邊,還捅出一個細小的洞來偷偷觀看。


    若是以前,陳圓圓肯定不會在人前做出這種事情來,未免太過施禮,可既然周少瑜允諾毫不在意,她自然也就忍不住了。


    到場的人很多,也不知柳如是走的哪裏的關係,居然還將南直隸的戶部請出一位侍郎來。期間吟詩作賦好不熱鬧,凡有出彩之作,爭相傳閱喝彩不斷。


    柳如是並非是以捐款的名義舉辦詩會,是以大家夥都不知曉此事。直到詩會接近尾聲,這才站出身來宣布,並承諾所收款項,皆會通過南直隸戶部上達朝廷直奏天子。若是身上錢不夠的,大可先說個數字,迴頭再迴去拿去雲雲。大體就是這麽個意思。


    有趣的是,作為東林黨魁的錢謙益不僅到了,還當仁不讓第一個發言,說了好些個冠冕堂皇的話語,將柳如是捧的高高的,直言女中巾幗有憂國憂民之心。


    此話語立刻獲得大家夥讚同,各種讚美之聲不絕於耳,氣氛看起來也非常火熱。這邊給了柳如是一個錯覺,或許,這些人並沒有周少瑜說的那麽不堪?


    然而……


    “老夫向來為官清廉,無甚家資,然如此盛舉,便是吃糠喝稀,也要表達我等忠君愛國一片赤誠之心,這樣吧,老夫起個頭,願捐五百兩!”錢謙益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道。


    有了開頭,下麵就接著繼續唄,你四百兩我三百兩他二百兩,到最後,十兩五兩乃至一兩甚至五錢的比比皆是。一統計,最終籌款三千四百七十二兩三錢。


    參加詩會的人一個個互相追捧,好似幹了什麽大事,向北遙遙拱手表達忠心。然而柳如是的臉色,卻一變再變。


    而房內,白氏和董小宛的臉色同樣也不好看,便是顧橫波,即便沒說什麽,可嘴角仍舊表現出一絲不屑來。


    外人不清楚,這些書生士子名士家底如何,而作為名妓的她們還能不清楚?青樓一坐,便是大筆的開銷,絲毫不見心疼之意,三千餘兩,人均攤下來,怕是還不夠上一迴青樓的。


    此事最終還是經由南京戶部上奏朝廷,傳到了崇禎的耳中,怎麽說也是義舉嘛,隻不過過程的敘述,就委婉模糊了一些。而不明就裏的崇禎還頗為高興,不過江南一名妓舉辦一場詩會,便能籌得數千兩善款,難得是有心,為此大特地下旨大肆誇讚柳如是一番,特赦其賤籍歸於良民。


    然而相對的是,江南士林,對此事隻字不提,沒誰去找不自在,那麽多人,三千多兩,真以為露臉啊?是以此事壓根就沒有流傳下去。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周公子家財萬貫,為何不出麵捐上一捐?”房內,顧橫波好奇試探。


    別人從頭至尾都是在大堂甚至花園待著,隻有周少瑜一個,獨在廂房之內不說,還有美人相伴,如此特殊待遇,身份委實叫人好奇。


    “我和他們可不是一路人,真捐的多了,此等得罪的人事情,得不償失。”周少瑜搖搖頭,心下也為大明歎息一口。社會主流階層都如此小氣,也怪不得大明氣數已盡。


    並非說忠君愛國之人已經沒有,事實上還有很多,待清軍入關暫居京師,天下以身殉國之人不知凡幾。然而事實上,這兩者並不衝突,他們的確忠君愛國,可同樣更遵守士林規則。如此規則之下,現如今沒誰會敢做出頭鳥的。


    不多時,詩會散場,柳如是麵色平靜的站在了廂房的門口,看著前來開門的周少瑜,好一會,這語氣異常平淡的道:“你說對了,這士林早已變了性質,然而妾身很好奇,便是你說對了又如何?為何要對奴一介弱女子明言。觀周兄所為,對大明並無歸屬,莫不是,周兄實乃某處反賊?”


    你說對了!論起來,咱還真是大梁的反賊!不過這也和大明沒關係嘛!


    “我與大明瓜葛並不多。”周少瑜搖頭道。“至於緣由麽,隱娘大可暫且當做在下於心不忍,自古紅顏多薄命,隱娘若是繼續那般抱著錯誤的幻想,往後想必會很痛苦的吧,既然如此,不若早些醒悟明白。這點上,看來眉兄到是一直看的恨透麽。


    這世上,虛偽不可怕,偽君子也未嚐不可,君子再偽,隻要不被撕破之前,也終究是君子,溫文儒雅風度翩翩與人和善。隻是眼下的世道,委實容不得那麽許多偽君子,可偏生,這大多便還就是那偽君子。”


    柳如是沉默良久,這才道:“那以公子之見,又該當如何是好。”


    周少瑜當然不會直接迴答這種問題,且不說事情太過複雜,想要挽救大明難度簡直就是地獄級別,就算想出完美的法子,也不會選擇告知。不然柳如是硬是要留下奮鬥一番甚至改變曆史,那咋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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