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心裏頭在想什麽,周少瑜自然猜不到,但多少有些底,總之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便是,此外,也是頗為無語的,汪汝謙那般鄭重其事的介紹自己的名字和表字,結果柳如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說明啥?說明完全沒有印象嘛。


    也就是說,那些個拜帖算是白寫了!


    事實的真相真是叫人傷心呐。


    作為一個玲瓏八麵的人物,柳如是不會輕易的去交惡誰,不管對周少瑜印象如何,起碼人家是抱著好心的態度來的,不然也不會說願意出資刊刻文集。


    哪怕有婉拒的心思,也會擺出一副相談甚歡的表情來。


    不過,話題的內容卻有點出乎柳如是的意料。


    對於柳如是而言,尋常所接觸的,基本都是書生才子,或是裝模作樣賣弄,又或者是有真才實學叫人傾佩,再或者便是那種竭力誇讚討好想打動她抱得美人歸之人。


    總而言之,其內容大概是基本脫離不論什麽詩詞歌賦書法畫技,哪怕是個大老粗,也會附庸風雅的談論此種話題。


    然而周少瑜不,壓根半分沒有談論才學話題的意思,在各自坐下之後,反而開始詢問她都去過哪些地方,風土人情如何。


    這就叫柳如是又點為難了,作為時下最受追捧的存在,隨便出現在哪,都少不得被安置的妥妥當當,哪怕出行也有人一同上路。


    風土人情?不是說沒有,隻是很少會直接接觸這些,根本沒有太多的機會,此外,柳如是自身關注的重點,也不在此。


    除卻才學,柳如是最關注的便是局勢,柳如是嘛,自然是忠於明朝的,對於北邊的滿清很是反感,說到底,終究是外族不是。


    眼下已經是十月,不僅各地起義不斷,最大的禍害韃子也再次入關肆掠。如今傳言,京師守備已經戒嚴,移青、登、萊、天津之兵,意圖剿之。


    如今主流認為,王師合力圍剿,必將韃虜驅逐於外,相對樂觀。


    柳如是也大抵如此認為,好容易轉到自己熟悉的話題,在暫且無法離開的情況下,自然少不得分析一二,言明軍必勝。


    老實講,周少瑜也很希望明軍勝啊,可是,事實上壓根就不是這麽一迴事。


    從九月入關到來年三月出關,攻下州縣七十有餘,劫掠人口近五十萬,殺害百萬,劫掠金銀百萬,史稱戊寅虜變。其中名臣盧象升戰死,濟南遭遇屠殺。


    戰勝?沒可能的。


    按照原本的想法,周少瑜是打算以此表現出預斷,驚一驚柳如是。因為人家是真心關注這個,也是一位頗有氣節的女子。


    不過忽然覺得,若是用這般的方式去引起妹子的注意,未免也太對不起那些慘死之人,最終作罷。


    是以,麵對柳如是屬於主流觀點的分析,周少瑜搖搖頭不再言語,隻是貿然停止原本的安排,一時半會之間也不知說什麽才好,為避免冷場,反倒是和汪汝謙隨意攀談起來,至於柳如是,卻是交給了大小喬。


    三人皆是女子,也沒什麽好避諱,坐在一塊小聲交談。


    對於周少瑜的態度突然轉變,柳如是當然有所察覺,大抵是不放在心上,但也難免好奇,很顯然,周少瑜是不認同她所述觀點,唱衰之人並非沒有,可大多都是些嘩眾取寵之輩,可觀周少瑜的模樣,又並非是裝模作樣。


    “妾以為,周郎應當是失望了吧。”麵對柳如是委婉的試探詢問,小喬一點沒客氣的道。


    大喬隨著周少瑜去了並州,小喬則留在了潭州,老實講,姐妹兩各方麵能力都不算突出,最有作用的,還是能夠遠距離時時交流。


    於潭州坐鎮掌權的,自然是李清照無疑,每個妹子都會發揮自己的作用,隻不過也會根據各自的能力分配不同的任務,比如蔡琰,這位書癡音癡,對於政事方麵委實不怎麽擅長,是以主要任務還是編著新儒家學說,此外就是在李香君她們的輔佐下,多編造一些簡單易唱的曲調便於宣傳,以及安排一些戲劇之類。


    基本上來講,同樣不擅政務的小喬,算是長期跟隨在蔡琰左右作為助手一般的存在,別的方麵不好說,但對於音律,還是有幾分心得的。


    時常待在一塊,蔡琰又是個淡雅恬靜的性子,也時常教導她不少的東西,久而久之,兩人自然相處的愉快,感情可謂深厚。


    結果現在冒出一個人來被稱作賽班蔡,哪怕以後可能會成為姐妹,小喬也開心不起來,忍不住要抱不平。直接出言批人不是她的性子,不過眼下麽,卻是有個好時機呢。


    失望?對我失望麽?聽見小喬的話語,柳如是不由暗想,然而似乎並無表現不妥之處吧。


    “周郎平生,最討厭的便是那些隻知詩詞文章吟詩作賦卻不知百姓疾苦之人,誇誇其談盲目樂觀脫離實際,滿嘴仁義道德,卻將百姓視作螻蟻,莫看周郎此刻笑容燦爛,不過怕是對這詩會是很看不上的吧。”


    好麽,小喬這話說的,很有那麽點指桑罵槐的意思,反正柳如是的臉色是不怎麽好看。


    而小喬,真論才學,所有妹子裏頭,真麽排也排不到她,這點上本身也很有自知之明,然而排不上不代表差,更莫說,連後世什麽模樣都見識過了,又怎麽可能沒看過史書。


    事實上,前幾日還特地找周少瑜要來翻看一二,了解現下的情況。等於說,作為一個‘預言者’,很多問題那都不叫個事。


    “如今天下民不聊生,各地起義叛亂不斷,即便這江南富庶之地,尋常人家的日子也過的頗為緊實,然而放眼望去,金陵河畔銷金窟,吟詩作樂把酒言歡好不快活,滿是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柳如是詫異的看了一眼小喬,心說這話若是傳揚出去,得罪的人可不少,而且她也不認同,於是趕緊道:“非也,仍是有不少有識之士四處奔走,願為抗擊韃虜獻出一份力。”


    “如何奔走?逛青樓?辦詩會?還是三五成群結伴而遊?嘴上喊的震天響,可又做了多少實事?”小喬立刻質問。按照她的觀念,眼下的儒生,是頗為瞧不上眼的,更莫說很多東西早受到了周少瑜的影響。


    “莫不是叫我等上陣殺敵不成?”柳如是覺得交流困難。


    “上陣殺敵?怕是直接就崩潰從而印象全軍士氣了吧,若真如此,隻會敗的更快。”小喬的語氣不無輕蔑。


    “柳公子所處環境,或許不覺的有什麽,有不少義士在高喊忠君愛國,抗擊韃虜,也得到不少的響應。然而實際上,除此之外呢?可又做了什麽?又是否當真影響了所有人?說到底,不過是一群井底之蛙的傻書生盲目自大自娛自樂罷了,若韃虜當真殺來,又能剩下幾人真有氣節?


    開銷花費那麽多,能夠救濟多少百姓?孟子有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荀子也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乃國之根本,可結果如何?妾有一點,最為不解,士子官吏皆出於民,然而莫說愛民如子,便是平常相待都難,甚至於蔑視貶低乃至靠近一些便覺惡心,為何?


    有民,才有糧食、兵員,才能與韃虜抗爭,民安穩,國才能安穩,若是能夠飽腹,誰又願意造反?如今各地奇異叛亂不斷,試想一下,若是前線將士得知家鄉叛亂,家人親眷生死不知,又有何心思踏上戰場?


    憑借大義麽?便是那些所謂才子書生都不一定能做到,又為何要求爾等嘴中的‘無知小民’,以妾之看法,若國之存在,連民之小家都無法周護,要之何用?”


    誠然,這些話語或許有些偏激片麵,有些東西,甚至就是目前大梁潭州正在開展宣傳的。道理肯定有些道理,當然了,要以此就像直接將柳如是給震出和說服,那也是不可能的。


    相反,柳如是更好奇的,是一介弱質女流能有自己的想法見地。要知道,柳如是本來還以為二女不過是花瓶玩物一般而已。


    不過小喬似乎說上了癮,將柳如是好奇的目光理解為對於話語的好奇,便繼續道:“因周郎的關係,妾也早聞柳公子之名,聞以女子之身身富五車,且常年行走在外,見識頗廣,周郎常言,世界那麽大,哪怕是女子,也應當多出去走走看看,是以妾以為,柳公子也當是我等女子楷模,想必周郎也是滿懷期待。奈何就目前看來,才學如何暫且不提,但實際卻仍舊是井中蛙世俗之見罷了。”


    這話可謂相當的不客氣,小喬也有點小心慌,到不是怕得罪柳如是,而是怕周少瑜迴頭不高興,可轉念一想,人家現在也不是自家姐妹嘛,再說了,真當那麽多妹子一點吃味都沒有?不可能的嘛。


    “喔?敢問如何個井中之蛙?”柳如是到也沒生氣,反到有點開心。


    莫要誤會,並非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喜歡被侮辱啊什麽的。而是雖然小喬的話不客氣,但卻也是時下難得的奇女子,尋常女子,可說不出這麽一通話來,固然肯定會有那周少瑜的影響,但是,顯然人家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理解的。


    這個可不容易,畢竟現在的女子,大抵就是相夫教子才是首要吧。獨立思想?很難有的。


    “自然是一葉障目,柳公子所處環境與接觸人物,皆遮掩了柳公子的眼睛……”


    好嘛,總之,小喬對著柳如是一頓批,連帶著,將那些名士之流也批了,隻不過沒指名道姓而已,實際上,小喬不認識誰,至於批,是基於整個時代之上,對整體大局的批而已罷了。就像方才那句話,說那些人遮了柳如是的眼,換言之,不就是那些人都辣雞嘛!?


    柳如是也辯駁了幾句,不過見小喬堅持己見不可能改變想法,也就懶得再說,反正肯定是不會服氣的,在她的眼中,有些人的確很有才華,也很有大義。


    周少瑜自然是不曉得小喬和柳如是的對話,在他看來,第一次見麵算是失敗了。以後如何,還不好說,不過總歸是能想到辦法的。


    待迴到住處,聽聞了事情經過,周少瑜也是哭笑不得,然而細細想想,似乎,也不算壞事?至少,人家並沒有拒絕出資刊刻文集一事麽。


    如果周少瑜隻是為了親近關係,這自然不算什麽好事情,道不同不相為謀嘛,雖說是出自小喬之口,但這個鍋,肯定周少瑜會背上不少。


    但如果目的是勾搭走,那反而是件好事,就看如何操作。比如,扭轉柳如是對於那些人的看法以及自身的一些想法。


    接下來幾日,汪汝謙開始操辦柳如是詩集刊刻之事,並書信一封,請林雪作序。畢竟是自己的詩集,柳如是也頗為上心,看看是否有何不足需要修改之處雲雲,總之,有點忙,更莫說平時還少不得應酬。


    這幾日,周少瑜和大小喬都不曾出現,結果突然一出現,便叫柳如是大吃一驚。


    “君以為,牧齋先生如何?”周少瑜折扇輕搖,笑容很是和煦的問道。


    牧齋先生,便是曆史上柳如是在幾年後會嫁過去的錢謙益,水太冷,不能下嘛。然後轉身就自己剃了個尾巴辮子。


    如今柳如是已經和錢謙益結識,不過還不怎麽熟悉罷了,但若說印象,卻是極好的。


    錢謙益降清,那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的人當然不知道。錢謙益在士林的地位很高,名聲也還算不錯,嗯,哪怕因為科考作弊案被罷國官。


    拋開其他不提,錢謙益的才學沒得說,不然怎麽成為清初詩壇的盟主?僅此一點,就很容易讓柳如是折服。


    所以,柳如是的迴答不用想都知道,必然都是好的。


    “那便去見識見識,那牧齋先生是否當真如此。”周少瑜說罷,也不等迴答,自顧自就往外走,柳如是皺皺眉,卻也沒多想,隻以為這是去拜訪而已,然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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